但站过去才发现自己实在有些低,这样看上去多少失点气势,喻时于是又专门跑到台阶处连上了几阶,看着自己的头与周聿也身高齐平,这才满意地停了下来,嗓音清脆地叫了他一声:“周聿也。”
周聿也抬眉,看向她:“干什么?”
喻时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认真地开口问他:“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周聿也沉默几秒钟后,垂眸低应了一声。
但喻时还是扎扎实实听见了这声,嘴一咧,上下两排白白净净的牙就全展露了出来:“古人说的好,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周聿也眉稍一挑,看向她。
“陈叙是我的朋友,那你也是我的朋友,所以中间约等于一下,不就相当于你俩也是朋友了?”
喻时弯着唇,语气甜滋滋地说完这句话,还不忘配合地鼓了一下掌,眸子亮晶晶地看向面前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的男生。
周聿也冷冷睨她一眼,掉头就走。
喻时连忙“哎哎——”伸出胳膊拉住他:“你别走——”
最后拉不住了,喻时干脆一撇嘴,跺了下脚,盯着他清瘦的背影,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声:“我就是有个事想找你帮忙嘛,至于这么无情无义吗?!”
周聿也:“……”
究竟是谁无情无义?
喻时因为郁闷,眉稍中央的那一块软肉都快要皱成了一个川字,脸腮帮子微微鼓起,看上去有些气,但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原本陈望都答应下来,陪她和陈叙一起去帮宋亚楠解决她的事情了,没想到到快散伙的时候,沈逾青那家伙忽然来了句,陈望不能去,他得帮他复习。
事情当时是这样的。
当时沈逾青两腿一搭,身姿闲散地靠在椅背上,很是悠闲地说了一声:“不行,陈望不能去,他得陪我去复习。”
喻时皱起眉头,目光不善地看向他:“就两三天的事情,又耽误不了到哪里去……”
“你忘了,最近理班马上就要进行月考测试了,两三天的功夫,可一点也耽误不起,你说是吧,昭昭?”
喻时听到这个称呼,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连连说了声“你你你——”,然后看到周围陈望和江昭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顿时有些气愤地对沈逾青说了声:“你不许叫她昭昭!”
沈逾青笑得很嘚瑟:“这你可说不得准,昭昭都同意了。”
喻时又将郁闷的目光落在江昭身上。
江昭抿了下唇,朝喻时抿嘴笑了下,嗓音平和:“没事的,大家都是朋友。”
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多少有些不清白啊!
喻时满眼泪汪汪,一副自家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彻心扉的样子。
这个沈逾青,一定是知道了她对江昭说他的坏话,这才故意在这个时候把陈望叫走。
他一定是故意的!
可昭昭已经完全被这个高老庄的赘婿迷昏了头脑,心自然是向去了那边,陈望更是个没心眼的,一听自家同桌需要他,立刻缴械投降,恨不得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教给沈逾青。
算了,这陈望是指教不上了。
喻时悲戚地长“哎”了一声,眼眶发热地扭头朝陈叙看了一眼,一副深受触动的样子,忍不住软软拉长声调说了一声。
“班长,还是你好。”
陈叙想笑,但看喻时那一副哀怨的样子,终归还是忍了下来,想了一下,说道:“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原本喻时还没把心思放在周聿也身上,可她今儿晚上回到柳南巷的时候,看到周聿也和功勋站在那儿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要是有周聿也在的话,那这件事情应该就没问题。
连喻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开始一点点依赖和信任周聿也了。
只要他一站在那里,就安全感满满。
眼瞅着前面那道高瘦的身影慢慢停下来,喻时顿时眼一亮,有了希望,从台阶上跳下来,快步跑过去,来到他正面,仰着头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周聿也黑发短削而又干净,额下的眉眼轮廓清楚分明,那双黑眸此刻很淡,低睨着看她,明明没说一句话,可喻时却忍不住一愣,眼里的亮光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
她张了张唇:“你……”
“喻时。”
面前的男生率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嗓音有些轻,但更多的是沁了寒调的凉。
“我没有你那么好心肠,看见别人受了委屈就能立刻伸出援手,说白了,别人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根本没必要去赔上自己的时间,去做这些根本没有必要的事情,你能懂吗?”
就算做了那么多好事,别人就能领情?
那今天下午李松那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这只是生活里的一小件事情,但往后若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过几回,她一个女孩子又能坚持的了多久?
他在说话的途中,那双纯黑的瞳仁一直都在紧紧盯着喻时的脸,俊朗的眉眼下压的都是不耐和容忍,想让她最好别去管别人的这些破事,因为不安和烦躁,连带着眉毛也皱了起来,叠成峰峦的山峰。
直到看见面前的女孩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却发现她的神情已经变得低寞,抬眼看向他时,脸上满是压抑着的难过和委屈。
周聿也看到这一幕,皱着的眉头倏地一松,满腔的酸涩感在那一瞬间席卷了心头,甚至比之前还要沉闷。
他用力抿了下唇,喉结反复滚动,却没有来得及解释一句话,就听到面前女孩难过的声音。
“所以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没有一点意义的么?”
喻时蹙起眉头,明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她还是扁了嘴,眼圈红红地抬头望向他:“我们是同学,遇见困难为什么不能相互帮助?”
周聿也皱起眉头,低压着眉稍看向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些:“喻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周聿也,你别说了,我讨厌你——!”
他还没说完那句话,面前的女孩忽然夹杂着委屈腔调的朝他赌气一样喊了一句后,打断了他说的话,也同时拨开了他抬过来的手,用那双宛若兔子般红红的眼睛用力瞪了一眼面前神情怔忪的男生后,转过身飞快跑上了楼。
她转身时也带起了风,将周聿也灰色卫衣前面的带子也掀起来,在空中不停地摇晃。
周聿也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又卸了劲儿地落回到身体两侧。
夜风下,少年伫立在树底下,微微抬起头,看向二楼的窗户。
已经亮起了灯。
街道一片静谧,偶尔有吹过来的风声。
可周聿也的耳边却循环反复着,女孩离开前,几乎染上了哭腔的一声喊音。
她说,她讨厌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少年慢慢垂下眼,神情淡漠,瞳仁漆黑,却看不出情绪,只喉结轻滚了滚。
功勋此刻已经恢复自由,刚从家里面吃完热乎的饭,心满意足地从家里出来,刚想钻回自己的窝里,结果刚出门,就看见自家主人就跟失了魂一样,站在那树底下,跟块石头一样抬着头看着那栋居民楼,然后又抬着沉重的步伐慢慢朝这边走回来。
功勋歪了一下头,刚想有些疑惑地叫一声,忽然就被人捏住了嘴筒子。
周聿也面无表情地耷拉下眼皮看它,嗓音很沉:“你主人刚说错了话,所以我希望,你现在也别说话。”
功勋:“……”
说错了捏你自己的嘴巴,捏我的干嘛?
喻时原本心灵没这么脆弱的,可若这个说她的人换成了周聿也,她就感觉那股子委屈铺天盖地地朝她涌了上来,一开口,差点哭出来。
看着镜子里眼睛红通通的女孩,喻时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情绪又升了上来。
她戳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撇着嘴小声委屈巴巴地反复嘟囔道:“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
她就热心肠怎么了,又没有碍他的事,凭什么这样说她。
因为这件事,她决定一星期不搭理周聿也。
不管周聿也这几天是故技重施送多少糖,还是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软话,她这次倒是硬气了起来,一直不肯低头,甚至于在两人座位之间,摞了好几本厚厚的书,直到挡住周聿也的视线,她才肯罢休。
周聿也看她一副小学生幼稚的作法,还偏偏有用,几乎快被气笑了,下课后,抬起来几本书,挑着间隙看她,这才总算毫无遮挡地看到了她的侧脸,轻睨过来,嗓音透出几分无奈:“还要生气几天才作数?”
喻时气鼓鼓地看向他,语气轻哼:“为什么要告诉你?”
然后抬起手,毫不留情地让他把那几本拿走的书重新摞回来,说她不想看见他的脸。
周聿也没办法,直好忍着憋屈意,把那几本书又全都放了回去。这下又好了,遮的严严实实,连他那小同桌的头发丝都看不到一点儿。
更让周聿也感到不快的是,他这边和喻时冷战了,陈叙就跟个离间计得逞的小人一样,时不时出来就刷一波存在感,经常来找喻时,两个人因为宋亚楠的事情一谈论就是好半天,周聿也每看见一次,就心情不爽一次,脸色难看的要死。
等到上课铃打的时候,看见陈叙还不走,周聿也懒懒地从桌上撑起胳膊坐起来,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眉眼斜睨过去,语气风凉:“没听见打铃了,还不回你座位上去?”
陈叙云淡风轻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温声对喻时说了一句那他回去了,喻时弯了弯眉眼,朝他挥手,语气甜甜道:“好的,下节课我去找你吧,我这里好像有些吵。”
陈叙唇角一弯,在顶着某人听见这句话一瞬间黑了脸的压力下,笑了出来:“好。”
周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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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广平发现自家孙子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这几天从学校回来都是板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扒饭的时候也神情不爽,就好像谁惹了他一样。
难得见他这么长时间都生气,周老爷子就稍稍注意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这小子和喻时那小丫头应该是吵架了。
之前还相跟着骑自行车一起回来呢,这会自行车的铃铛声在柳南巷一响,走出去一看,保整是喻时一个人开开心心地回来了,然后没过几秒,就看见周聿也蹬着脚踏板,慢悠悠地从后面跟上来,全程几乎就没在喻时身上挪开过眼,要不是这地儿空旷,能一头往中间那颗老树上轧过去。
“和喻时那小姑娘吵架了?”
周广平踩着椅子腿,喝了一口茶后,瞥了眼正盛饭的小子,悠悠地说了一声。
周聿也没否认,轻应了一声后,垂眸开口说道:“是我先说错话了,惹了她生气。”
周广平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小子倒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周聿也低低说了一声:“可我哄不好她。”
她还说她讨厌他。
轻而易举解了无数人难以攻克的难题的数学天才,在这一刻,解不了女孩的心思。
周老爷子看见周聿也这个样子,笑着开口:“哪有每个人都能和自己身边的人每天和和美美的呢,这生活啊,就是磕磕绊绊出来的,只有互相绊住了,你才能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儿,况且啊,这女孩子的心思难猜,却又不难解。”
“既然你知道自己错到哪儿了,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总归不会错的,想当初你奶奶啊,说来气就来气了,一生气就连着好几天不理我,那怎么办呢,只能低声下气地道歉哄着呗,那么大的人了,硬是被我宠成个小孩子脾气,更何况这女孩子的脾气啊,就像这天气一样,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阴雨连绵有时候我还怕你奶奶不和我生气了呢,一生气,就证明我还在她心上待着呢。”
周老爷子那么大岁数,提起自己的爱人,满是沧桑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久违的爱意和怀念。
周聿也抬起眼看了周广平一眼,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门外这时候正好来了人,周爷爷没让周聿也出去,让他安心吃饭,自己则出去看店去。
等出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是喻时的妈妈唐慧。
唐慧闻见从里屋传来的油烟味儿,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声:“您现在就吃饭啊……”
周老爷子低头瞥了一眼唐慧手中拿着的两大袋子菜,神色一顿,也跟着笑了出来:“喻时那丫头还没回来?”
唐慧说了一声“还早呢,这两天好像和她的同学有什么事要商量,回来的都晚一些。”
说完以后,她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菜,因为有些重,她的手上都被勒出红痕,但还是笑眯眯地说:“这孩子这次得了省一,我这天天上班忙着也顾不上怎么奖励她,就想着做点丰盛的菜,这孩子长得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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