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极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黄鹂鸟,围绕在周围叫吵个不停。
寂珩玉疲惫地叹了口气,架不住追问,还是回答了:“虚空境。”
桑离:“啊?”
寂珩玉张嘴想要讽刺几句,旋即觉察出异样。
九灵界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从天门外而来的生魂是为“祟魅”,或是“祟魂”,自然地,这些“祟”也清楚自己的来历。
也就说是,若桑离真是“祟魂”,她不会不明白虚空是何地。
寂珩玉不认为她的懵懂是装出来的,没人会将愚蠢演绎得如此逼真。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不是祟,来历更与天门无关。
大千世界寰宇若干,九空之外另有九空,也许她穿越了比天门之外还要遥远的时间与空间,机缘巧合下进入了魂魄将亡的身躯,成为它新的主人。
不过寂珩玉对此并不感兴趣,桑离是祟或是其他,对他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过客。
他言简意赅地为她解释一遍:“帝启是掌管时间与空间的规法之神,千年前,他盗取开天石,结合自身能力扭转空间,使天门打开。”他道,“天门后面的域界,即为虚空境。”
对于九灵界的人来说,那是一场浩劫。
整个九灵界如同一块铺满破洞的纸张,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祟魔占领。
“刚才那只被绞杀的为镜魔,它可以利用自身的死亡产生出一个小天门,也就是说……”
桑离木讷接话:“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了。”
寂珩玉默认。
镜魔是所有域外魔物中最凶险的一种,它们本身即为“小天门”,不然也不会派沈折忧远赴除魔。
本以为镜魔已如数剿灭,未曾想最后多了只漏网之鱼。
他向来谨慎,今日之疏忽令他无比烦闷,就算桑离在旁边叽叽喳个不停,他也始终保持着漠然。
桑离全然没有注意到寂珩玉在想什么,“那为何我们不能使用灵力?”
寂珩玉随口答道:“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法,倘若强行破坏规则,只会引天道降罚。”
听他这样说,桑离反而放松下来。
现如今卷进陌生地界的只有他们二人,寂珩玉本就喜怒无常,她又是个废材,要是嫌她碍事一剑把她捅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寂珩玉和她一样变回普通人,那大大降低了危险感。
别说,桑离一下子觉得寂珩玉亲切很多。
桑离继续追问:“仙君,我们怎么回去呀?”
“嗯?”寂珩玉环视一圈,“另找到一只镜魔,把它杀了。”
桑离脚下一个踉跄:“你刚才不是还说,随便破坏规则会引来天道。”
寂珩玉目不斜视:“我在规则之外,天道与我何干。”
桑离:“……”
桑离:“…………”
牛还是你牛。
她不如寂珩玉牛,于是乖乖巧巧走路,还特意避开小花小草,生怕不小心伤及无辜,就回不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比较安全。
天上不见太阳,却又十分明亮,天空仿若玉镜明台,让整片大地都处于鲜明当中。
他们所处在一片茂密的森野,枝叶扶疏,郁郁芊芊。
唯一奇怪的是,行走至今竟未见一只动物从中走过。
等等,没有动物!?
桑离屏住呼吸,没有动物可不就是最大的不安全吗!!
意识到这点,桑离全身激起鸡皮疙瘩,也顾不上爱护小花小草,急忙跑过去抓住寂珩玉袖袍,压低声音道:“仙君,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寂珩玉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很是欣慰:“不错,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事到如今桑离也不想计较他的冷嘲热讽,小心翼翼地环视周遭:“仙君,你说怎么连只鸟也没有?”
“吃了。”
“被、被什么吃的?”
“森林,土地,花草,树木。”
什、什么东西??
桑离隐隐约约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缓缓蠕动。
她僵硬低头,脚边平坦的土地突然如爬虫似的流动起来,她看见一双双复瞳自脚下睁开,两边枝丫无风自起,拽曳着叶子毫无章法的扭动起来,就连那些被她爱护的花花草草都长出锐齿……
“呵呀呵呀呵呀……”
细细尖尖的笑音接连响起。
所有生物包括地下土地都朝他们涌来。
桑离吓得脸色铁青,死死揪拽着寂珩玉的衣服:“仙君,它们不会是要吃我们吧!”
寂珩玉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是的!”
他还来一句“是的”!?
桑离拼命甩着他的袖子,惊恐地看着密密麻麻涌过来的植物:“你不是规则之外吗,快想想办法啊!”
比起她的无措,寂珩玉极为淡然平静:“没办法。”
桑离一时梗住,看向他:“那你刚才?”
他歪了歪头,无辜地对桑离眨眨眼:“装的。”
“……”
“…………?”
此时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人有病吧!!
就说男人全都靠不住!
桑离欲哭无泪。
走投无路之际,她突然注意到丛林东南方多出的三块奇形怪石。
石头通体乌黑,分别分散于三个方位,形成一个三角形。
这里处处生长着植物,只有三块黑石的中心处空无一物,土壤的颜色不同于脚下的深红,是有点发焦的枯黄。
桑离猜测,那可能是保护阵。
当下的情况也没空去证实她的想法是否正确,不由多想,桑离抓紧寂珩玉的袖子就朝那个方向奋力狂奔。
第1章 013
她用尽全力拽扯着他的衣袖,素青长袖映她指尖葱白。
寂珩玉不挣扎,不反抗,由她拽拉着向前。
植蔓蔓延过来的刹那,桑离一只脚成功踏进三角内。
刷!
四周静止。
枝丫锋利的触手停顿在半空,有所顾忌,缓缓退回。
不多时,围绕着他们的所有神生命体都后退到原来的位置,恢复了一派宁静祥和的山野之相。
桑离尚未从紧张中抽离。
劫后余生的疲惫感让她长长呼了口气,低头发现自己那只手还拉着寂珩玉,心狠狠跳了跳,忙不迭松开,后退着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他的宽袖被桑离拽得皱皱巴巴。
她多少有些许慌张,害怕冒犯到寂珩玉,惹他不快,好在寂珩玉并未在乎这点小事,转而走到黑石旁凝视上面的刻字。
每块黑石都用红墨篆刻着字迹。
为正中所刻的是:[阳居三位,以定天地。乾为天,坤为地,山泽通气兑为泽。]
为右黑石上的痕迹似是遭遇过破坏或者冲洗,已不甚清晰,依稀辨清上面的内容:[八卦相错,震日月,锁阴阳,捍两仪四象。]
最后一块石头写的则是:[若召此阵,以身血唤之,方能定乾坤,休咎难近。]
第一块石头指的应该是四周方位。
后面两块有些生涩难懂,不过桑离抓住了重点——[若召此阵,以身血唤之。]
“仙君,这是什么阵法?”
寂珩玉渗伸指摩挲着乌夜玉石上经风雨袭大的字痕,“伏羲八卦阵。”
——护阵的一种。
黑石是九灵界常见的乌夜玉石。
乌夜玉石有个特性,它的色泽会随着日照吸收逐渐转为透明,最终会形成一块如琉璃玉般的赏玩石,而且这个形成时间并不漫长。
眼前的乌夜玉石仍是漆黑光亮的,上面的符纹却都淡了颜色,说明并不是由石墨所制,而是血迹,也就表明结阵之人并未离去多久,很可能和他们一样,被镜魔带至此处不久,现在还活着也说不定。
“手给我。”
桑离不疑有他,乖巧递上右手。
寂珩玉抓住她的手腕,双指并和,姿势十分熟悉。
见状她心里一个咯噔,手指着急便往外抽:“你要干吗?!”
寂珩玉:“放血,唤阵。”
“……?”
桑离急急护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那你怎么不割你自己的?”
他们现在是两个人,共度同个难关。
就算真的要放血,也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放才对,凭什么只噶她,不公平!
寂珩玉气定神闲,用那双勾玉般的双眸定定凝视着她,桑离也不服输地更起脖颈,把一双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我是龙血,你若不怕我的气息引它们更为癫狂,我也不介意。”说罢,寂珩玉缓慢撩开宽袖,五指收拢成拳,额内腕青色血管更为清晰。
桑离呼吸一窒。
原著里男主角血脉罕见,因此长期用自身血液来镇压渊牢。
她不清楚这种血脉的特殊性,但有一点没错,要是真的引那群怪物狂躁,两人恐会遭难。
桑离立马压住他的胳膊,“别别别,你割我,割我就成。”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忽然存了逗弄之心:“罢了,还是我来吧。毕竟在你眼中,本君是冷血弑杀之人,可不想再担一个胆小怕事之名。”
寂珩玉的语气根本算不上抱怨,平稳陈述间却流露出一丝凄凉的自嘲。
桑离听到这话,觉得浑身都有蚂蚁在爬。
她差点给寂珩玉跪下,“仙君我没那个意思。”
寂珩玉冷冷淡淡地:“哦。”
桑离真要给他跪下了。
难道这一路过来,他始终惦记着师门山里的事儿?关键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这男的,心眼坏不说,还心眼小。
再看他那副模样,放血是假,戏弄她是真。
真当她是傻子呀?
就算是狐狸也是有脾气的!
反正寂珩玉现在和她一样丹田被封,往难听点说两人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信他就算不在乎她,也不在乎自己不成?
桑离当即小步退后,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仙君那你快证明吧。”
这回换寂珩玉沉默。
她特别真挚特别恭敬特别诚恳地说:“比起引来魔物这点小事;不让仙君声名受损才是大事。为了洗清一直以来仙君对我的误解,我愿意让仙君割脉放血。”
桑离一敲脑袋:“哦对,看来仙君也忘记了,我们在这里使不了仙法,还好我带来了匕首。”
在这里她的储物袋也打不开。
好在师门山的时候,为防止夜袭,她特意取出一柄匕首藏于后腰,这不,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桑离取出那把勾月形状的精致匕首,毕恭毕敬双手呈上,明亮的一双眼睛倒确实是一只狐狸该有的神态:“仙君,奴婢帮您,您准备割哪只?”
寂珩玉:“……”
他没说话,脑子里先行爆发出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寂珩玉你也有今天。]
[活该,就准你戏弄小狐狸,不准我吃,被戏耍了吧?]
如今所处异界,完全不同的天地灵息或多或少压制住了双魂。
只是没想到刚好转些,就能看到这么好玩的一幕。
仗着寂珩玉四方洲被困,红气寂无大肆嘲笑。
他面无表情,也未想到不久前还俯身求饶的小狐狸忽而就转变了性子。
寂珩玉自然不是真的胆小怕事,或怕这些微弱的疼痛,更也不在乎自己的伏羲血是否真的会引来不测。
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无聊,逗弄小动物找点消遣。
归墟宫的时候,他也会这样逗自己的小徒弟。
他的三个弟子,大弟子神出鬼没不常见面;唯一的女弟子性子冷清沉默寡言,就只有厉宁西还好玩点,所以就算是寂珩玉,也会闲来无事从他那里寻点乐趣。
不过今时看来,小狐狸还是比小徒弟聪明些的,不像厉宁西,两句就被他骗的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寂珩玉忽而对着桑离笑了笑,伸出左手:“你言之有理,那便动手吧。”
桑离握刀的手猛地一晃。
草!
真让她割啊?
不是,她没想真动手的,给她三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噶男主角啊!
她只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寂珩玉这厮到底是怎么回事?
寂珩玉见她迟迟不动手,催促道:“快些,待天暗下恐生事端。”
此世界的日月周转要快于九灵界。
他们来时还是晴空万里,一个时辰不到天色便要完全暗淡。
以常理来说,夜晚是怪物最好的温床。
可是那些枝蔓却匍匐进土地,说明它们在惧怕着比它们更为可怖的东西。
至于乌夜玉石。
它的作用就是吸收日月光华,到了夜里,乌夜玉石会变得脆弱易碎,法阵的能力也会大大降低。想必那块损伤最为严重的乌夜玉石就是在黑暗里被某种魔物破坏的。
她还在犹豫。
寂珩玉温声安抚:“莫怕,一下就好。”
他都这样说了,桑离也没有犹豫的道理。
何况——
她确实很想噶寂珩玉一刀!
桑离紧张地吞咽口唾沫,缓步接近,刀尖哆哆嗦嗦地往他苍白的腕肉靠近。
然后——
轻轻那么一戳。
戳出了一个比黄米粒儿还小的血珠子。
寂珩玉……沉默了。
他浓长睫毛轻颤,委婉提醒:“或许你可以……再用力些?”
桑离握着刀都快紧张死了。
她上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护士给自己打针还有看护士给别人打针,刚才那话是放的很帅,但是、但是嘴炮和实操还是有区别的。
眼瞧着寂珩玉又露出熟悉的不耐烦的表情,她牙一紧,心一横——
又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皮儿都没破的那种。
寂珩玉的眼神开始变得一言难尽。
桑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别急别急,这次绝对没问题。”
然后再一刀。
她在人家的手腕上打了个红X。
桑离:“……”
寂珩玉:“……”
“你为什么要用刀背。”寂珩玉看着那个红叉,“看得出来你对我很不满意。”
桑离:“。”
他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桑离自两人掉进这里,听到的他的第八次叹气。
也许是忍耐到极点。
寂珩玉抓住她握刀的手,他的掌心很大,五个指头也十分修长,指骨分明,轻易地包裹住她整个拳头,甚至还有宽大的余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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