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的瞬间,桑离莫名多出几分紧绷感。
寂珩玉旋转刀刃,操控着桑离的手,让刀子向下按压,紧贴至皮肤。
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
他动刀的速度很慢,桑离甚至可以清楚听到皮肉分离的闷响。
“要这样的力度才可,会了吗?”
他就像一个老师,割破的也不是自己的手腕,耐心地详细地教她步骤。
血管被他不留情地划开,如打开闸口,猩红血液瞬涌而出。
望着明显吓住的桑离,寂珩玉倒是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
这股红艳刺目。
不同于人类的血液,成仙者的体津本也可以化作修为,更别提血液。
寂珩玉的血液是鲜红的,混着仿若萤火般细微的红色光点,光点飘散在四周,若点点微火,那是所含在鲜血当中的灵力,都随着血脉一同涌了出来。
桑离一下子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情急之下阻拦道——
“够、够了!你割这么深干吗呀!多浪费啊!”
她急急忙忙掏出手帕给他遮。
可是那血怎么都止不住,很快将帕子一同浸湿。
桑离更加心痛。
搁在现代这可是熊猫血,要是这么糟践熊猫血,可是会遭社会谴责的!
桑离急得就差跺脚了,“你能不能把它吸溜回去啊?”
吸溜?
寂珩玉挑眉:“你渴了就用手接着喝,我不渴。”
“?”
“???”
她是说渴不渴的事吗?
她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有病吧!
寂珩玉放了差不多一茶壶的血,总算停手。
鲜血被中心处的土壤全部吸收。
只见它们形成一线,分别连接向三个方位的乌夜玉石。
刻撰于石头上的符纹一点点亮起金光。
光芒驱颇黑暗,映照周围如同白昼。
符纹汇聚二人脚边,形成一个圆形的伏羲八卦阵。
阵内显示了天南地北八个位阵。
寂珩玉问桑离:“去哪儿?”
桑离:“……”这竟然还是自选。
“去的地方……会比这里好点吗?”她小心翼翼问。
寂珩玉沉吟道:“也许要更坏一点。”
桑离脸白了。
转而又想到一个办法:“那、那我们就去这个离阵之人所去之地!”
这个人能在危险重重的吃人森里结设伏羲八卦阵,说明修为不低。倘若运气好,他们还能找到结伴,一同寻找回去的法子。
寂珩玉没有反驳,挪动半步,移至东南方。
她也急急忙忙贴了过去。
桑离看了看寂珩玉的手腕。
他是仙体,就算灵力压制,恢复也比旁人快许多,即便伤口不再继续流血,仍是有很深的一道刀口。
“你要不要包……”一包。
最后那两个字尚未说完,阵印浮现,带着两人去往另一个陌生之地。
桑离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她躲在寂珩玉旁边,因为害怕未知的环境,半天只敢把双眼眯成一条缝隙。
昏昏暗暗,四面寂静无风。
好像……挺安全的?
“走了。”
寂珩玉先一步踏出步伐。
她忙追上去,边走边打量周围环境。
这里似乎是地下,更像是某处废弃遗迹。
走廊很长,两边墙壁刻有晦涩难懂的图腾与符纹,不见任何照明设备,却并不昏暗。
安全起见,桑离弯腰扯下一块衣布,死死遮挡住口鼻。
寂珩玉见她这般小心翼翼,也没多说什么。
行出走廊,是一座宽阔的地宫。
地宫沉至阶梯往下三丈,四面有大大小小七个这样的走廊入口,入口全部通至一处。
地宫中央供奉着一座通天石碑,石碑上撰有这个世界的文字。
如桑离猜测那般,这里果真是遗迹。
二人没有靠近石碑。
桑离在四周寻找一番,有用的信息没找到,倒是找到一具骸骨。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近距离的观摩尸骨,当即怔了怔。
寂珩玉不知何时来到身侧:“无定宗的弟子。”
骨骸外罩着件泛黄破烂的灰色道杉,手边落有一块腰牌,写有【定】字。
无定宗算得上是修真界的大宗门,看此人持有紫色腰牌,估计也是宗门里的得力弟子。
“这里有个包裹。”
桑离上前翻了翻丢在不远处的灰色包裹。
包裹里有几张符纸,还有所剩不多的灵石,除此外就是一封信。
她打开来——
[子宁师兄:
收及师兄来信,湘儿惶恐。
湘儿入门十年间,深受子宁师兄照顾,湘儿对此分外感激,对师兄除尊敬之情外,再无多余妄念。师兄资历不凡,应专心修炼,若因儿女私情耽误登天之路,湘儿难辞其咎。
更不想对师兄多做隐瞒,我已与陆师弟共结欢好,不愿再负师兄一片情谊。
望师兄早觅良缘。
祝日后安好。
林湘儿留。]
很明显,这是一份求爱被拒的书信。
桑离正专注看信,旁边的白骨突然抓住她的脚腕——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桑离惊叫一声,身体弹簧似地高高蹦起,一边尖叫一边迅速抓起白骨往外撂出三尺远。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后,一具骨架变成了一堆骨头。
桑离呼哧呼哧喘着气。
恐慌之余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根细小红丝钻进衣袖,像蜉蝣那样贴着她的皮肤爬至左臂的伤口处……
第1章 014
左臂上的割伤传来无比尖锐的刺痛,她忍不住嘶地一声抽了口凉气。
这一下疼痛难忍。
桑离怀疑是绑带缠绕的时间太长,或是轻微感染也说不定。她背对寂珩玉拆开绑带,长久的捆绑让伤口不过血脉,颜色比最开始时更青紫一些。
好消息就是伤口没有流脓,看起来没有感染的迹象。
也许就是刚才的动作太大,不小心牵扯到了。
“你在磨蹭什么?”寂珩玉停下来催促。
“没什么。”她丢掉那条绑带,没有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提起那件包裹继续往里面探索。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进前方走廊,墙壁绘着色泽鲜明,栩栩如生的市井繁华。
近三十尺长的廊壁,绘制了数量庞大的动物,街巷,楼城,茶房,小桥流水还有江湖河川,走卒贩夫穿行其中,富家小姐结伴赏花,完全是一幅喜气融融的人间盛景。
壁画尽头有刻字,字类甲骨文,隐约能认出几个来——
万水郡都。
许是这座王城的名字。
两人行至第三条走廊。
壁画内容与上一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片漆黑从头蜿蜒至尾,血红如圆月的巨大旋涡占据整张壁画的一半,城镇塌泄,婴儿哭啼,所有人都在这场浩劫中逃窜。
桑离忽然意识到,壁画所绘的是一段历史,属于这个世界的历史。
到第四张壁画,人间已形成一座地狱。
尸横大地,饿殍遍野,死去的人重新活了过来,他们成为了……
桑离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壁画上的怪物。
形若蜥蜴,一双竖瞳,火焰所制成的铠甲战衣。
“他们原本……就都是人。”
桑离喃喃自语。
是帝启强行引开的天门,才让他们失去神志,变成了一个个怪物,跨越天门去另一个世界掠夺。
或许不能用掠夺来形容。
他们是想寻找一片土地,新的土地。
她不禁看向寂珩玉,对方神色平静,未被这画面撼动丝毫,桑离张了张嘴:“你们是知道的吗?”
寂珩玉的目光快速从壁画上掠过,折身继续向前:“帝启所做之事本就有违天行,被他打破秩序的世界已形成混沌地狱,无法复原。”
这也是为什么有魔物源源不断涌进九灵界。
天门毁灭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城,幸运者会随着灾厄一同覆灭;不幸者会化作失去本性的魔物。而寻找新净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即便闯入天门是死路一条,它们也仍要如此。
他用平浅的语调诉说了一件悲事。
桑离内心忽然泛起沉重。
她又想起那只死去的镜魔,他的眼睛倾诉着恨意,为了复仇,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帝启的一意孤行让整个九灵界都生灵涂炭,更拖着其他无辜的时空走向末路。
可他们本来就是没有错的。
这一切灾厄本来就是他们不该承受的。
她心里面难受,闷闷沉沉走着,也不想去看那壁画了。
许是事实带来的打击巨大,桑离越走越没劲儿。
脑门有点烫,眼前有点晕,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
正想和寂珩玉说就地歇会儿,就见他在角落处停了步伐。
桑离强撑着跟过去,“怎么了?”
她顺着寂珩玉的视线看过去。
角落里坐在另一具白骨,从衣裳来看应该是一名女性。她的手里拽着一块肮脏的青布。
桑离吞了口唾沫,刚才那具男骨头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如今再看到骨头架子都浑身发酥。
不过……
女孩子就算变成骨架子也应该比男的善良吧?
想到这儿,她勇气又来了,靠近骨头想将那块布子从她手里抽出来。
她抓得很紧,一直不松手。
桑离好言相劝:“你松松劲儿,别担心,我是个好人。”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话语奏效,她竟真的松了手。
望着那哭骷髅头那两个黑黝黝的眼睛,桑离后背又是一阵发凉。
她强忍恐惧把青布摊开。
这是一封血书,字迹凌乱,笔画不顺,看得出来是生者在极其痛苦时写下的。
[阿青:
如见此书,我已长眠。
我身中情蛊,万般不由己。
比起贞洁,更不愿与不爱之人捆合一生。
今陷囹圄,难以脱身,唯死字可化之。曾与你誓言相许,湘儿此生永不毁约,唯难赴约。
林湘儿绝笔。]
青布的另一面还写着——
[若有人误陷此处,可与辰时自玄武位逃离,切记,金乌为门,月相为钥,如能脱离,恳将此信交于……]
后面就没了。
想必是生命耗尽,连最重要的名字都没来得及写下。
桑离注意到白骨的腰间还带了一块玉佩。
准确来说是半块。
她扯下玉佩,上面刻着小小的陆和青三字。
那应该就是林湘儿的情郎了。
结合那具男骨和这两封信,桑离大致推理出一个故事来。
林湘儿和那个叫做子宁的是同门师兄妹。
两人因为某种原因来到这里,林湘儿在信中写道“万般不由己”,结合子宁对她的喜欢,很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对她下了某种情蛊,又因难以从此处脱身,最终逼得林湘儿走向绝路。
至于那个叫子宁的是如何死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桑离望了望林湘儿的骸骨,把写有遗书的青布和玉佩都小心放在包裹里,正想和寂珩玉说什么,忽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她眼前一黑,大脑蒙了片刻。
就在这瞬间的功夫,一束剑光朝两人迎头劈来。
她愣在原地不动,寂珩玉抓着桑离躲避开来。
“现在不是犯困的时候。”
听出他语气的不满,桑离没有多余力气反驳。
身上软绵绵地没有劲儿,好像下一秒就会栽倒,为稳身形,她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寂珩玉的手腕。
头顶传来轻微地闷闷哼。
桑离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抓住了他手腕上的伤口,急忙避开:“抱歉,仙君。”
她嗓音泛哑,脸颊飘起嫣红。
寂珩玉皱眉。
看向前方,有步伐接近——
“入门十年间,我苏子宁愿为你林湘儿上得刀山,下得火海。你既不爱我,还要杀我!”
行至而来的是那具白骨。
他手持的剑没有实体,只是一把虚虚的幽蓝的剑影,骷髅握紧虚剑,步步紧逼。
桑离很是震愕,也顾不上身体不适:“他不是死了?”
寂珩玉:“兴许是妄念太深,留有一口气驱使他重返人间。”
桑离不由看向林湘儿。
男骨咄咄逼人:“事到如今,我们不妨在这万水郡都做一对死鸳鸯!”
桑离越听越气:“你有病呀!你顶多算是一只臭鹌鹑,谁和你做鸳鸯。人都死了还想得这么美,呸!”
她忍不住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这话明显是打击到了苏子宁。
骷髅一顿,恼羞成怒:“魂葬异世本就孤寂,既已如此,你们便随我陪葬!”
咻地一下!
他一刀刺了过来。
寂珩玉侧身躲开,挥扇与迎面而过的剑刃相抵。
如今寂珩玉灵力被封,骷髅虽可驱使剑灵,但人之已死,攻击力大不如生前。
两方一者攻,一者守,逼仄深廊回荡着兵刃相撞声。
尘土飞扬。
桑离怕两人打斗中波及到角落里的林湘儿,急忙把她的骨架抱起来放在了安全处。
看着远处死了还不休的苏子宁,她的火气腾腾上涨。
“林姑娘,对不住了,借你披帛一用。”
桑离先是和死者诚恳道歉,接着剥下她身上的披帛。
骷髅忙于应付寂珩玉,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桑离瞄准骷髅那根细细的脖骨,手腕施力用劲甩出,淡蓝披帛如水波般在空中摇曳开来。
桑离臂弯旋转,披帛在他脖骨缠紧一圈。
她利用披帛,顺势把骷髅从寂珩玉的身边拉了过来,另一只手扯紧披帛另一头,同时朝两个方向用力拉扯,只听酥脆的骨骼断裂声,骷髅头被她生生掰断。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让桑离很是惊喜。
就说原主没有白下功夫,如今就算失去灵力,底子也不输于任何人。
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骨头,寂珩玉意外地挑了挑眉,便也不继续浪费力气,收了折扇,安静站在一旁交给她处理。
桑离狠狠将骷髅头踩在脚下,那东西虽没了头,持剑的手却还是不安分地砍来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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