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认为是桑离想等韩莽过来,当着他的面飞出出口 ,一时间嘘声不断。
只有月竹清,在吵闹声中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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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
数斯叫声犹如黄雀,嗓音尖细而长。
这声长啼充斥着临死前的挣扎和痛苦,桑离不禁余光睐了眼,刹那间身形僵住。
只见盘旋于林中的数斯胸膛破裂,一道熟悉的幽深裂痕从中产生,一点点撕开开它的身体,不是伤口,更不是刀痕。
裂缝越来越大,数斯在痛苦声中逐渐湮灭。
天门……
是天门!!
和那只镜魔身上一模一样的天门,如今它开在了数斯的身体里!
韩莽呢?
桑离关注着林中的动静,闭上眼尝试寻找他的气息。
气息微弱,像是晕过去了。
桑离见识过天门里的情形,心知一般人去往那个世界就是死路一条。
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出口,又看向扩张在半空的裂缝,两者挣扎间,桑离咬牙跑了回去。
“哎?跑了?”
“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并不能完全看清里面的情形。
在外人的视角里,这就是一场在墨画里进行的皮影戏,包括进去之人也会和画卷融作一体,哪怕天门形成,也只是突然凝在卷轴上的一滴微小的墨点子,不注意看很难觉察。
桑离已飞至林中,她大声呼喊着韩莽的名字,最后终于在某个幻术制成的陷阱里发现了韩莽。
韩莽被困在荆棘树上动弹不得,被飞刃划伤的伤口发黑,似是中了某种剧毒。
桑离急忙帮他解除束缚,顺势接住他的身体。
“能走吗?”
毒素已经扩散,韩莽有些神志不清,本以为桑离早就出去了,见到她时很是惊讶:“姑娘你……”
“别说了,我们快走。”桑离费力架起韩莽,语气跟着急切不少,“数斯身上不知为何形成了天门,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韩莽错愕抬头。
一片水墨山水当中,突兀的裂缝破坏了整张画卷的美感,黑黝黝的裂隙之中流转着雾气,似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很快,无数蝠鸟冲出牢笼,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蜂拥出来。
韩莽头皮发麻,满怀愧意地对桑离说:“是我大意,不小心触上乌奴草,此毒不致命,但会暂时封印我的灵力,如今左臂已经没了知觉,你若带着我,只会拖累你。”
韩莽双臂已经麻木,想推开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僵硬地压在她的肩膀上走着。
“姑娘还是先离开吧,趁我现在还能行动,可以暂时帮你断后,你出去后,立马命仙君烧毁龙山幻灵图。”
龙山幻灵图是画中虚境。
只要从外把整张画烧毁,天门也会随之销毁。
毒发让韩莽显得尤为痛苦,“此次比拼是在下输了,韩莽愿赌服输 ,只是对于先前冒犯,仍是心存愧意。”
韩莽一家老小都死在祟魅手中,于是他潜心修行,飞升后毫不犹豫加入归墟,成为一名伏魔卫。
既从道,便舍身。
韩莽从不畏惧生死一事,只是事到如今,还是会对当日的那番话怀恨在心,在看到桑离不顾安危地返回来救他时,这种情绪更是蔓延到极点,让他悔不当初。
桑离从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在她看来,韩莽只是一时口快,并无坏心。远比那些人口不一者强,光从低头认错这一点来说,就够让她刮目相看的了。
桑离搀紧韩莽,完全无视了他之前的那些话,郑重许诺:“我会带你出去的。”
韩莽一愣:“姑娘……”
“未到绝路,谈何言弃。”
蝠鸟已发现了两人踪迹。
此鸟形同蝙蝠,却体型更小,那双光秃秃的翅膀布满尖锐的红刺,颜色发黑,看似剧毒。
蝠鸟叫声犹如女子哭啼,一声接连一声盘旋在头顶,听得人头皮发紧。
桑离背着韩莽,飞天术要慢上许多。
她使出玄冕化骨刀,宝刃一面一面接连分裂,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最后竟形成一张硕大的刀网布在两人头顶,为他们抵挡着蝠鸟的攻击。
然而仍有漏网之鱼。
一只蝠鸟从缝隙中传说而来,绕过韩莽,径自咬向她的咽喉。
“姑娘小心——!”
韩莽惊叫,一把推开了她。
怪物一击扑空,不死心地又发起第二次掠攻,桑离翻身躲开。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这些怪物源源不断朝她扑来。
桑离在仓皇躲避间也顾不上韩莽,韩莽摔在旁边,封闭的四方洲让他毫无反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东西去扑咬她。
怪物们不依不饶,它们的皮毛坚硬如甲,就算桑离杀死一只,也会有第二只补上,它们疯一般的啄咬她全身上下。
手臂剧痛,竟被活活叼下去一块肉。
桑离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额头痛出大片的汗水。
缠丝蛊没有奏效。
她看向受伤的手臂,或者说恢复的速度很慢,慢到可以忽略不计。
桑离意识到无衍照虚真君留在龙山幻灵图的灵力可以压制情蛊的作用,不过就算效果甚微,寂珩玉也会觉察到的。
天门在此处形成,他不会坐视不理。
桑离很快平静下来,眼神变得清明又坚定。
“韩莽——!”桑离朝他喊,“你快走!它们是冲着我来的!”
也许是她身上还残留着上次天门的气息,所以这些怪物不去攻击韩莽。接连的攻击已经让她看出来了,她才是它们的目标。
说完这句话,桑离也顾不上什么,捂住伤口跑进另一条路。
韩莽心急如焚,却也明白留在此处只会一个都跑不了,他支撑着起身,飞奔至出口。
“怎么回事?他们在搞什么?”
“小姑娘怎么又回去了?”
外面的人只看到他们在和一群鸟兽作敌,之后两人就分别跑向两条路,让人不明白情况。
倏然。
月竹清站了起来。
“去找君上。”她果断朝手下人命令,一把拽起厉宁西,“随我进去。”
厉宁西还懵着,“哎?”
月竹清:“刚才我就想说,龙山幻林图里根本就没有数斯这类的荒兽!”
无衍照虚真君为了历练寂珩玉,往卷轴里画了百种已经灭绝的古兽,直到画归至寂珩玉手上,这幅龙山幻林图成为弟子们的历练之物。
弟子们毕竟不如寂珩玉。
考虑到人身安全,寂珩玉便抹除了那些上古邪物,其中自然也包括数斯。
厉宁西愣住:“那……”
月竹清眉眼锐冷:“那几日归墟清空无人,很可能有犯人趁机越狱,落了空,让他们有机会在幻林图里动手脚,这些随后再议,如今救人要紧。”
岐也一脸正色,当即命人疏散看台的弟子。
两人刚跑到台前,还没来得及进去,韩莽便一身狼狈地脱身而出,重重摔在了地上。
看见来人,他也顾不得是谁,一把抓住月竹清的衣摆,“龙山幻林图里衍生出了小天门,桑离姑娘为救我难以脱身,快,快去叫君上……”
话音未落,韩莽毒发晕厥。
厉宁西大惊失色,急忙试探脉搏,“还活着,不过……”
小天门……开在了画卷当中?
自帝启盗取开天石,从此后世间就不太平了。
三千年来,六界已习惯时不时衍生出来的天门,共结四方以敌邪祟,然而这是结阵重重的归墟,若归墟失守,六界谈何还有安命之地?
众人慌乱无措间,一道白影坠至台前。
他们怔怔看着来人。
虽身无铠甲,手无利械,然而仍是让众人找到了主心骨。
一群人顿感安心,不住欢呼——
“是君上!君上来了!”
寂珩玉无视喧闹,淡淡扫了眼龙山幻林图,对月竹清道:“我进去后,用照火红莲将之烧毁。”他摊开掌心,一朵烈焰红莲浮于掌间。
月竹清愣了愣:“可是君上……”
寂珩玉嗓音浅淡:“不必担心,我会在幻林图烧毁前出来,按照我说的做。”
说完此话,寂珩玉折身跃入画卷。
“天地玄明,掩我身息。”
寂珩玉掐指念咒,玄明咒掩饰住他的存在,之后阵法变动,一黑一红两股气息从识海脱离,化作与之相同的身影浮现左右。
寂珩玉飞身上空,寂冷声线在四周逐渐消弭——
“找她。”
第1章 038
白黑红三道身影分别朝向三条不同的道路, 身形掠如惊风,在墨林当中急速穿梭。
天门延展的速度很快。
布阵在幻林图当中的禁印影响到灵力感知,他只能利用缠丝蛊去寻找桑离的气息。
此时, 桑离已穷途末路。
她发现那群蝠鸟并不会真的伤及她的性命, 而是强行把她往天门的方向撵。
它们好像……急切地想带她去往那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
桑离捂着伤口一路奔跑,心底捉摸不透,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它们掠夺的东西吗?
唯有一点肯定的是, 她不能再继续向前。
看着那道犹如深渊的裂口,桑离彻底放弃了挣扎, 喘息着靠树坐下, 见她不再动弹, 蝠鸟情急之下开始发狂, 接连朝她啄来, 但又不会太用力, 真的伤到她性命。
桑离蜷缩坐着, 脑袋深深埋于肘间, 任凭那锐利的啄痛蔓延在全身上下,她咬牙忍耐, 就算疼出眼泪也不肯挪动半步。
见她仍是不肯走, 它们发狠起来,带有毒刺的双翼不住拍打着她的脊背, 双臂,脖颈和腿部。
这种毒不会伤到性命, 与血液融合后,会令人短暂的失去行为能力, 它们是准备强行把她往天门拖。
衣裳在一下又一下的啄咬间变得破碎。
伤痕斑驳,遍布四肢, 桑离施法抵挡,然而灵力即将耗尽。
她听到天空碎裂。
玄冕化骨刀所形成的刀墙已经难以支撑,最先碎开的是中间,裂痕四面分离,溃散,只听哗啦一声,上好的宝器瓦解云散,星光般从高空坠落。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蝠鸟。
它们嘶喊,尖叫,如同迅速轰坠的黑云,一双双红眼是闪烁在云层中的猩火。
——要被吞噬了。
桑离没有闭眼,莫名多出几分从容。
她一早就知道这里是危险的,从来到这具身体,接受了小狐狸的身份,她就该明白往日那种淡水流云的生活离自己远去了,无论结局如何,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她选择参加择选,选择成为伏魔卫,选择了进入龙山幻林图,到这一步,也都只是她运气不好。
桑离深作呼吸,抚向胸口。
心脏平缓跳动,那里种着一株缠丝蛊。
比起迎接未知的结局,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是假死,说不定会瞒过这些怪物。
桑离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召出匕首,在怪物的尖哭声中朝胸前刺去。
叮!
手腕发麻,一束白光穿梭而至,在刀尖距离心脏只有微毫时重重打向她准备自戕的右手,匕首也随声而落。
桑离震愕望去。
只见漫天金火破开黑云,刹那间蝠鸟乱散,天地失色,唯有一道身影从中静立,不染污尘。
万千怪物恼怒地冲涌向寂珩玉。
他神色淡薄,只见手腕轻转,挥开折扇,扇中风云骤变,竹叶瞬间转换为金色的缚杀阵,阵印脱离形成杀网,转瞬就让大片扑过来的怪物灰飞烟灭。
桑离怔怔看着。
远处燃起熊熊火光,烈火一点点靠近,烧毁着整张龙山幻林图。
寂珩玉已经飞至脚边,目光居高临下。
两人寂静对视了会儿,桑离总算看清这不是梦,寂珩玉她真的来了。
欣喜之中,冲他露出个傻呵呵的笑。
老实说她现在的模样着实算不上多好看。
顶着一头乱七八糟如同杂草般的头发,脸蛋有伤痕,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和伤口。
然而这一笑,眼里生出璀璨清澈的光。
寂珩玉面无表情,心却被轻微地拉扯了一下。
他伸手,将扇子的一头递过去。
桑离也递过去自己的两条胳膊,语气温暾,颜色也乖:“君上,我手脏,恐是会脏了君上的扇子。”
全身上下,她的手是伤得最严重的。
因为要护面部,整个手背被啄咬得无一处完好,食指甚至已见白骨。
血淋淋的,看着十分吓人。
寂珩玉眉心一跳,目光又移至她脸上。
小狐狸不知疼似 得还乐着,无端让他心结郁气。
寂珩玉扇子轻勾,桑离只觉得身子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寂珩玉就这样用扇子吊着她走,和放风筝一样,他在前面走,桑离在后面飘。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她现在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转向,一会儿头在上身子在下,一会儿身子又飞到上面,头在下,几个来回下来,转的桑离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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