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凝这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此次变故让伏天喉脸色铁青。
他的五根手指如同树枝般延展开来,绕过身后,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司荼的手腕。
滋啦!!
那只长手迅速窜出魔火,瞬间烧得司荼皮开肉绽。
“司荼!”
桑离看了看戒指,毫不犹豫地召唤出那条双头毒蛇,对着伏天喉丢了出去。
毒蛇迅速伸长,一口咬住伏天喉臂膀。
忽如其来的剧痛迫使伏天喉松开手,很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宠物。
“你们……”
借此机会,桑离搀扶着司荼向下逃离。
司荼气得不轻,一边跑一边骂她:“你这个不省心的,说好买点心,结果害我和你成了点心。”
“是是是,是我的错,别说了,我们快走吧。”
“我偏要说,你和那个厌惊楼到底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威胁你了?我就知道,自古以来茅坑配臭屎,狗男配贱女,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唔……”
说话间牵动到伤口,司荼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情况危险是危险,桑离想笑也是真的想笑。
司荼没好气地瞪她:“你还有脸笑……”
桑离没脸笑了。
她笑不出来了。
堵在前方的是密密麻麻的魔族,就算有一百个她也闯不出这铜墙铁壁。
情况危难之际,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而下。
“桑离姑娘,快上来!”
桑离仰起头,冷不丁对上一张崎岖险峻的面庞。
她只能用崎岖险峻来形容,一瞬间以为是伏天喉派来的杀手锏,愣了半晌,从对方的声音中辨认出身份,不确定道——
“岐师兄?”
“是我。”岐挥舞巨翅扫开一大匹人马,横冲直下,“上来。”
桑离不敢耽误,搀扶着司荼跳了上去。
岐带着他们飞离出鬼吹岭,她忍不住看向下面,从高处俯视,寂珩玉一身白衣分外显然,他的四面都是包围过来的雾阵和魔兵。
“寂珩玉怎么办?”
“鬼杀阵很快开启,君上命我护你们逃离,他留下来以作掩护。”
岐话音刚落。
桑离就看到一圈红光形成了一个包围阵,阵法以极快的速度从中缩小,所到之处毒瘴弥漫,鬼气重重。
——这是不祥之兆。
“随我冲锋!杀了寂珩玉!”
伏天喉一声号令,密密麻麻的魔族与魔兵如潮水般席卷而至。
在旁的厌惊楼也有了动作。
寂珩玉抬掌召出还插在厌惊楼胸膛的却邪螭寒剑,一边以剑抵挡厌惊楼袭来的术法,一边架起结界冲开四面八方的敌人。
他以一敌二,打得有来有回。
四下术光漫天,剑气厮杀声绵连不断。
厌惊楼的招式中隐约有寂珩玉曾经的影子,因怒意,剑意也跟着作乱。
铮铮几声剑气相撞。
厌惊楼应对未及,被寂珩玉破开招式,再听血肉撕裂,寂珩玉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血溅落在他清白的面庞。
寂珩玉发丝是黑的,洇在眼梢的一滴血显得他眸色越发疏凉淡薄
厌惊楼呼哧呼哧喘息着。
隐约中又看见了昔日被他折断手脚时的画面。
心里痛恨,可是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寂珩玉垂下眸子,姿态居高临下:“窃我归墟之玉;盗我自身武学,你就算成为万魔之首,在本君眼里,也不过是个伪劣的模仿者。就连你这偷来的造傀之术,也低劣得让人发笑。厌惊楼,你注定成不了我,更杀不了我。”
“你又高贵什么……”厌惊楼勾唇嘲讽,“你业障缠身,还能活几年?较于我昔日,如今的你更像是个废物。”
寂珩玉并不恼怒,淡淡道:“哦,那也能杀光你在六界留下的所有傀人,要试试看吗?”
此话一出,厌惊楼果不其然变了脸色。
寂珩玉一点点抽出却邪螭寒剑。
他冷漠地看着厌惊楼,或者说是厌惊楼的傀人在眼前一点点化成灰烬,最后只留下心口处的一滴血。
最后小心翼翼用瓶子收起那滴血,收放在了怀间。
噗!
随着死去的傀人,远在崟洲王殿的厌惊楼抚胸咳出一口血。
他本就旧伤未愈,死去的傀人引得旧伤反噬,气息跟着紊乱。厌惊楼靠坐王座,四面挂着大大小小不同样貌的人偶,仔细看,其中一只人偶在面前烧成了灰。
魂血造傀术是寂珩玉独创的术法。
上归墟求学的那几年,厌惊楼偷学了个皮毛。
不过他说的没错,他做不到寂珩玉那般,可以源源不断创造傀人,赐予傀人等同的能力和生命。
厌惊楼至今只能造出十二个傀人。
十二个傀人都取用了他的心尖血,弥足珍贵,以他现在的能力,造不出第十三个来。
他说杀。
那是真的会杀。
厌惊楼凝望着余下的十一傀人,心中愤恨,一拳砸裂了面前矮案。
第1章 055 [修]
“杀!不要让他跑出去!”
伏天喉召出天罗毒网, 大喝一声,空中血光崩现,巨网所到之处, 皆是寸草不生。
尘沙呼啸。
毒网遮天蔽日, 飘散下的毒珠子雨水般浸透每一寸土地。
惨叫,嘶吼, 挣扎, 无望地哀嚎。
伏天喉显然是杀疯了,一心想要掠寂珩玉性命, 根本不管顾手下死活。
他静立在血雾当中。
银玉衫不沾垢气, 双眸寂寂:“你这般, 又与厌惊楼有何不同。”
“住口!”伏天喉勃然大怒, “休将我与那等背信负义的斗筲小人联系在一起!我自知不是你的敌手, 既要死, 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鬼杀阵正在扩近, 伏天喉是想拖取时间, 带着寂珩玉同归于尽。
“是吗。”
他语气很淡,手腕一转, 竟就近拉了个小兵过来。
魔兵身体腾空, 动弹不得,尚未来得及挣扎呼叫, 就被寂珩玉从后一剑捅死。
小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对着伏天喉的方向, 死前还维持着惊恐的表情。
毒网已至。
他一招飞花乱星砍碎巨网,断裂的线网细刀子似的漫天飘落, 划上皮肤,瞬间血染白衣。
寂珩玉仍是面无表情, 又从容地勾起一人。
剑落剑起,封喉毙命。
四方魔兵群起攻之,寂珩玉不臂,捏着灵诀,把十几人全部滞于半空。
他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伏天喉。
那道高瘦的长影在沙雾中抖如筛糠,脸上说不得是什么情绪,似是想要求饶,又因愤怒而无法出口,便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飘在半空,瞳孔在怒意中剧颤。
寂珩玉笑了下,万剑诀起。
只见数道剑光大破长空,泼天血雾,一同坠下的还有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寂珩玉不为所动。
伏天喉仿若是失了魂,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刚才还在放着狠话的男人,真在这一局面发生时,脸上只剩痛惜和无措。
血腥味扑鼻。
原本还尝试攻来的魔兵刹那定住,惊恐畏惧地望向狼藉之中,仍保持着出尘的寂珩玉。
“不……”
伏天喉嗓音如同被撕裂,沙哑着吐出一个字。
“不……不不不不不……寂珩玉、寂珩玉你怎么敢!!!”
他哭了出来。
猩红一双眼落了过来。
“既然都活不下去,与其让他们死在你这个主人手里,死在我剑下,岂不是更好不过?”寂珩玉持剑靠近,“伏天喉,你该谢我,谢我没让你做这个恶人。”
“啊——!!!”
伏天喉大放悲声,忽地挥刀前来。
刀刃势如破竹,裹挟着怒意和魔息,再听血肉撕裂,刀尖从他左肩一直穿至后背。
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流。
伏天喉手持长刀,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
这一刀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刺过去的。
哪怕寂珩玉修为半灭,只要他拿着那把却邪螭离剑,他依旧能站在旁人望尘莫及的顶端。
伏天喉根本没想到真能中伤他。
怒意被困惑冲散,一时间让人忘了下一步动作。
倏然间。
寂珩玉两指夹住刀刃,一点点往外抽离,边抽刀边缓慢说着,“千年来,就连上古魔神都逃不出归墟渊,你能从我手上逃离,我深感佩服。”他说,“这一刀算是敬你。”
伏天喉面色逐渐扭曲,想张口破骂他疯子,更想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不管是痛骂还是还击,对伏天喉来说都没有机会了。
一双手弓如鹰爪,从后深入直接捏碎了他的心脏。
“噗!”
刀刃从寂珩玉的胸膛拔出来的瞬间,伏天喉也摇晃着跌倒在了地上。
嗡!
身躯即将贴地时,手上刀尖扎进土地,生生支撑住了倒下去的躯体。
伏天喉跪在地上,握剑的手艰难支撑着,他的头颅高高扬起,仍不肯垂下。
透过漫天血沙,伏天喉对上了一张与寂珩玉一模一样的面容。
他舔舐着指尖上的血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个猎物。
伏天喉先是诧异,接着是一抹了然,最后放声大笑。
“寂珩玉,事到如今我倒是生出一丝后悔。”伏天喉说,“早知便继续待在那渊牢,看你欲要走上何路。”
“自是绝路。”
“何种绝路?”
“天地同尘,万法归一,”
听他说完,伏天喉的瞳孔一点点扩散,死去时,他张嘴说了一句——
“疯子。”
啪嗒。
一双眼球从他眼眶掉落,头颅仍高昂着没有低下去。
“鬼杀阵要来了。”
寂无的目光落至远处。
先是逼近的红光,接着是铺压而至的黑雾。
仔细观察,黑雾里竟是数不胜数的怨鬼恶魂。
逼近的鬼气令他灵符作乱,识海波荡,业障近乎压制不住。
寂珩玉眼底浮现出浅浅红光。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愈来愈近的鬼杀阵,被风尘拂起的发丝微微化白。
终于!
鬼杀阵吞噬了他。
从高空俯瞰,这一幕是恐怖骇人的。
鬼雾犹如浪潮,寂珩玉站在这浪潮之中,转瞬就被侵蚀殆尽。
桑离心头一紧,面色凝重,“鬼杀阵开启后,寂珩玉会如何?”
岐对着下面匆匆一掠,语气同样不好:“君上本就是极寒之体,来自阴寒狱的冤魂鬼煞会加剧他自身的业障,看此情况,君上分明是要放任业障,以之相抵了。”
岐暂且将二人搁置在某处山崖之上,“我既为弟子,就不能不管顾君上死活,只想着一人逃命,你们且在这里等候,我去带君上回来。”
话音落下,岐展翅折入鬼杀阵。
密密匝匝的煞恶气让白日成为黑夜,狂风翻滚着黑雾,裹挟着来自十八狱的魑魅魍魉席卷宇内。
桑离头皮发麻,呼吸不太顺畅。
司荼捂着臂膀烧伤,脸色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那只岐怪最好是能带寂珩玉出来。”司荼道:“寂珩玉身有伏羲血,若他遭遇不测,这些恶煞遇血化魔,我们谁也走不了。”
伏羲血是令无数妖魔垂涎的宝贝,如此多的冤魂煞,若是真的沾上伏羲血,说是天地动荡也不为过。
“阵眼呢?”桑离忽然想起来,“我们要是去破坏阵眼,是不是能阻止它们?”
司荼摇头:“你看下面的情况,就算我们找到阵眼,也难以冲破包围,更别提鬼杀阵是极恶阵,光凭你我二人的灵力,尚未靠近就被它一道反噬了。”
自古阴阳相噬相生。
若阳盛阴衰,则阴被阳调和;若阴盛阳衰,则阴去调和阳。
就算他们有心关闭阵法,也没有那么多的修为灵力,只会被其中阴煞气反噬,得不偿失。
“桑离姑娘!”
说话间,岐带着寂珩玉冲出了鬼杀阵的包围圈。
寂珩玉匍于他的背上,外衫已被鲜血染红,面颊苍白,看起来很是不妙。
两人急忙迎上去。
鬼杀阵本就是冲着寂珩玉来的,见他离去,万鬼不依不饶,再次朝这边聚集而来。
岐将寂珩玉推过去,顺手扒下他那件染血的衣袍挂在身上,“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带着君上先走,只要逃出鬼吹岭,它们便不敢跟来。”
鬼杀阵仅限制在整个荒城,出了鬼蜮,便是花山城的护山结界。
“那你呢?”
“我用这件血袍代为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为你们劈开一条道路。快走吧,往东边跑!”
说着,岐半身腾空。
司荼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岐嘿嘿憨笑,“君上救过我,我自然不能弃君上不顾。”
司荼翻了个白眼,顺手往他身上抹了一把,然后嫌弃地蹭在自己身上。
桑离费力搀扶着寂珩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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