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封禹恍然大悟,难怪她爱穿男装骑马出来,竟是为了这个。
士农工商,农仅次于士,但是也没见哪家的世家少爷肯蹲在地头听农户说这些,也不会想到去改善农具。
但顾清仪想到了,不仅想到了,她还真的做到了。
宋封禹常年出征,最令人头疼的除了兵器的损耗,那就是粮草的供应。
对他而言,充足的粮草,就是打赢一场消耗战的最有力的保障。
任何一场战役,长时间的对阵,背后依仗的就是粮草的充足。
若是顾清仪的想法能得以实现,改善农具提高种植的速度,那岂不是他们就能开辟更多的荒田,种植更多的粮食,关键是有这些顾清仪异想天开的农具在手,也不会消耗很多的农户窝在田里。
相反的,有了农具协助,便不需要壮劳力下地,这些人完全可以训练过后充作军汉。
等于是多了一批后备军。
这一套循环下来,宋封禹已经能想到那场面会带给他多少便利。
他只是为了保命拴住了个媳妇,但是没想到这媳妇有点厉害。
“你想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不就是想要做农具的匠人,我派人去惠康左民尚书那里要人。”宋封禹立刻下了决心。
这不仅是有利于他的事情,而是有利于整个大晋的事情,当然目前鉴于大晋的形势很复杂,这些东西还是要牢牢的掌控在自己与顾家手里。
顾清仪又惊又喜的看着宋封禹,这就是行动派的魅力。
顾清仪缺什么?
人才!
技术性人才!
这种人才哪里有?
当然是大晋管着农事部门的官员手中,这样的匠人但凡冒点头,只要不属于哪个世家,就一定会被朝廷收起来。
顾清仪动口,匠人动手,若是能招来具有开拓精神能独立思考爱钻研的全能型技术人才,那简直是天上掉了个金馅饼!
“鹤安,谢谢你。”顾清仪很认真的看着宋封禹开口,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是帮了自己的人。
宋封禹凝视着顾清仪,就在这一刻,他能感觉到顾清仪向着她迈了一大步。
这种感觉很微妙,无法言喻,那种心灵之间的羁绊,是他从未体会过得。
但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你我何必见外,早晚都是一家人,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宋封禹可不会无耻的借机给自己刷上一层金光,万一引起顾清仪的反感就不好了。
他不懂怎么经营感情,但是他的直觉会告诉他什么叫适可而止。
顾清仪兴奋之下还是问了一句,“大约多久人才能到?”
“很着急?”
“嗯,夏收之后这一茬只种菽,不耽搁秋收之后的冬种。但是冬种之前,这些东西弄出来最好。”顾清仪半眯着眼睛望向田地中依旧在忙碌的邑户们,“届时不只是坞堡周遭,甚至于十四县的土地都会大幅增加,那时候增加的流民依旧远远不够,所以这些农具的制造就可以补上这个短板。”
宋封禹颔首,“我知道了,走吧,日头越来越热,你也该回去歇歇。”
顾清仪闻言忙站起身,她身康体健倒是无碍,忘了皇叔的眼睛才刚痊愈,不好长时间在大太阳下暴晒。
二人骑上马往回走,风吹起顾清仪的锥帽,露出她娇美的容颜。
宋封禹看着她神采飞扬的面容,这一刻倒是想不太清楚在惠康时她是什么样子的了。
好像就跟惠康的贵女没什么两样,规行矩步,千篇一律,委实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但是现在的顾清仪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有光,笑起来很甜,说话很暖,做事很合他的心意,不管怎么看,宋封禹都觉得自己挑不出毛病。
而且,颇有越看越顺眼的架势。
想到这里,他的手轻轻放在胸口,总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太正常。
顾清仪转头,正想要跟宋封禹说话,就见他微皱着眉头,手掌贴在胸口,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忙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早知道就不该拉着你在太阳下说那么久的话。”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关切又自责的话,想要说并不是这样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反而轻轻颔首,“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你重病初愈,是我忽略了。”顾清仪还真的挺担心的,皇叔这一双眼睛吃了她家小玉树多少叶子啊,这要是病情反复,小玉树的小胳膊小腿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顾清仪忙护送宋封禹回了自己的院子,又让人请了樊太医过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又去了厨房,背着人薅了小玉树最后一片叶子煮粥。
小玉树:……
新叶子还没完全长好,仅存的一片也阵亡了。
哭唧唧。
顾清仪熬着粥直叹气,这回真秃了。
最先薅的叶子现在还没完全长成,照这个速度,估计还得小半月,如此算来,小玉树的叶子要想全都长齐,最少的也得一个月。
这不能怪她,是吧,谁让小玉树见到宋封禹就瞎激动。
活像她是那拆散董永跟七仙女的恶毒王母。
熬好了粥,顾清仪给宋封禹送去,正好樊太医还没走,她就问了一句。
樊太医悄悄地看了主公一眼,这才一本正经的回道:“主公大病初愈不宜操劳,不过女郎也不用担心,主公身体底子好,没有大问题,再休养几日即可。”
顾清仪长长的松口气,这就好。
樊和昧着良心退下了,他家主公真的是……阴险。
为了让顾女郎愧疚,这样的损招都能想得出来。
再想起顾女郎那愧疚的神色,他真没脸待下去,还是眼不见心不慌,鞋底抹油吧。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喝了粥,把碗收起来,就起身告辞,“鹤安你好好休息。”
宋封禹:……
宋封禹还挺想跟顾清仪聊一聊农事,但是看着她义正辞严要求自己身体为重的表情,自己撒的谎,自己哭着也得撑下去。
顾清仪前脚回了院子刚换完衣裳,就收到了顾逸疏的信。
打开信一看,整个人都高兴了。
阿兄后日就要抵达鹘州!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简直是太棒了。
兄长一来,二人一内一外,简直是天作之合……呸呸呸,是兄妹联手相得益彰!
顾清仪虽然让人把顾逸疏的院子早就备好了,但是得了消息,还是让战夏带着人再去收拾一遍。
几个婢女知道小郎君要来,个个喜形于色。
好消息就像是报喜鸟一样一只只飞来,紧跟着洪茂也来报喜。
与胡人的交易十分顺利,不只是陶器好卖,就连新染的布也格外受欢迎,还预订了下一批货。
顾清仪长长的松口气,从她抵达鹘州开始,到现在匠坊总算是真正的运转起来有长期收益了。
顾清仪看着洪茂道:“不能将目光只放在胡人身上,你还要开拓其他的商路。”
洪茂眼睛像是在发光,不敢直视女郎,但是掩不住兴奋之意,“女郎,您不知道,咱们匠坊的布花是其他染坊染不出来的,不只是胡人感兴趣,奴拿了一部分送去太原郡售卖,反响极好,已经有绸缎坊跟我们定货了。”
顾清仪这回真的是惊喜了,果然没看错洪茂,他的确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才。
酒香也怕巷子深,现在名声逐步打出去,那么接下来如果生意大好,染坊是一定要扩大的。
管理染坊的人,也得好好的思量一二。
钟自珍这个匠头,自己也得好好斟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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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没良心的顾清仪
“女郎!”
洪茂的声音打断了顾清仪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对方,就见他面上带着几分踟蹰。
“有话直说。”顾清仪道。
洪茂就道:“奴就担心从鹘州去往太原郡的安全,若是运送大批布料绸缎,没有足够的护卫,是无法抵达太原郡的。”
洪茂的眼中带着担忧跟焦虑,做生意最怕路不平,遇上宵小与山匪,那真是要命。
顾清仪之前就担心商路安全,现在自家匠坊的生意发展起来,肃清鹘州道路的事情也该提上来了。
“你担心的有道理,从鹘州抵达太原郡少说也得五六天,每次至少也得十辆车的货物,万一要是遇上贼兵却是损失极大。”顾清仪顺着洪茂的话说道,“这样,我会让拓跋狄与你随行,摸清楚沿途山匪的动向,然后再调动坞堡兵马,沿途清缴。”
顾清仪也无法预测拓跋狄能不能肃清这一路的贼匪,但是信心还是要给洪茂树立的,
洪茂果然大喜,拓跋队正他是知道的,天生神力,手中长矛用的是出神入化,少有敌手,由他出马必然安全得很。
洪茂心中大定,又接着说道:“这次奴前往太原郡,还想带上些纸坊的纸,听说纸坊新出的纸比原来细腻洁白,但是价格却并不算太高,应该好售卖。”
顾清仪笑着说道:“纸坊那边才出了一批纸,你消息倒是灵通。”
洪茂憨厚的一笑,“奴就是为女郎做这些事情的,自然十分上心。”
顾清仪十分满意,“可以,你自去跟林匠头商议带多少,如何定价也要议好。”
“是。”
“你去吧。”顾清仪摆摆手。
洪茂满心喜悦的退下,心里盘算着再从太原郡走几个来回,他的口袋也能有些进项了,到时候爹娘就不用那么辛苦,妹妹也不用整日泡在染坊,一家子就能过上稍微轻松些的日子。
这么一想,日子实在是太有奔头了,洪茂心情大好,干劲十足。
洪茂走后,顾清仪就让人把拓跋狄叫来,自然是问起前往太原郡这一路的情形。
拓跋狄没想到女郎想让他带队护卫坞堡的商队,进而肃清这一路的贼匪,拓跋狄看着女郎担忧的目光,微微握紧双拳,道:“女郎放心,属下前往上谷郡时就曾走过这段路,对于沿途的山匪心中也有几分了解,必然会为女郎肃清商道,无后顾之忧。”
顾清仪看着面色肃然的拓跋狄,许是他的神色太过于严肃,反倒是让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笑着说道:“我自然是十分信任你,虽然上次去上谷郡历练了些人,但是坞堡的部曲多数还未见过血,正好借此机会权当练兵了。”
兵是练出来的,可不是窝在屋子里就能天下无敌。
顾清仪虽不精战事,但是至少些许道理还是懂的。
“是。”拓跋狄应下来,带兵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这次去上谷郡他学到很多,这次他单独带兵出门剿匪,虽然不怕,但是却不愿意折了女郎的声威,不免多有忐忑。
从女郎将他与族人救下的那一刻起,他就追逐在她身边,女郎教他识字读书兵法,现在是他该回报女郎的时候了。
但是,拓跋狄还有担忧,他看着女郎,“如果属下带着部曲离开,会不会耽搁夏收?”
这一走,就要带走二百余人,影响自然是有的。
“洪茂那边准备好货物还要几日,这几日你们抓紧,虽然辛苦些,但是为了大家的口粮,还是要努力。”顾清仪道。
拓跋狄算算时间,再有三日就差不多将田中的粮食全都收上了,如此倒是不耽搁事儿了。
“能有饭吃,哪个也不喊着辛苦,大家心里都高兴着呢。”拓跋狄也笑了,以前饿着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没有容身之地,整天像是个阴沟里的老鼠到处流窜。
现在能有房住,有饭吃,有地种,谁还敢抱怨?
“那你去吧。”顾清仪解决了心事,一时也轻松下来。
等忙完夏收种上菽,若是老天爷再来一场雨就太完美了。
等到阿兄一来,顾清仪大部分的担子都能卸下来,到时候她就能将全部的心神方才商事上,努力为顾家的根基添砖加瓦。
想想这日子真不错,美滋滋的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洪茂准备再次上路的商品,拓跋狄带着手下的人连夜抢收,顾逸疏一路风尘仆仆抵达的时候,与随行的友人看到的就是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
割下来的稷苗一捆一捆放在田头,然后会有人推着木车前来运走,田里劳作的邑户精神饱满,干劲十足,跟往日见到的面黄肌瘦,神色恹恹的邑户完全不用。
随行而来的男子广袖长袍,面容姣好,温润如玉,若是顾清仪在这里,指不定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在惠康极有声誉的信陵公子郑桓。
郑桓出身荥阳郑氏,祖上官至大司农,位列九卿。郑琸、郑合是一方大儒,郑维历任常山郡、并州太守,后不满朝政严苛辞官归隐。
郑桓就是郑维之子,这次受邀前来鹘州,也是因为其父在并州做过太守,他曾跟随父亲在任上呆过几年,对这边也算是熟悉。
鹘州是顾家封邑,郑桓也曾来过,毕竟并州也曾是顾家的封邑,后来交还给朝廷,他父亲还来做过一任太守。
兜兜转转的,没想到遇到顾逸疏回封邑,俩人在惠康也有几分交情,顾逸疏相邀,郑桓也就来了。
反正无事可做,旧地重游也是美事一桩。
只是,鹘州跟他记忆中的样子大有不同,他记得当年他游历之时,鹘州顾家坞堡之外哪有这样多的良田,可现在极目望去土地接连成片,邑户忙碌奔波收割,好一个兴旺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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