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立刻就知道怎么做了,鹘州十四县是顾家的封邑,顾家要把权柄重新拿起来,朝廷也不能多舌,肯定会不满,但是小皇帝跟皇叔扯皮呢,哪里顾得上这山高水远的鹘州。
沁县、武乡就是鹘州的第一道防线,万万不能有失,让别人去顾逸疏哪里放心,必然要是顾家部曲才成。
顾清仪得了消息的时候,她阿兄正在召集人开军事会议,她不好去打扰,但是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拓跋狄他们带着商队去了太原郡,岂不是正好与族人的乱兵迎头撞上?
这是什么缘分啊。
顾清仪很头疼。
上次贺赖氏就想让拓跋狄回归族中,拓跋狄拒绝了,这次鲜卑部南下也不知道贺赖氏会不会借机生事。
而,眼前最要紧的就是要加固工事,顾府在鹘州全依靠坞堡,但是并不能将所有的邑户庇护于堡内。
所以扩建加强防御竟是成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顾清仪急匆匆的出门去找董大成,战夏等人立刻跟上,个个脸色都不怎么好。
要打仗了,她们没经过这种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坞堡内的钟鸣响起,连撞三下,坞堡内外的邑户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齐齐看向坞堡的方向。
就连痴迷研究的信陵公子听了钟声也走出了房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大成跟随皇叔打仗多年,听了女郎的话神色铁青,他竟是还没得了消息,不过立刻说道:“加高扩建堡垒是必须的,抽调青壮要立刻行动,从北边一路打过来,就算是再快也得月余的功夫,何况这一路上有不少府县阻击,足够了。”
顾清仪听到专业人士董大成这样说心头先松口气,郑重的说道:“此事将军有经验,就托付于你了,缺什么直接说,我必然为你准备齐全。”
董大成此时也不敢偷懒,鹘州有个闪失,他也不用去见主公,直接提刀自我了断吧。
顾清仪怕吗?
怕!
她一个长在太平年代的小姑娘,没有见过经历过战争,战争这样的事情只从党史、历史、电影、电视、书籍上见过。
原以为自己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但是真的战争就要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还是隐隐有些脚底发软,小腿发酸。
这可不是游戏,失败了还能重新再来。
这是真的战争,死了就是死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能慌,不能慌,有阿兄在外指挥坐镇,他的军事才能绝对是秒杀自己的。
自己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帮阿兄管好内政,对,石坊!
加固坞堡需要石料、木料,太平日子的正常物资储备,现在就是救命的稻草。
她没有嫌弃石坊无钱可赚就取消,而是让他们给邑户盖房子,储备石材,现在正是能用上的时候!
顾清仪立刻让战夏去把石坊的匠头郁柏叫来,还有木坊的匠头林元青。
二人前后脚到,顾清仪看着二人,就直接问道:“需要扩建加固坞堡,石坊的石材储备可够用?”
郁柏愣了一下,不知道女郎怎么会忽然要做这个事情,但是他一个匠头可不质疑女郎,想了想就说道:“要看女郎扩建多少,加高多少。”
顾清仪就道:“扩建不是整个坞堡扩出去,只要将坞堡之外邑户们修建的房子圈进来,修建一圈厚实的墙壁再加一座寨门。坞堡的墙壁至少要加高三尺,你看如何?”
郁柏被噎得无语,这可不是小工程,紧皱眉头算了算,就道:“目前石坊储存的石料加固坞堡足够,但是要是扩建院墙将邑户的房子圈进来,满打满算只能修建一多半。”
顾清仪算了算工程日期,又道:“如果在加固坞堡修建院墙的同时,你们继续储备石料这些时间够不够补足缺口?”
石坊的只管采石,是不会做其他的。
郁柏觉得时间有点紧,但是也不是不能完成,就道:“奴一定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顾清仪说完又看着林元青,“木料也是如此,够不够用?”
林元青是个聪明人,方才女郎询问郁柏的时候,他已经在计算木料的用量。
木料比石料用的少得多,虽然储备不足,但是伐木比采石轻松,就道:“木坊有一批木料,差一点也可以边取边用。只是新木头暴晒后会缩水,所以最好是新木用在最外,出了问题也好替换。”
“那就去准备吧。”顾清仪就道,“北方胡人冲进并州境内,若是阻拦不力,很快就会杀到鹘州,在敌人抵达之前,我们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郁柏跟林元青闻言脸色都是一白,难怪女郎这么着急。
自从女郎来了之后,整个坞堡的变化极大,他们已经把这里作为家园,遇到敌人怎么能退缩?
二人咬着牙立下军令状,立刻着手准备。
被逼上战场,与发自内心与敌人作斗争,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顾清仪长舒口气。
幸好之前收拢了不少流民,现在就是现成的壮丁。尤其是顾府的饭食不差,再加上夏收顾清仪给大家杀猪宰羊的,个个身体强壮,坐起事情来自然是力气十足。
战事将起,鹘州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让顾清仪很意外的是,最激动最担心的不是顾家的邑户,而是收拢的流民们。
他们曾经被迫流离故土,忍饥挨饿,冒着生命危险四处流浪,好不容易在鹘州安家,有了房,有了田,有了生活的希望,现在很有可能会被人打破,这就代表着一旦鹘州失守被攻陷,会再次成为流民,甚至于会成为胡人的马前卒。
那样的日子,谁也不想再去体会。
更何况,家里的青壮有进入部曲的,他们拼命要守住鹘州,护着家人,而他们这些不能上战场的老弱病残能干什么?
当然是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连家里七八岁的孩子都主动去给帮忙,大活干不了,边边角角的小活儿他们也能帮上忙。
人心是什么?
顾清仪曾读三国,都说刘备是哭来的江山,但是他能得到人心并不全是哭,他有自己的人格魅力也有自己的手段留住人心。
被民心拥护是什么感觉?
长在红旗下的孩子没机会体验,她体验更多的是考试成绩下降父母混合双打爱的教育,街道办大爷大妈对未婚青年的热心关切尤其喜爱说媒,在学校里做个班干部,学生会干部,得到学生老师的喜爱,那也不叫拥护,那是进步学生为学校贡献力量。
直到这一刻,顾清仪站在坞堡坚固的墙壁下,正在加固坞堡的邑户会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齐声高呼保卫家园,保卫女郎。
就连顾逸疏都被震到了,半响无法言语。
顾清仪心口阵阵激荡,什么叫民心所向?
她想她有点明白了。
她转头对上兄长的激动热切的目光,轻轻一笑,“阿兄,你看,这就是众人一心的力量,我们会胜利的。”
顾逸疏读过很多书,学过很多权谋,少年热血时也能装纨绔被人奚落毫不在意,忍辱负重他从不怕苦。
但是今天阿妹给他上了新的一课,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一面。
作为世家的公子,生来就是被人拥护,高高在上的贵人。
邑户们如何,他怎么会放在眼中。
低贱毫无权利只能为贵人们做奴仆的邑户,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如蚂蚁一样毫不起眼。
从不在意,从不看重,从未放在眼中。
但是,现在他觉得不是,以前是他想错了。
他看着阿妹问道:“清清,当初你来鹘州开荒田建房屋收留流民是不是就想到今天?”
顾清仪无法具体回答自己当初的心思,想了想才说道:“阿兄,我当时最多的想法就是多种田多收粮,打起仗来心不慌。”
“噗!”刚赶来的郑桓正听到这句没忍住笑出声来,对上顾家兄妹看他的眼神,忙摆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刚到这里正好听到。”
顾清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女郎怎么了?就算是郑桓这样的世家子看不起女子抛头露面,这里是鹘州,他怎么想的没关系。
郑桓说了这句,神色郑重起来,对着顾清仪施了一礼,“是我失礼,理该赔罪。我一直以为顾女郎学识出众,尤其是对于天文方面见解独特,没想到对这些事务竟也是另有巧思。是我狭隘了,还请女郎莫要怪我失礼。”
郑桓此时再看顾清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是一种佩服之外,将她放在同等地位的欣赏与尊重。
顾清仪:……
就没想到信陵公子还真是个君子,这气度,一般人难有。
也是,只有这样心思还有些纯粹的人,对于科学研究才那么执着追逐。
顾清仪在这个男人为尊的时空过了这么多年,除了她家人之外,还是第一个士族郎君对她这样尊重,那种感觉也很……有成就感?
心里自嘲一笑,在封建社会女子想要出头太难,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也很不容易,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力活得轻松些,如今也算是看到了一缕曙光。
也许,乱世对她而言不只是只有杀戮与危险,也是她人生路途的另一种征程。
客气过后,三人就眼前的战局讨论起来,主要是顾逸疏与郑桓交谈,顾清仪在一旁听,偶尔也会说几句。
她的眼睛落在坞堡之外的中央主道上,从这条路上能直通坞堡大门,但是现在就在这条路上正在修建一座寨门。
这座寨门宽厚结实,如果有敌人来攻,也能撑一段时间,让坞堡内的人做好迎战准备。
郑桓看着顾清仪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担忧鹘州的安危,但她还能镇定自若在这里指挥邑户加固坞堡,扩建寨门,已经是比很多闺秀出众。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早就收拾行囊去避难了。
郑桓笑着说道:“我已经去信荥阳,并州遭到突袭,朝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并州是洛阳的门户,事关重大,必然会派兵前来。”
顾清仪知道并州的要紧地位,但是任由胡人在并州境内肆虐,这对鹘州也不是好消息。
她看着二人说道:“现在只是鲜卑一族,但是并州还靠着羌胡,若是羌人也趁机加入进来,并州的危险就加大数倍。”
这个问题显然顾逸疏跟郑桓都想到了,二人对视一眼,郑桓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要看并州的守军了。”
并州谁在管?
胆小的赵王!
想起这个顾清仪就十分的心塞,先帝防备顾家,觉得顾家不好搞,就把顾家让出来的封邑交给了好掌控的赵王。
很显然,一旦像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赵王能抗住吗?
大概是不能的。
这下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了!
***
夜风带着几分燥热,以往胡人起兵很少会在夏日,这次的攻击来的很突然,几乎是打破了数十年大晋与诸胡的默契。
远远的有女人孩童凄厉的哭声传来,即便是匍匐在草丛里,鲜血的味道也会顺着空气蔓延。
草丛里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是拓跋狄带队的部曲,后面是他护着的洪茂商队。
敌人来的太快了,就像是龙卷风一样,从马邑一路闯关过了朔县,又一路打到原平,晋昌,正好跟从晋阳出来拓跋狄等人撞上。
原本生意在晋阳做完就好,但是那胡商介绍了个大主顾在盂县,洪茂想着把顾府纸推出来,跟拓跋队正商议后,就决定往盂县走一趟,哪里知道几日的功夫整个并州已经是天翻地覆。
拓跋狄看着洪茂,“等这队贼兵过去后,你带着商队立刻回晋阳一路南下回鹘州。”
洪茂不敢拒绝,带着商队明显是拖累,会成为拓跋队正的短处,带着他们,有可能最后谁都跑不了。
“好,我听拓跋队正的。”洪茂拍拍胸口,幸好盂县的生意已经做完,晋阳的钱粮已经先一步运回鹘州,盂县主要是还是订货多,带着几车粮绢他也能护周全回鹘州。“拓跋队正不回鹘州吗?”
拓跋狄的眼睛望着远处,听了洪茂的话,只说了一句话,“现在回去无益。”
他回去也只能帮着守卫坞堡,但是敌兵从这里一路打到坞堡还需要些日子,这些日子他能做很多事情。
这些进入并州的胡人并不只是鲜卑人,还有趁火打劫的羌人与匈奴人,这些该死的混蛋,想让鲜卑人顶罪,他虽然已经不再族里,可是也不能看着羌人与匈奴人做这些恶心人的事情。
而且,如果他能将人从并州引出去,鹘州就安全了。
至于能不能做到,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
女郎教了他那么多,他岂能怕死退缩?
夜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这一股匈奴兵有七八百人,拓跋狄不敢妄动,他带的人太少了,贸然冲上去救人,很有可能救人不成自己也得搭进去。
莽夫才逞匹夫之勇,女郎说了,打仗最忌心浮气躁,他要忍,要稳,必要时候要做到视而不见。
虽然很难,但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与结果,咬着牙也得撑下去。
等到前面的小庄子再无一点声息,拓跋狄这才低声说道:“洪茂,你带着人走,我在这里断后,半个时辰后我会带人撤离。”
洪茂神色一凛,这是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逃命,他用力点头,“拓跋队正,多保重,鹘州再见。”
拓跋狄看了一眼洪茂,哼了一声没说话。
洪茂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以为意,带着自己手下人悄悄地后退,趁着夜色快步离开。
50/172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