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直到一排排酒壶变空了,随意散落了一地,大伙都喝尽兴了,宴席方散。
叶临风执意要送瑶华回去,可他醉了,扶着钟安摇摇晃晃的。走到院门口,看着瑶华就在眼前,笑靥如花,他不禁心中一荡,拉住她的手腕柔声道,“瑶华,瑶华……”
他还要继续说,钟安大惊失色,连忙掩饰道,“请公主勿怪,王爷喝多了,头脑有些不清楚了。”
一边说一边扶叶临风进院,偏偏叶临风紧拉着瑶华不撒手,钟安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瑶华却并未放在心上,轻轻拨开叶临风的手,轻声道,“你先安歇吧,咱们明日再见。”
叶临风温柔地望着她,嘴里低声咕哝着,“瑶华,你知不知道?知道我……我对你……”
钟安慌忙使劲拽他,大声嚷嚷着,“公主慢走,公主慢走!”连拉带拽的,把叶临风扶进房了。
瑶华笑着摇摇头,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
推开门,晕黄的灯光下,月光剑静静躺在书桌上。
第18章 第十八章 今夕何夕
瑶华止步不前,低声道,“萧衍!”
萧衍就在房中,几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更显轮廓分明。脸色仍然苍白,嘴角噙着笑,眼里却带着淡淡的讥讽。
瑶华觉得很刺眼,转过头不看他,轻声问,“你还活着?”
萧衍慢慢走过来,脸上笑意未敛,“你盼着我死么?”
“临安离得那么远,你又来做甚么?”
萧衍的神色有些异样,顾左右而言他,“你把星魂给那小王爷了?”
“你窥视我?”瑶华一惊,她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不觉微微有气,走到桌前拔出月光剑,剑身上的血迹已清理干净,恢复了光洁耀眼。
“我愿给谁就给谁!临风为大齐立了大功,又是我叶家人,一把剑算得甚么!”
萧衍哼了一声,“他对你甚是体贴温柔,你当他是叶家人,我却看他有尚公主之意。”
瑶华登时大怒,“你胡说些甚么?”
“瑶华,你久在天阙,许多事你不留心,只不过旁人一眼就瞧得出来。但他有这份心思又如何?痴心妄想!如果我向你的父皇递交国书,以大梁皇后之位求娶齐国的华阳长公主,你觉得怎样?”他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嘲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瑶华气怔了,不可置信地瞧着他,他们相识数载,他何时露出这般模样?如今他已是帝王,城府更深,气势也更凌人了。
萧衍神色自若,悠悠地问,“你不是想与大梁结盟么?我遂了你的心愿,主动与齐国永结同好,你该高兴才是,为何还一脸不情愿呢?”
瑶华已知道与徐太后密信一事在他掌控之中,是他谋算的一部分,徐太后的回信也是他的手笔,他竟这般作弄她! 还以为他真的要死了,为他伤心欲绝,真是可笑!他竟将权谋之术用在她的身上,若不是师出同门,她知晓他的心性,只怕大齐已亡于他手,那时自己将如何面对他,以亡国公主的身份吗?
心念流转间,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厉,脸上也罩上了一层寒霜。
萧衍一直盯着她,知道她已动怒,仍慢悠悠地说,“你的父皇封你为长公主,可笑!若你把余下三城收回,难道还要封你为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又如何,就能保齐国平安了?”
瑶华忍无可忍,左手重重拍上书桌,厉声问,“你到底想说甚么?”
响声惊到了隔壁房间的银楼,他立刻察觉有异,飞奔出来。看到瑶华的房门掩着,忙上前敲门,高声问,“公主,你还好么?”
瑶华盯着萧衍,脸白了又白。
萧衍却笑了笑,转身向房门走去,只要他拉开门,银楼必死于他的手下。
瑶华忙飞掠向前,攥住他的衣袖扬声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银楼的手已扶上门把,门并未插上门拴,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萧衍瞥了一眼衣袖,站着没动。
瑶华忙松手,将门栓插上,平静地道,“银楼,我很好,你放心吧。”
银楼仍旧有些不安,方才听得清清楚楚,公主的房内有争执声。但他也不敢忤逆,只得回到房内竖耳倾听,隔壁寂静无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一打岔,瑶华都忘了刚才和萧衍说了什么,冷冷地瞥他一眼,悄声道,“你一会再走。”
萧衍重伤未愈,又长途跋涉,坚持这么久也觉得不适,便坐到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瑶华。
“瑶华,待我立你为后,你我同掌大梁,你喜欢么?”
瑶华方想起来,他刚才也说了要娶她,和他同掌大梁?她无声地笑了,笑容带着自嘲与落寞,“大梁?我要你的大梁做甚么?呵!你就是给我这天下,我又拿来做甚么?”
“你不愿意?”
“萧衍,别说两国之间战事还未结束,方才要是暗卫看到你,我便担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便是从前……从前尚不可能,现在更无可能!”
萧衍也不生气,气定神闲地说,“我不勉强你,你身份贵重又正值芳华,如今只怕南越也有联姻之意。我倒要看看,你父皇会将你许给谁,可许给谁都一样,瑶华,你只会是我的妻子。”
瑶华安安静静的站着,垂着眼眸,他的话令她想到了三年前,怒气渐渐消退了。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露出温柔的模样,萧衍的心也软了,忍不住向她倾诉,“瑶华,你知道么?我以为我这次要死了,死在你手上,我毫无怨言。只是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还好一切都来得及。我看得出那个小王爷对你的心意,你将星魂给了他,我不在乎,但你心里……你心里不能有他!”
瑶华咬了咬唇,抬眸看他,目光沉静如水,“你受了重伤,深夜来信阳就为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将你擒住么?”
萧衍低低地笑了,“怕甚么?被你擒住,我求之不得。”
他起身走到她的身旁,长袍触到了她的裙摆,衣裳尚能相依……瑶华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并没有传言的那样严重,我为了引诚王入局,故意装得严重些。”
瑶华心念一动,知道他在说谎,终究是自己下手太狠了。她心中有愧,神情逐渐变得柔和。一时却不知道能说些甚么,沉默久了便觉得不自在。当年在天阙,和他整日相伴也从未觉得不自在,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过了许久,萧衍才温柔地说,“你今夜饮了酒,先安歇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瑶华的心一酸,突然大恸。萧衍总是对她体贴入微,她依赖他给的温情,那是她心底最深沉的渴望。可时过境迁,两人离得越来远。西华山上,她为他痛哭流泪,现在他站在她的身旁,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已经猜不到,她的心思,恐怕实现不了,长久以来的心愿终究是一场空。
就如这间屋子,他住过,她也住过,可物是人非,阴差阳错,她来时需避开所有人,他来时又何尝不是?
她定了定神,抬头望着他,慢慢道,“萧衍,我知道你有统一天下的志向,若是以前的瑶华,必真心盼你心愿得偿。但我姓叶,怎能不替大齐考虑?你出兵攻打大齐,你我之间便是死敌,永远也改变不了。今后你不要再来见我了,我已不是三年前的瑶华了,只会是你路上的阻碍,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你我会争个你死我活……”
萧衍听出她的话里含有诀别之意,她像遥不可及的风,离他越来越远,连忙阻止她,“别说了,瑶华……”
“几日前,我以为你就要死了,我……我很伤心,可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萧衍,其实我也想过,若你我联姻……”
萧衍怔住了,“你是说真的?”
“不可能了,当年我就断了这个念头,更何况今日的你我呢?你去吧,若再见面,不要想着我是你的同门师妹。你记住,我是大齐的公主,你是梁国的皇帝,我的剑将指向你,绝不会再偏离一分。”
萧衍有些绝望,她已经不是那个成天跟着他的小姑娘了,她变得更美也更强大,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他纵是皇帝也填补不了,可是他不甘心,他绝不会罢手!
他沉默片刻,柔声道,“瑶华,我走了。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我说过,你只会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管你同不同意,永远也不会变。”
第19章 第十九章 回宫晚宴
清晨,叶临风神采奕奕的过来。
想到他昨夜醉酒,路都走不稳的模样,瑶华莞尔笑道,“又喝醒酒汤了?”
“你又打趣我!我昨夜真的喝多了,听钟安说你是千杯不醉,大伙都喝倒了,你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呢。”
“我教你个解酒的法子,你学会了也千杯不醉。”
“你竟使诈!”叶临风惊呼,越来越觉得瑶华心机深沉,全然不似外表那般纯良。
“不然我怎能喝那么多?”瑶华坦然道,“好了,这酒也醒了,你就走吧。”
叶临风一歪身坐在她的旁边,拽住她的袖子轻轻摇晃,不情愿地说,“我还想多呆两日呢。”
芷淇在旁笑嘻嘻的帮忙说情,“公主,也没什么大事,就让王爷多待一阵子吧。”
“还是先回庸州吧,你忘了?咱们还要去远游的。”
“那好吧,说好了,一回到丰京,就要和陛下说让咱们出去的!”
“知道了,你快走吧!”
叶临风方依依不舍的走了。
晚间,正德帝召瑶华回宫的诏书就到了信阳,她于次日回到紫微城,先去紫宸殿谒见正德帝。
数日不见,正德帝觉得瑶华更加超逸大气了,拉着她开怀大笑,“瑶华,你为大齐立了大功!朕都不知怎么封赏你了,你真是朕的好女儿!”
刘公公躬身陪笑道,“是呀,陛下一直将公主挂在嘴边,从来没见陛下这么高兴过!”
“能为父皇分忧便好,这是儿臣份内之事。”瑶华垂首谦辞。
“父皇此次召你回来,是有事要和你商议,也不急,今夜宫中为你设宴庆功,宴后再说罢。”
“谢父皇。”
正德帝笑得合不拢嘴,“让那些老家伙看看,朕的女儿比他们强百倍哈哈哈!”
因解了汾阳之困,又收复了信阳与雍州,他的神情舒展开来,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他平日最爱饮酒作乐,常借各种由头设宴招待臣子,宴上吟诗作对、借酒遣怀。今夜便于观风殿宴请文武百官,又值南越的璟王出使丰京,遂也邀他赴宴。
出征前的宴上愁云惨淡,君臣争执不休,今夜却阴霾尽散,欢声笑语不断。
百官未料到瑶华竟立了大功,又见正德帝携她同来,便有些赧意,恭恭敬敬的向二人行礼。
正德帝很是得意,先告诫百官,“诸位爱卿,长公主挽战事于危局,你们切不可因她是女儿家就轻视了她,须对她尊崇有礼。”
百官躬身从命。
段煜坐在瑶华的下首,在汾阳见到她时,她妆发凌乱、神色凄迷。今夜的她淡扫蛾眉,轻点红唇,低垂的鬓发斜插东珠镶嵌金步摇,垂在耳侧的莹润东珠尚不及肤色白皙,嘴角轻轻上扬,美得不可方物。
他向来眼高于顶,从不轻易赞许别人,也侧身对段羽凉道,“长公主风姿绰约,世间少有。”
“大哥,正德帝尚未替公主择婿,她的容貌倒在其次,才干也不输于男子,只怕有心之人越来越多,你还需抓紧时机呀。”
其实段煜也有些心急,听闻明德皇后的女儿回宫,又解了汾阳之困,国君便生了联姻之意,命他出使齐国,缔结盟约。但瑶华却很冷淡,难以接近,如今她又是正德帝心尖上的人物,只怕贸然求娶会被正德帝回绝,反而失去了转旋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公主的婚事不会仓促决定,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只得如此了。”
酒过三巡,段煜起身朝瑶华举杯,“数日前,小王与公主在汾阳城外偶遇,后来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为天下人立了表率,小王钦佩不已,特表敬意。”
瑶华也起身向他举杯示意,一口干了。
她并未开口说话,段煜微感失望,但见她对正德帝也是神情冷漠、寡言少语的样子,料她天性如此,也就释怀了。
百官上前敬瑶华酒,瑶华微笑着应对,皆一饮而尽。数杯过后,她仍神清目明、端庄持重,众人惊讶不已,公主海量尤胜男子。
正德帝瞧着她沉着稳重的样子,起先还深感欣慰,渐渐的就有些黯然。从瑶华的身上,能隐隐看到明德皇后当年的模样。柔嘉的酒量也极好,平日她慧黠活泼,但在隆重的宴会仪式上,她的姿态最端庄典雅,深具母仪天下的风范。瑶华和柔嘉真的太像了,从容貌到气度,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柔嘉……她若还活着……
“父皇?”
正德帝正想得出神,瑶华轻柔的声音传来,他的眼神恢复了正常,声音却还充斥着怀缅,“怎么了?”
瑶华一怔,“父皇,我出去走走。”
“去吧,你喝了不少酒,去醒醒酒再来。”
瑶华起身款款离去,临到殿门她突然回头,正德帝在座上双目低垂,怅然若失的样子。
她的心中也有些酸楚,今夜,父皇必是想到母后了。
来到庭院中,又到八角石亭前,芷澜笑嘻嘻道,“公主,今夜您不会突然消失吧?奴婢这小胆儿可经不起吓啦!”
“不会的,别怕。”
夜风拂过,心里也一片清明。
静静坐了片刻,瑶华问,“你俩的内功练得如何了?”
芷澜的俏脸飞红,低声道,“奴婢才练了几日,体内有一点微微热气了,但还没有出现公主说的暖流呢。”
“还早呢,慢慢来吧。”
“公主,您练了多少年呀?”芷淇好奇问。
“我从记事起就开始练功了。在天阙没什么事做,练功的时间很多,所以我虽才十七岁,但功力也算深厚了。”
芷淇哀叹一声, “奴婢再练几辈子也追不上公主呀!”
“你能学得我的一成,也算高手了。”
主仆正闲聊着,段煜和段羽凉从对面道上缓缓走来。
段羽凉露出惊喜的表情,“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大哥刚刚还和我说会不会与您遇见呢,真是巧!”
瑶华并未起身,向他们颔首致意。
段煜脸带笑意,“公主武功卓绝,原来是天阙之人。”
“是,我自幼在天阙长大。”
“天阙是世人向往的圣地,可惜我无缘得见。无极山乃天下第一名山,南越的山虽比不上它,美丽的风景也有许多。欢迎公主到南越瞧一瞧,让我也有机会尽地主之谊。”
“好。”
段羽凉笑道,“卫王爷曾说要和公主去名山大川游玩,届时咱们结伴同行,岂不美哉!”
瑶华嫣然一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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