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左不过是南越人,璟王肯定跑不了。”他嗤笑一声。
“璟王?他为何要擒我,他还伤着呢……”
“还能为何?又来一个痴心妄想的!”
瑶华的身体软弱无力,仍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枕边两枚小小的玉瓶,不禁嗔怪道,“他们下的是南越的迷药清陌晓风,白瓶的就能解。你却给我吃了青玉瓶的,这是解奇毒用的,大材小用,还苦得要死!”
萧衍扶住她的身体,仍然软绵绵的,便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温言道,“你醒了就好,解药请师兄再配就是了。”
“你快召夜卫回来!”
“他无事。”
“不召算了,我自己去。”
她推开他,想要下地,被萧衍拽住,差点跌进他的怀里。她瞪他一眼,往后挪了挪,软软地靠在床头。萧衍无奈地叹口气,拿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身后。
“我说了他没事,夜卫已经送他回去了。”
“你不早说!不知道我担心么?”
“你怎么不先问问,为何是我救了你?我有没有受伤?你一心只记挂着他!瑶华,我才发现你对他竟这般在意。”
“他是我的弟弟,跟我最亲近,我当然在意了。”
“你的弟弟么?”萧衍扑哧笑了,“不必急,明早我就送你回去。”
“你给他解毒了?”
萧衍的眼睛不笑也带三分情,笑起来更是万般柔情,他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瑶华,“你不是说只是迷药么,他睡一觉就好了。”
“你受伤了么?”她撇了撇嘴,才打量他身上一眼,并未看到伤处。
“没有。”萧衍握住她的手,她手心的小口子已经愈合好了,只留了浅浅的一点红。“这里离东山不远,你要不要随我回去?你自己走,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去了梁国,还出得去么?”
萧衍皱了皱眉,“我要娶你,自然是要举行帝后大婚仪式,难道会将你软禁起来么,你想哪里去了?”
瑶华沉默了,萧衍即将回梁国,而她也要与叶临风回齐国,错过今日,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他……就把话都说开了罢!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萧衍,你一直这样说,可你总是骗我,我都不清楚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的心意没有变过,再说我何时真的骗过你了?”
“你一直在跟踪我,却是为了什么?”
“瑶华,我在意你,才命人跟着你,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吗?再说了,你的身边也有暗卫和影卫,还有南越密探,几路人马跟着你,你偏偏就对我不满吗?”
瑶华咬了咬唇,幽幽地说,“那夜你为何不出现?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悄无声息。算来算去,这天下只有两人能取我性命,一个是师尊,一个就是你!”
萧衍的脸色立刻变了,眼神变得凌厉,盯着她沉声问,“你怀疑我?我那时在帝京!如果我真的想取你性命,你没有机会逃脱。”
“可是我一下山就会遇到刺杀!除了你,我并不认识别人,也没有跟谁结下仇怨。除了父皇也没人认得我,总不会是父皇要杀我吧?”
萧衍勃然大怒,松开她的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坐到她的身旁,定定地看着她问,“你不相信我?瑶华,我将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如何你不清楚吗?我为何要取你性命?你自己说!”
瑶华也皱起眉头,此事她毫无头绪,怎么也想不通。她直直地看他片刻,离他太近,她有些心烦意乱,立刻下地,扶着桌子站住。
萧衍也不阻止,直起身来,和她相对而立。
“我也不知道。我从未与外人接触,只有你……三位师兄都死了!同是天阙弟子,为何就你无事?你说你无辜,可我和你相识四年,你却首攻大齐,要不是我赶回来,恐怕大齐已被你灭国了!那时你我该如何自处?你想要逼我死吗?”
她越说越气,眼神渐渐锐利,突然使劲推他一把,萧衍没有防备,被推得退后两步。
“你倒是说呀!”
萧衍的呼吸变得急促,深深觉得她蛮不讲理,但她说的也是事实,可是他有他的理由,却不愿让她知道。他盯着她,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让瑶华顿感失望,她苦笑着说,“我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大齐,对不起阵亡的将士。你真的就不知道我姓叶?你一查就能查出来。他们要杀我,你要灭大齐,都冲我而来,谁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关系!”
萧衍气极,瞥见月光剑就在桌上,立刻拿起来,抽出剑放在她的手中,怒道,“你现在就杀了我替他们报仇,绝不要再偏一分!”
“刺客维护你的性命,如果我要杀你,也许会逼得他们现身……”瑶华握着剑,目光闪烁。
萧衍复杂的眼神里,痛心、愤怒和无奈交织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她的手,将月光抵在心口,催促道,“你快动手!”
瑶华的身体仍觉得软弱无力,但剑稳稳地举着,只需轻轻一送,锋利的剑身就能刺进萧衍的心口。
萧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瑶华的目光在他的面庞和胸口来回徘徊。僵持片刻,她放下剑,冷笑一声,“你舍得你的皇位?不要哄我了,我一动手,只怕你的夜卫会立刻冲出来,呵呵!你们这些上位者,尽做些虚伪的事……”
“那你待怎样?”
“我也不知道!你惯会花言巧语,谁知道现在跟着我,是不是想要哄我嫁给你,你再伺机吞并大齐!”
萧衍气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盯着她半晌才冷冷道,“我真是昏了头,听闻刺客又出现了,便赶着来看你,但你的心肠仍是这般冷!我还妄想能打动你,想来真是笑话!”
他对瑶华何曾说过重话,无论她做什么事,从未指责过她。相识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对她冷言厉色。
瑶华的脸色刷地变了,立即反驳,“笑话?你若不派人监视我,怎知我被追杀?你骗我的时候,我不像个笑话?看着我和那傀儡太后结盟,你没笑出声来?只怕你笑得更开心吧?”
萧衍冷冷地提醒她,“你似乎忘了,我那时差点死在你剑下。”
瑶华一愣,见他皱紧眉头,目光幽深晦暗,知道他气得不轻。
她忽然对他轻轻地笑了,温柔地讥讽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死成?萧衍,你真是虚伪!你醒来后,就没发现你的体内有春风化雨?你忘了咱们的师兄妹之情,春风化雨你总归认得吧?”
萧衍也愣住了,心念急转,春风化雨?他曾有过怀疑,但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么,瑶华?我昏迷的时候见到你了,还以为那是个梦……”
瑶华嗤笑道,“天下还有谁会春风化雨?”
原来如此!萧衍不由得转怒为笑,嘲讽道,“春风化雨你以前也不是没传给我……论虚伪,我可比不过你!白天狠狠地刺了我一剑,晚上便赶着来为我疗伤么?你唱的是哪一出?”
瑶华怒喝,“彼此彼此!”
二人相识多年从未争吵过,只觉得对方固执万分、冥顽不灵,再说下去只怕口不择言,说出更难听的话,便都沉默了,房内陷入一片难堪的死寂。
过了许久,萧衍先打破了死寂,“我知道你还是不忍心看我死,这就够了……瑶华,我很高兴,只要你还有一点点不忍心,就够了。”她为他疗伤必是极其艰难才下的决定,她终究还是顾念他的安危,还有甚么不能让步呢?
吵了半天,什么事都没有解决,偷偷为他疗伤的事也被自己说破。瑶华又悔又气,心中苦闷至极,举起月光狠狠地虚砍一剑,发出尖利的破空声,强大剑气将桌子的一角齐整整削下来。
萧衍知道她心中难受,从她手中拿过月光,收回剑鞘。
她垂着头一动不动,长发垂在柔弱单薄的肩上,看起来伤心又寂寥。
萧衍蓦然惊觉,他奔波千里只为确认她的平安,如今却让她这般伤心难过吗?无尽的后悔与自责涌上心头,他立刻伸出双臂抱住她。瑶华没有反抗,在他怀中轻轻地颤抖着,她哭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萧衍大惊,忙捧起她的脸庞。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涟涟流下,眼神凄迷脆弱,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无息地流着泪。
萧衍从未见过她流泪哭泣的样子,心都要碎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冰凉湿润,又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又咸又涩。
“瑶华,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的,我有些气昏头了。”
瑶华没有回答,眼泪又流下来了。
萧衍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凝视着她的双眼,柔声请求,“我会向你的父皇求娶你为后,我求你答应。瑶华,我以萧衍的身份请求你,请你嫁给我。”
瑶华泪眼婆娑,望着他温柔的面容,心中百转千回。沉默了半晌,她回抱住他说,“好。”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瑶华仍是不放心叶临风,坚持要去看看他,萧衍拗不过,只得送她出门。刚推开门一看,瑶华俏脸一沉,气得连着推他几下,恨不得再踹他两脚,“你怎么又骗我?”
此处就是瑶华下榻的客栈,走廊的尽头就是瑶华的房间。
萧衍笑不可抑,慢悠悠地说,“谁叫你不相信我?你看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会让我的小舅子有危险呢?”
瑶华懒得理睬他,白了他一眼,去敲叶临风的房门。
门很快开了,钟安见到瑶华喜极而泣,哽咽道,“公主,您可来了!王爷一直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中了迷药,睡一觉就醒了。”她仍是不放心,喂叶临风吃了解药,“他醒了以后,你告诉他,是梁国的夜卫救了咱们。我有些累了,明早再见他吧。”
她出门时,萧衍已不在走廊里,刚和他定下婚约,她也觉得难为情,不好再见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身体疲惫不堪,但心潮激荡,一丝丝困意都没有。
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无比的喜悦,可自责和内疚又涌上心头。要怎样向父皇说?还有师兄,师兄的仇还没有报。要怎么面对大齐的臣民和阵亡的将士?如果赤羽军将领知道她要嫁给梁帝,必定会失望透顶。可是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不会拒绝萧衍。压抑在心底的担忧、自责、欣慰、疑虑……一股脑倾泻而出,在心中剧烈交战,她快承受不住了。萧衍就住在隔壁,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如果没睡,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她第一次自私的只考虑自己,只是想要顺从自己的心意,盼着萧衍能懂。萧衍,萧衍……默念着他的名字,她回到了无极山。
瑶华十三岁那年,萧衍十七岁。
他个子很高,俊美的脸上总挂着笑意。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弯弯的,似乎将所有的月光都汇在眼中。若被他含笑注视,心里会柔柔的,软软的,情不自禁醉倒在他深情的眼眸中。
他的目光总是落在瑶华的身上,练功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写字的时候……只要他没有在忙,瑶华转过眼,总是能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目光温柔又深沉。瑶华会对他莞尔微笑,他也回之微笑。
瑶华也会弹琴,但没萧衍弹的好。萧衍弹琴的时候,姿态高雅,神情专注,瑶华称赞他“宛若谪仙人”。无事时,她便会请他弹琴,弹得最多的是广陵散,赞道此曲唯萧衍弹得最有意境。
萧衍笑问,我是为你解闷的琴师吗?
瑶华点头,师兄貌美,即便不弹,摆个样子也令人心情愉悦。
她跟着大师兄邹郁下棋,大师兄是个棋痴,谁都赢不了他;跟二师兄邹聪读书写字,邹聪的行书、草书造诣精深,可称为书法大家;跟三师兄南池研读兵书,南池不苟言笑,是唯一让她犯怵的人;四师兄李沐雁能言善辩,兴趣广泛,什么都懂,却云游四海,好久未见到他了……五师兄容廷擅医术也擅毒药,总是逗弄瑶华,瑶华一时兴起,跟着他学了很久的医术。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萧衍。
她住在灵犀殿,萧衍每日过来看她。两人一起看书写字,听雨弹琴……时间久了,师尊就将灵犀殿旁的神仙殿让给萧衍,这是师尊的寝殿,萧衍推辞不受。师尊笑道,你们师兄妹离得近了,你可以多陪着瑶华,别来烦我就好。
某一天,瑶华跟着容廷上山采药,容廷打趣说,六师弟貌美,瑶华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要让他另娶别人。
瑶华有些犹豫,他以后回梁国怎么办?
你长大了可与他同去梁国,或者与他长住天阙,看你的本事了哈哈哈!
瑶华瞪他一眼,转而沉默了,她从未想过离开天阙,而萧衍日后肯定是要回梁国的,他们其实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十三岁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和身形修长挺拔的萧衍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两人又亲密无间。
各位师兄心里明镜似的,他二人日后肯定会成亲。瑶华是他们带大的,和亲生女儿一般,萧衍聪敏俊秀,若瑶华嫁了他,师兄是放心的。只是萧衍乃梁国的三皇子,而瑶华是来历不明的孤女,只怕梁国皇室会轻视瑶华身份卑微,到时还需请师尊出面支持,但师尊总是笑眯眯的,从不担心此事。
转眼又一年过去,瑶华十四岁,萧衍十八岁,二人的容貌更加惊人,武功已不相上下。
两人比剑,萧衍偶尔会胜过她,瑶华不服气,忿忿道,你可比我大四岁呢,待我十八岁时肯定比你厉害!
萧衍连忙赞同,你最厉害,我永远不及你。
神仙殿的窗外有两棵古梨树,繁茂参天。盛春时节,梨花绽放,洁白如雪。
一日午膳后,瑶华来寻萧衍。一阵清风徐来,白色花瓣随风飘舞。她觉得此景甚美,轻轻一跃,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懒懒地坐下,浅紫色的裙摆垂下来,随风摇曳。
萧衍看书看得入神,许久方抬头,抬眼就看到花枝中的瑶华。他微一愣神,想要唤她,却没有出声。
帝京城中贵女无数,公主、郡主、臣子家的小姐、内外命妇,美貌动人的有,才艺出众的有,品德贤淑的有,可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瑶华一般。她在高高的树枝上安静地倚着,闭着双眼,洁白的花朵围绕着她,像是花之精魅。
她为何这般的沉静?这般的出尘绝世?萧衍一阵心悸,天地万物仿佛失去了色彩,眼前只有美得不可方物的一抹淡紫。瑶华……她为何这样与众不同?
他深深地望着她,直到瑶华察觉到他的目光,轻盈地跃下树,趴在窗台上对他微笑,他才收回了深沉的目光。
“萧衍,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看哪家的女儿这般淘气,爬这么高的树。”
“你的妹妹不爬树吗?”
“她们不敢爬,也爬不上去,顶多就在树下荡秋千。”
“秋千?”
萧衍忽地一拍前额,懊恼道,“瑶华,我忘了!应该给你架个秋千玩,你还没坐过吧?可你都这样大了,有些晚了呢。”
瑶华不以为意,笑盈盈道,“不必啦,萧衍,你肯定是她们的好哥哥,只不过这几年你在天阙陪着我,来当我的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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