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遂命王安取茶器来,王安深知皇后不喜人在跟前,奉上茶器后便率宫人退出。
温壶、置茶、醒茶、冲泡,她的动作柔和优雅,姿态端庄大气。
萧衍含笑瞧着她,她已下山一年多,仍是清冷绝俗,观之只觉万籁寂静,心中一片空宁。
她双手将茶盘奉至他手边,是他喜爱的银针白茶。
他双手接过,“多谢。”
她的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眼底弥漫出潮湿的雾气,带着微微的痴迷看着他。
若想讨他人欢心,无人能比她做的更好。
萧衍啜了两口便放下杯子,拉她坐于腿上,迫不及待地吻住她,带着白茶的清香回甘。
她的纤腰盈盈一握,他紧紧环于臂中,与她紧紧相贴仍觉不够,欲将她嵌入体内融进骨血,真正的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他托住她的腰抱起她,使她坐于御案上,奏折纷纷跌落于地。他俯下身压住她,缠绵悱恻的吻却带着惊心动魄的气息,似要吞没彼此的灵与肉。
瑶华意乱情迷,躬起身子迎向他。他却忽地顿住,抽身离开她的怀抱。
瑶华困惑地睁眼,他似带走了她炙热的魂魄,让她置身于静谧的虚空之中。她不满地皱眉,腮边带着迷离绯红,嘴唇像蔷薇花娇艳,神色天真而无助。
萧衍再度俯下身拥她入怀,凝视她迷蒙的双眸,声音低沉暗哑似在蛊惑,“瑶华,你的心里只能有我,记住了吗?”
“甚么?”她困惑地反问,微微睁大眼睛,伸出手臂抱住他。
萧衍重复一句,“只能有我!”他堵住她的低吟。
“哐当”镇纸掉下御案,瑶华腾出左手去拂。
萧衍闷声笑道,“无妨。”抱起她到龙榻上,轻柔地解她的衣裳。刚褪去外衫,他便热切地吻下来,带着狂热的占有和执着的贪念,重重地落在她的唇和身上,辗转缠绵。
瑶华揽住他的腰间,快要承受不住,隐隐地又觉得有些反常,忍不住睁眼,“发生什么事了,萧衍?”
萧衍微蹙双眉,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眉眼又捧住她的脸庞,声音暗哑炙热,“瑶华,这世上只有我才能这样对你,你也只能对我一人这样。”
瑶华仍不明白,“你这是为何?”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容许你心里有别人。”
瑶华微眯起双眼,头脑里炙热混乱,甩了甩头才抓住一丝头绪,“你是指临风?你怀疑我?”
“我不疑你,瑶华,自责愧疚会使你心软,许他任何东西作为补偿。你什么都能给他,但你的心,绝不能!”
他凝视着她,直望进她心底最深处。她冷心冷意也至情至性,只怕别人对她五分好,她愿用十分去偿还,更何况是真心待她却被残害的叶临风。
瑶华微不可闻地叹息,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她抬手摩挲他胸口的伤疤,声音轻若蚊吟,“萧衍,你就是我的天地万物。” 她圈住他的腰,抬头亲了亲他的唇角,认真地说,“这世上甚么都会变,我不会变。我愿意为师兄和临风他们去死,但只会为你而活。”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烟花
十一月二十五日是谢太后的圣寿节。
她十六岁入宫便艳绝后宫,深得先帝的宠爱。十八岁时诞下萧衍受封敏贵妃,多年来宠冠后宫屹立不倒。今年她堪满四十岁,岁月尤其厚爱她,只为其增添风致,不见一分老态。
因是整岁生辰较为重要,瑶华与她许久未见也亲至圣端殿,就如何庆祝征询她的意见。
谢太后却一反常态,道国库紧张,她也不可铺张,就简简单单办个家宴即可。
瑶华遂以皇后的名义邀请萧氏、谢氏、韩氏几大世家赴宴,为太后庆祝圣寿节。
二十五日晚,英华殿内暖如春日,亮如白昼。虽是家宴也来了二百来号人,热热闹闹坐了二十余桌。
帝后伴着今夜的寿星谢太后同来,太后盛装打扮,满面春色。
众人众星捧月,纷纷送上贺礼,吉祥祝福的话语道个不停。
英王也带着小世子过来,小世子由奶娘抱着,慕容侧妃跟在身旁。她穿上梁国仕女的服饰,柔媚和顺,全然看不出她来自亡燕慕容氏。
小世子粉装玉琢的煞是可爱,也不怕生,太后笑呵呵接过来抱着,拿着黄灿灿的金桔逗弄他。
德太妃笑道,“太后娘娘,小世子生得真漂亮,竟像是慕容侧妃亲生的一般。”
太后点点头,“是像侧妃,比他父王好看。”她将小世子递给奶娘,但小世子短粗短粗的胳膊伸向了慕容姜。
慕容姜忙俯身接过,姿势娴熟。
太后很满意,瞧着她目露赞许之色。
德太妃又笑道,“萧家的孩子都漂亮,从陛下开始哪个不是容貌出众,尤其是陛下随了太后的容貌,帝京城中无人能及。皇后也是容貌无双,日后诞下龙子,不知道多漂亮呢!”
帝后大婚近一年,皇后一直未有身孕,已是不能提的禁忌。德太妃胸无城府,心直口快,此时说起龙嗣,也太不合时宜。
众人的目光幽幽地看向帝后,但帝后神色平静,倒瞧不出喜怒。
谢太后含笑望一眼瑶华,道,“哀家年轻的时候以容貌自傲,现在看着皇后和慕容侧妃她们,真是比不了喽!哀家也想知道,以后的小皇子像皇帝还是皇后,其实像谁都好,像谁都漂亮!”
“是呢,肯定漂亮。”德太妃和敬太妃等人齐声赞同。
瑶华含笑垂眸,谢太后浸淫深宫多年,好听的话张口就来,瑶华从不当真。于子嗣上瑶华终是无奈,并不理会太后言语之间的提点。
酒酣尽兴,瑶华遂起身道,“母后,陛下有心,命宫人于殿外燃放烟火,请母后出殿一观。”
谢太后喜出望外,“皇帝何必如此?哀家已经很高兴了。”说着款款起身,韩慈玉为她披上狐白裘。
众人皆着披风大氅,只有瑶华不畏严寒,仍然是一身宫装。来到殿外的云阶上,前面是空旷的广场,内侍已准备好,见到太后出来,便同时点燃烟花引信。
随着巨响,绚丽璀璨的光芒将夜空点亮,光亮映出墙边的枝枝红梅,也映在众人喜悦的面容上。
两刻钟后,烟花才停,瑶华低声吩咐王安,命宫人检查火星残骸以防走水。
太后侧头打量她,她身着黛紫色广袖流仙裙,在寒风中衣袂翻飞如疏影寒梅,轻盈高雅。萧衍低头与她说句甚么,瑶华对他莞尔一笑,灿若星辰。
太后的目光又扫过怀淑、韩慈玉等人,心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悸动。皇后柔婉中带着坚韧,清冷中带着刚强,她与萧衍皆天人之姿。她的容貌气度配得上萧衍,但也只有萧衍配得上她的绝代风华。
他二人乃是最契合的一对璧人,从世外天阙的少年男女到世间的年轻帝后,萧衍要一统天下,而皇后才是和他并肩而行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谢太后神色微动,这一刻她理解了萧衍对瑶华的执着,也接受了瑶华这位远嫁而来的儿媳。
她犹豫一下,望着瑶华温言道,“皇帝为睿王时曾在王府燃放烟花,轰动了帝京城,传言他只为博一女子欢心……”
众人皆惊,偷觑皇后的反应,皇后却波澜不惊,沉静如水。
谢太后温和地笑了,明媚动人,“这是真事。皇帝进宫请先帝赐婚,请册该女子为睿王妃。先帝却不同意,皇帝执意求恳,他第一次忤逆父皇之意,使得先帝震怒。哀家也劝先帝,皇帝难得有入眼之人,若他实在喜欢就封为侧妃也罢,可先帝绝不让步。”
瑶华的面容仍然平静,静静地望着太后。太后对她露出一道慈和的笑容,“哀家一直好奇是何人让皇帝如此执着,皇帝告诉哀家终有一日会娶她为妻。哀家以为只是皇帝的玩笑话,过了几年他也就放手了,未曾想这么多年了皇帝终是立你为后。皇后,两国联姻来之不易,哀家瞧着你与皇帝凤凰于飞倍感欣慰。天家原容不下儿女情长,你们竟开了先例,但皇后又岂是沉迷于儿女情长之人?皇帝有你是他的幸事,也是大梁之幸。这烟花也不仅仅是为了哀家的生辰才放,也是为了皇后吧?皇帝,哀家说得对么?”
萧衍垂着目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并未否认。
原来当年的女子就是皇后。众人暗暗心惊,她和陛下竟那么早就有了牵绊,怪不得入宫之后获此殊宠。
韩慈玉站在太后身侧,披风里的玉手紧握成拳。太后早知陛下与皇后情深,却哄骗了她,给了她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是把她当傻子么,她好恨!
瑶华从未听过太后说出这样真挚的话,句句戳心,也被打动,微笑道,“多谢母后将往事告知儿臣,陛下对儿臣的心意难能可贵,但今夜的烟花确实是为了讨母后开怀,陛下最是孝顺母后,早早便命内侍省准备了。”
萧衍未料到太后今日主动夸赞瑶华,诧异之余也很高兴,温言道,“七月是皇后的生辰,朕要为她燃放烟花,她请朕留待母后生辰再放呢。若大家喜欢,今后每逢太妃与皇妹的生辰也燃放烟花,省得你们觉得朕偏心。”
怀淑公主拍手欢笑,“皇兄一言九鼎,待正月初九臣妹生辰之时,我要在雎鸠宫观看烟花,皇兄可别忘啦!”
萧衍笑道,“好说。”
站了片刻,太后率众人进殿,身旁珠环翠绕,衬得她尊贵至极。
她出身谢氏,但当今朝中权势最重的却是她的母族韩家,又以右相韩瑷为首。韩瑷有从龙之功,深受萧衍倚重,女儿韩慈玉将为宁王妃,长子韩远昭也跟随文钦在军中试炼,韩家炙手可热,贵不可言。
此时韩瑷正容光焕发地说着甚么,英王和宁王围着他。因他俩个子高,腰便微微躬下,面上带着谦逊的笑。
瑶华在萧衍身旁觑到,眼神顿时冷了一分,萧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轻轻一眼就收了回来。
“他对我并无二心。”他悄然道。
瑶华也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天命
寒风凛冽,天地寂寥,瑶华一人一骑在路上。
她算着师尊出关的日子赶往天阙。萧衍不放心她独自前去,可她说回程时要去看望叶临风,又带了十几名夜卫,并由溯光、流荧相随,萧衍才应允。
将马寄存在山脚的酒家,掌柜又请她携几壶美酒给师尊。拎着酒壶上山,满路红叶吱吱作响,满山遍野的寒梅开放。看到红墙黄瓦时,她放慢步伐,亲切之情油然而生,这才是她真正的家。
却不见容廷出来,应还在闭关。
师尊正独自对弈,听到瑶华来了并未不抬头,招呼道,“瑶华,来跟我下完这盘棋。”
瑶华落座,“我的棋技,走几步就输了。”
如她所言,果真走了五步就输了。
师尊笑着抬头,一脸的疼爱与无奈,“你呀!天资过人就是学甚么都不恒久,只有武功尚可。”
瑶华道,“师尊,你老人家的徒儿各有所长,总得有人练武吧?”
“是,谁知道天阙竟是女徒儿武功最高呢?萧衍现在无暇练功,比你差不少了罢?”
“也就轻功稍逊于我。”
她等不及再叙,直述来意,“师尊,我来是为了黑衣人之事。我总也想不通,为何他们如此害我?我死就死了,可临风……他只和我相识一年,却被他们害得一生残疾,我纵是死也弥补不了!”
师尊拈着两枚黑子摩挲,清亮睿智的眼盯着她,斟酌着。
瑶华缓一口气继续道,“他们杀害了师兄又残害临风,如果不是我武功尚可,早就死了。他们将我交给南越的太子,我被困于地下,险些被他凌辱……为了摆脱他只好服下君影草。师尊,但凡我有一分脆弱都逃不出来,他们竟利用他对我的心思……”
不堪的回忆她不愿再想,想多了便会陷入梦魇里,可此时不得不说。“他们不靠近萧衍,明明他才是我至爱之人。我日夜悬心,也许下一次就是五师兄,也许仍是我。师尊,如果你知道其中缘由,请告诉徒儿……”
说着,她后退几步,对着师尊拜下去。
师尊盯着她伏地的身影,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襁褓之中就来到天阙,与女儿无异。
他长叹一声,“你先起来。”
瑶华听话起身。
师尊凝睇她许久才说,“瑶华,你既然选择了萧衍就不要追问了,知道得多了只会带来困扰。”
“师尊,你一样疼爱大师兄他们,他们无辜惨死,你让我不要介怀,可我怎能不介怀?临风又何其无辜?此事若不解决,我终究是不能安心,也不可能真正的快活……”她含悲欲泣,甘愿以一己之身换回他们的平安,但回天无术。
师尊的脸色渐渐凝重,斟酌再三道,“瑶华,萧衍是紫府双星命格,乃天命所归,作为帝王将一生孤独,这是他的宿命。如今你……你伴在他的身旁,已改变了他的命格。你是紫薇双星帝王之命,但天下不能有二主,你与他将为死敌,他统一天下之日也是你的丧命之时……”
瑶华惶然变色,“女帝之命……那母后呢?”
“你知道了?其实是你……当年的道士妄言,你的父皇杀错了人。”
清泪流下,瑶华愕然地望着师尊,母后是因为她的命格而死,怎么会这样?她哽咽道,“你也知晓?母后是被我害死的……但那时我尚在胎中,何来的女帝之相呢?纵有女帝之相,为何道士要来干涉?”
师尊扶她起身,抽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瑶华接过来捂住双眼,因抑制哭声而颤抖着。她还未出世就害了母后,甚么紫薇双星,明明是天煞孤星!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但我一再告诫你人能胜天,就如萧衍的孤独宿命被你化解。只是改变既定的运势必然要承担后果,以运换运,以命抵命。”
瑶华已明白了几分,她一心寻求真相,可真相如此不堪。她难以置信地摇头,凄厉地质问,“师兄和临风他们就是被我连累的?为何是他们替我和萧衍承受后果?命运……你们总是说命运,可命运何其不公?”她泪如雨下,“早知会这样,我宁愿不和萧衍在一起!”
“瑶华,萧衍和你原是死敌,你死在他手里时还不到二十岁,而他会孤独一生。许多年前,我堪破天象,后来……后来我决定改变你的运势。你一出生,我便将你带到天阙,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护你周全。我命你四师兄入世,向萧衍的父皇进言,使萧衍拜到门下,让你们相识相伴……”师尊坐在棋盘前,慢慢地将黑白棋子一颗颗分开,小小的棋子在他的手里分为两堆。
四师兄远游多年,原也负了师尊之命,他在世间行走可曾想过,不久的将来他会在师弟的府外丧命,他死的时候才三十岁。
瑶华痴痴地望着师尊,心一次次破碎,碎成更小的碎片,掉在地上再也拼凑不回来。
“你让萧衍上山就为了让我们在一起?师尊,你怎能笃定我们定会相许?人心岂能操控?”
“瑶华,我并未操控人心,是你们选择了彼此。我破解你们的运势也是为了救你,只有他把你看得比江山还重,你才能活。”师尊落下一枚白子,紧接着又落下一枚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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