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只是柔顺地依偎着他。
他也没有说话,但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虽隔着锦被,两人也算亲密相拥了。
瑶华露出欣慰的微笑,很快睡着了。
醒来时,殿内依然昏暗,不知是何时。
过了许久,茗香蹑手蹑脚进来,听到帐内有动静才说,“公主,英王妃来了。”
瑶华感到奇怪,“她来做甚么?”
“上午英王爷进了宫,许是他叫来的。”
瑶华诧异问,“上午?现在什么时辰了?”
“公主好睡,已申时一刻了。”茗香含笑道。
她竟睡了两个时辰。
茗香又笑吟吟补充,“陛下刚走。”
瑶华羞赧地笑了,回望一眼凤榻,温暖的感觉仍萦绕心头。萧衍和她正朝好的方向发展,她相信,用不了多少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她微笑出殿。
慕容姜一身水蓝色纱裙,盈盈施礼,柔弱的气质减了两分,姿态从容许多。
茗香和芷淇端来蜜瓜,又呈上蜂蜜牛乳茶。
瑶华请慕容姜落座,含笑问,“王妃怎么有空来了?”
慕容姜敛手坐下,柔婉地笑道,“今日王爷回府说起娘娘受了惊吓,妾身十分不安,就来瞧瞧娘娘。”
瑶华才想起沈灵音,遂问,“昭仪回去了吗?”
芷淇脆生生回答,“昭仪娘娘一直在院子里杵着,陛下出门时也没理她。”
瑶华皱起眉,“她还在院里?”
茗香忙说,“她向陛下请罪,陛下遂命王总管传下旨意,今后皇后不召,任何人不得来月华宫烦扰,王总管便请昭仪娘娘回去了。”
慕容姜一愣神,忙起身道,“是妾身来得唐突了。”
瑶华轻笑着摆手,请她坐下。
“王妃自然是不同的。”
慕容姜向身后的侍女递个眼色,侍女恭敬地捧着一只锦盒上前呈给瑶华。
“后日是陛下的天长节,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妾身准备了一份薄礼。”
茗香接过锦盒打开。
锦盒内躺着一对精美的匕首。
瑶华扬起眉,这个礼物倒是很别致。她顺手拿出匕首,熟稔地拔出利刃,一把纹理如寒冰,一把光耀似朝阳。匕首的手柄处均镌刻龙凤纹,分别镶嵌了龙血石和紫龙晶。
“王妃有心了。”
她已认出来,这是大周朝的旭明太子命造剑师打造的一双精铁匕首,名字也别致,分别叫红尘、紫陌。
慕容姜真的是有心了。
慕容姜垂眸而笑,“妾身的命是娘娘给的,自然是将娘娘放在心尖上。”
瑶华温和地看着她,她负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盛名,初见时软弱而迷茫,如弱柳浮萍。但每一步她都能正确抉择,以亡国女子的身份登上敌国亲王妃之位,其实骨子里并不软弱呢。
“陛下灭了燕国,迫得你父皇自尽,本宫也曾相助陛下,难道你就不恨本宫吗?”瑶华淡声问。
慕容姜身子一震,慌忙离座跪倒,“娘娘,妾身绝无此心!”
瑶华噗嗤一笑,仍是温和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如今你身居尊位,膝下有麟儿……”
她瞥一眼茗香,茗香上前扶起慕容姜。
慕容姜坐回座上双手交叠,端端正正的坐姿像等待夫子训话的学生。
她有如此容颜却从无媚心,一心一意在英王府相夫教子。即便是装的,只要能一直装下去,何必去深究她心中的爱恨。
瑶华想着母后和慕妃的遭遇,又想到谢太后的所作所为,心一横。
“慕容,本宫突然有个想法……”她微微一笑,“你服下断生汤无法生育,但……”
但断生汤是药物,就有回转余地。
慕容姜抬起轻颤的羽睫,柔婉的目光痴痴地定在瑶华脸上,“娘娘?”
“你诚心礼佛,佛祖怎会不眷顾你呢?”
慕容姜神色震动,眼里发出异样的光彩,惊呼道,“佛祖?……对,佛祖必会眷顾妾身!”
果真是玲珑心,一点就透。
瑶华颔首微笑,“一定会。”
慕容姜走后,茗香低声问,“公主,您又要帮她?”
瑶华拿起紫陌把玩,手柄处深紫色的紫龙晶深邃神秘,甚得她心。
“她无所倚仗,如今我和她又有何分别?太后不让她有子嗣,我偏不如太后的意!”
茗香笑着点头,让太后气晕了才好。
“公主,陛下的生辰,您看要送份甚么礼合适?”
瑶华顺手将紫陌拢入袖中,“我已准备好了。”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夺朱
十月四日,萧衍颁布诏令大赦天下,同时颁布禁令,十月五日全国禁断生屠。
五日,天色未明,宫内的陈仗旗帜已赫赫列阵,王公以下众臣依次进献贺礼。
萧衍忙碌半日,晚间又于勤政殿宴请百官。
天朝大陆尚朱,太后着朱色凤凰锦袍服赴宴。妃嫔不能着正朱色,沈灵音着胭脂色留仙裙,流荧穿了牡丹红锦服。
瑶华姗姗来迟,越过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径直坐到凤座上,也未向皇帝、太后行礼。
谢太后和她许久未见,登时就要发作,但见瑶华神色冰冷又只得按捺住。
韶乐声起,肃雅心悦。
谢太后亲自过问的晚宴,是宫内许久未有的盛事。以太后为首,众人皆是欢颜笑语。
瑶华的余光扫过流荧和沈灵音,沈灵音还好,往日并未相识,况且她也是奉命进宫。但流荧曾随她出生入死,作为近身侍女却一夕之间入了后宫。无论她有何理由,已是背叛了陛下,也背叛了瑶华。
还有溯光,敛眉低目站在萧衍身后。瑶华曾将她与萧衍的过往细述于信中,请溯光待萧衍醒来时交给他。她以为溯光与她虽有隔阂,却对萧衍赤胆忠心,谁知他胆敢将信扣下。
今夜与这些人全部照面,她默然垂眸,不过也无人理睬她。
因帝王近两年才突然册立妃嫔,众人好奇心迭起,纷纷觑视凤座上的皇后和两位新妃。
皇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两位妃子却很睦洽,不时与太后轻笑低语。
难道皇后失宠了?
瑶华早就感受到一道道复杂的目光,也不在意。忽然,太后和流荧娇媚的笑声传来,她顿觉刺耳,抬眸环顾四周,冰冷的目光震得下座的人纷纷垂下头。
“皇后?”萧衍轻唤。
她偏头过去,“何事?”
“朕看你一动不动,可是不适?”
瑶华确实不适,殿内充斥着美酒佳肴香味和馥郁熏香,她极其恶心,还很困倦。
“无事。”
歌舞暂退,宴席上场。
萧衍提请太后孕育辛苦,先敬太后一杯。
众人皆举杯,瑶华广袖掩面,将酒尽数倒于案下。
又一轮祝贺,众人皆饮,瑶华却不动了。
若是往日,萧衍就随她去了,今日却又再次倾身过来,低声道,“皇后,你若不自在便先回去吧。”
瑶华点头应了。
谢太后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皇帝的天长节,皇后早早离席是甚么道理?往日皇帝爱重你,哀家却看你未祝皇帝一杯酒,你不起头,昭仪她们也不敢动。皇后是齐国来的公主,这些礼仪就不需要哀家教了吧?”
她和瑶华相对而坐,话音轻柔,但萧衍和太妃公主、流荧等人听得清楚。
瑶华垂眸望着莹润的白玉酒杯,端坐不动。
萧衍含笑道,“母后,是朕叫皇后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平时可不在意,今日是甚么日子?皇后做好表率方可母仪天下。你们私下不拘小节,大礼却不能废,今日就请皇后率先为贺。”
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聚在瑶华身上。
她端坐于凤座上,羽睫在白玉般的眼下投下两道弧影,周身笼罩着冰雪的凛冽和无边孤寂,
她并未参与到喧闹的盛宴中来。
“母后,朕和皇后之间不必如此。”
萧衍再一次为她说情。
瑶华听到萧衍温和的声音方抬眸,看他一眼。
是他的生辰呢。
她的神色柔和下来,起身至九龙御案前,执起酒壶为他斟满酒。又退后几步,朝他端端正正行万福礼,语声清冽,“臣妾祝陛下龙体安康,愿世清平。”
萧衍立刻饮尽杯中酒,笑道,“皇后快快请起。”
王安快步上前扶起瑶华。
谢太后半笑不笑的嘀咕句,“这才像话嘛。”
瑶华坐回凤座,想到接下来沈灵音她们要祝酒,浑身不自在起来,只想赶紧离开。
以甚么理由离席呢?
皇帝的天长节,皇后贸然离去,只怕会引发帝后生分的流言。
她思忖着。
谢太后抬眼又是她冰冷的面容,不满的情绪又涌上来,皱眉问,“皇后今日怎么仍穿紫衣?”
今夜,瑶华着黛紫广袖锦袍服,头戴华贵的龙凤珠翠冠,雍容典雅。
但她想着别的事,太后的话并未传到她耳中。
谢太后见她不理睬,当即粉面含嗔,低声斥道,“皇帝往日纵容你,可今日你不能妥协一下?皇帝尚且着朱衣,你是怎么回事?”
瑶华愕然抬头,才发现她在斥责自己。
“紫衣也并未违背祖制,母后今日为何处处责怪儿臣?”
话音一落,她立即起身,谢太后倒是给她找了个离席的借口。
众人皆望着皇后和太后,谁能想到皇帝的天长节,两人这么快又起了争执呢。冷不丁的,左侧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刹那之间,从太后到公主,甚至身后的侍卫宫人全部安静。
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左侧,是沈灵音。
瑶华缓缓坐回凤座,面无表情。
谢太后急忙瞟瑶华一眼,见她未露怒色,才对沈灵音使个眼色,低喝道,“昭仪你胡说些甚么?还不快向皇后赔罪?”
沈灵音被她的厉色吓得一惊,身侧,流荧的目光嗫嚅道,“自古以来紫为间色,臣妾只是随口一说……”
瞧见太后一脸嫌弃,并没有为她撑腰的打算,她才恐慌起来,忙出列向瑶华跪下去,哀声恳求,“臣妾不胜酒力胡言乱语,请皇后娘娘恕罪。”
瑶华仍是面无表情。
过了片刻,她缓慢抬起雪白的右手,众人的心随之提起。
“皇后!”
谢太后急忙叫,但瑶华只是拿起白玉酒杯嗅了一下,又将其倒扣于凤藻玉案上。
谢太后松口气,方才她以为瑶华要亲自出手了。
借着酒香,瑶华才勉强压下胃部翻滚的恶心。沈灵音知书达理,却于众目睽睽下说出冲撞之语,如果背后无人撑腰,她绝对不敢。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呢。
她并未看地上的沈灵音一眼,沉静的目光投向大殿远处的虚空中,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本宫是正德帝与明德皇后之女,受封华阳长公主,大齐皇宫紫薇城名重天下,明德皇后与本宫皆居于紫薇宫昭阳殿。本宫是陛下亲往紫薇城紫宸殿迎娶的正妻,也是大梁的皇后。本宫就是正朱本色,何需朱衣证之?”
她的声音清亮柔和,传遍大殿。
在座诸人全部噤声,只闻沈灵音哀怨的低泣。
深究起来,当今圣上由谢太后所出,并不是先皇嫡子。
沈灵音何止是挑衅皇后,也触到了圣上和太后的逆鳞。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深
大学士沈汝南老泪纵横,领着儿子儿媳膝行上前,一拜再拜。
“小女无知妄言,请陛下恕罪,请娘娘恕罪!”
萧衍轻叩案面,并不应。
席间众人俯瞰沈灵音的眼神凉薄至极,如看死人。
太后敢斥责皇后是倚仗皇帝生母的身份,而她一个小小昭仪竟敢嘲讽皇后,真是狂妄了。
不知心狠手辣的皇后会如何处置她。
萧衍迟迟不开口, 瑶华不禁感到失望,遂起身环视众人,语调淡薄如冰,“有谁觉得本宫着紫衣不妥,不妨站出来。本宫倒要看看,本宫以大齐长公主身份受封大梁皇后,是有人对梁齐两国的盟友关系不满,还是对陛下与本宫的婚事不满!”
只听一声长长的喟叹,沈汝南老迈的身躯伏到地上,不再出声。
沈灵音仍嘤嘤哀泣,身子也伏得低低的,已骇得软了。
瑶华转头问萧衍,“陛下,您怎么说?”
“随皇后定夺。”
从始至终他很平静。
瑶华嘴边噙出冷笑,今日他将她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简直是平生之耻辱!可恨她功力被封,否则两根手指就能将沈灵音天鹅颈般白皙修长的颈子拧断,让这些人再不敢用同情嘲讽的眼神觑视她!
“今日是天长节禁止杀生,昭仪侥幸逃过一劫。但她僭越犯上,妄图破坏两国盟约,其心可诛,就判她幽死之罚。沈家教女无方本该连坐,但为了陛下的福运就从轻处罚,免官抄家即可。”
幽死之罚,乃褥夺妃位关进黑屋直至闷死,无上殿赦令任何人不可探视,还不如赐死来得痛快。
殿中一片死寂。
谢太后蹙起蛾眉,“皇后,今日是喜庆日子,皇帝又大赦天下,哀家觉得从轻发落更好。”
瑶华恍若未闻,偏头吩咐茗香,“将凤印取来。”
茗香立刻去了。
“皇后,你这是甚么意思?”谢太后勃然大怒,欲拍案而起,想到这是宫宴又忍住。
瑶华坐回凤座,唤道,“王总管。”
王安连忙命人将沈氏一家带出去。
内侍连拖带拽将已神志恍惚的沈灵音和沈夫人拖走,大学士和儿子倒也硬气,一声不吭跟随御林军出殿。
大将军文钦朗笑起身,率军中将领向萧衍祝酒,很快,殿内恢复喜庆热闹的气氛。
过得片刻,茗香捧着凤印回来。
瑶华单手接过,“砰”一声放到九龙御案上,无视萧衍错愕的眼神冷冷问,“陛下,您看这印该由谁掌管?”
萧衍马上笑了,“皇后最爱说笑,你是中宫之主,凤印自然由你掌管,你统领后宫可不能偷懒。”
瑶华也淡淡笑了,“陛下,臣妾素来喜爱紫色,您也说紫色为祥瑞之色与臣妾相称。臣妾明日便颁布懿旨,除却中宫皇后其他女子皆不得再着紫衣,违者刺面。但臣妾的凤印不能昭告天下,陛下可愿为臣妾颁布诏令?”
她的目光缱绻温柔,定定望住萧衍,漆黑的双瞳如深潭,似要将他的灵魂吸附进去。
“好。”他脱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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