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闻言一惊,统一天下?皇后的母国该如何?
他观察瑶华的反应,但瑶华平静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文钦走后,已是午膳时间,萧衍遂邀瑶华一同用膳。
王安忙吩咐传膳。
满桌菜肴,瑶华都不敢看,光闻着味道就恶心反胃了。
她迟迟不动筷,王安陪笑相劝,“娘娘喜欢甜汤,今日有冰糖燕窝,就用一些吧?”
“好。”
也只抿了两口,就搁下了。
萧衍关切地问,“皇后胃口不佳?”
“臣妾向来吃得少。”
“你这么单薄,不爱用膳,就用一些燕窝或蜂蜜牛乳也是好的。”
瑶华顺从的答应。
萧衍也放下银箸,轻声问,“听闻皇后常服汤药?”
此次回宫后瑶华未曾服药,不知他从何处得知。
“臣妾体内有寒毒,服的是祛除寒毒的汤药。”
萧衍诧异地问,“寒毒?是被人所害么?”
“也不算是,此事说来话长。”
萧衍点点头,温和的解释,“知道了,朕还以为你服用的是有助于受孕的药,所以才问,请不要在意。”
瑶华面露尴尬,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说起这话有点造次。她心念一转,温柔笑了,“臣妾也想有孕,不过寒毒未清,总是有些艰难,还请陛下不要苛责臣妾。”
“你我还年轻,不必急,贸然有孕只怕会损伤你的身体,待调养好再说罢。”
“是。”
他不知道她已有身孕,虽然不记得她了,但她觉得,他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她看着他,眼中满含柔情。
萧衍一震,这样缠绵缱绻的目光,若说皇后心里没有他,他是不会信的。
“希望皇后能告诉我一些过去的事,让我也对你多些了解,你可愿意?”
“陛下与臣妾少时相识,迄今近十年了。就如习武之人的招式融入骨血,睡梦中遇袭也会出招,陛下与臣妾在一起,熟悉的感觉是不会变的。就当今日陛下与臣妾初识,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咱们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么?
萧衍认真地看着她,她凤仪玉立,超逸的气度如世外仙人。
纵使他将她忘却,她也要回来,只为宫中有他。
他心头一热,伸手按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
“朕甚么都不记得了,皇后一人背负两人记忆,辛苦你了。”
他果真忘了。
眼前的光瞬间灰暗,瑶华深吸口气,用尽全力方忍住情绪波动。又觉得心疼,他醒来时不知是如何的茫然无措,到今日的冷静温和,他的辛苦更甚。
她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沉睡时,臣妾未能陪伴在旁,你醒来后,臣妾也没有及时赶回,这是臣妾之憾。你若想知道缘由,臣妾会说,但陛下不问,臣妾不会开口。不管你醒来后身边是何人,与你如何说,请你相信臣妾。”
萧衍幽深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恍惚间瑶华觉得一切未变,心中弥漫出浅浅的喜悦,如火苗般越燃越盛。
“朕与皇后夫妻同心,自然是要互相信任的。”
皇后?她在他眼里只是皇后!瑶华的心凉了半截,迅速抽回手,黯然地垂下双眸。
萧衍看出她的失落,忙回想自己的话,但并无不妥。
他困惑地看向王安,皇后突然间是怎么了?
王安屏息静气,正要开口化解这难堪的寂静,一内侍快步进殿,远远地向他使个眼色。
他跺跺脚暗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只得快步出殿,原来是沈昭仪来了。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光
王安皱眉瞪一眼内侍,内侍无奈摊了摊手。
“王总管,请问陛下可得闲?”
王安笑眯眯地看着沈灵音。
她一身淡蓝色宫裙,斜斜的挽着灵蛇髻,只有一支金镶珍珠步摇在鬓边增色。五官可称清秀,胜在肤白如凝脂,又通身的书卷气,看着便舒心。
昭仪乃九嫔之首,她一入宫就居高位,也是少见的殊宠了。
只是……
王安低声提醒,“皇后娘娘正陪着陛下用膳呢,娘娘您看……”
沈灵音闻声知意,含笑道,“那就请总管将这一盏枇杷百合汤呈给陛下,臣妾晚点再来。”
“陛下的饮食由司膳房负责,还请娘娘体谅奴才。”
沈灵音抿了抿唇,踌躇着,“这……”
她身旁的大宫女忽然出声,“大总管,这甜汤是娘娘守着炉子两个时辰熬出来的,还请您帮娘娘呈给陛下吧。”
王安的笑容骤然减了两分,“娘娘……”
他突然噤声,身后,皇后的身影已到了殿门。
皇后神情淡然,昂着头出来了。
沈灵音连忙向她行礼,她微微颔首,并未缓下脚步。
王安送她出了承光殿的宫门,方叹息着回身。
他猛地停步,殿内稍暗的光线中,皇帝颀长的身影静立如松。
“陛下,臣妾……”
沈灵音柔声唤,缓步上前。
但皇帝已转身进殿。
她仍维持端庄的姿态,提着裙摆不疾不徐迈进殿门。
忽地眼前一暗,王安高大微胖的身挡在前面,似一堵墙。
“娘娘,陛下未曾传召,您不得入内。”
沈灵音愕然抬头,声音软了几分,“王总管,臣妾只是将甜汤呈给陛下。”
王安笑眯眯的,但不为所动,“娘娘请回吧。”
沈灵音微蹙眉心待要分辨,却在看清王安眼神的一瞬间又展露笑容,爽快的带着宫女离去了。
内侍鱼贯而入,将膳食一道道撤下。
萧衍坐在窗下的紫檀雕花椅上,左手支额似在沉思。
唉!王安无声长叹。
帝后居于至尊之位,皆是心性坚定之人。无论脚下涌动着怎样的尘世喧嚣或诋毁争议,都不能撼动他们的心境半分,这是他们卓绝之处。
可如今的局势,若无一人退让妥协,刀光剑影伤到一人,只怕另一人会追悔莫及。
转眼又到了九月三十日。
午后,无人在旁时,茗香道,“公主,逢十之日您再与陛下分开,只怕会惊动朝堂,对您不利呀。”
瑶华托着腮,低低叹口气,“我也知道,可现在陛下与我很生疏,如何共度一夜?再说我现在的身子也不能侍寝,万一他……”
她的脸红了红。
茗香低眸望一眼她的肚子,她现在比先前更纤瘦,完全看不出有孕。
侍寝不行,不侍寝也不行!
她也无奈了,坐到瑶华对面叹气,“公主,这可怎么办呀?”
眼看着夕阳西下,茗香又坐立难安,在殿里走来走去,进进出出。
瑶华倒还冷静如常,闭着眼不看她。
过了晚膳时辰,一直到天色全黑,看来萧衍是不会传召了。
瑶华命芷淇取出独幽。
手指刚覆上琴弦,茗香快步上前禀报,“公主,王总管来了。”
王安紧跟着茗香进殿,乐呵呵道,“娘娘,陛下与左相和周尚书一直在议事。奴才提了一句今夜是三十了,他立刻命奴才来接您。”
瑶华微微一笑,“有劳王总管了。”
承光殿内笼罩着柔和的光。
瑶华长裙曳地缓缓走近,如轻云之蔽月。
萧衍抬头对她微笑,“皇后稍坐片刻,朕批完奏折再和你说话。”
瑶华答应着,取了本书随便翻着。
过了许久,她抬眸看向萧衍,萧衍正注视着她,目光幽深复杂。
“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他起身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他的腿碰到她的左膝,她一动不动。感受到他的气息靠近,她的身子一僵,随即自嘲地笑了,紧张什么呢?
“陛下的书太多了,臣妾每次看一两本,这么久了仍看不完,今夜看的是七略之一的兵书略。”
萧衍含笑道,“皇后博学多识,朕看你卷不离手。”
“臣妾也就看书多些,除了武功过得去,其他的和陛下无法比。”
“是么?”
“当然,谁能与你比呢?”
“看来在皇后心中,朕已是完人了。你是不是趁着朕不记得,说好听的来哄我?”
他侧着头,含着笑,一如往昔。
瑶华的心骤然乱了。
在他温和的目光笼罩下,她的心跳骤然加剧,便轻轻靠过去倚在他的肩头。
“我哄你做甚么?我从十岁就认识你了,你陪着我长大。”
泪流下来,她浑然不觉。
“陛下,你是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对我来说,你只是萧衍。你是为我照亮前路的光,你可以离我很远,也可以转过身去,但光不会灭。”
萧衍大为震动,醒来后听到的皆是诋毁她的言语。可眼中的她孤标傲世,怎会是他们口中的嗜杀凶残、霸宠争权之人?
都说她同齐国的秦王关系过密、暧昧不清。他原本不信,但夜卫密报,她回帝京之前在秦王府住了两日。
她现在说,他才是她的光?
他迷惑了,不知不觉间右臂已揽住她的腰。
瑶华靠着他泪流不止,忽地想到,她此时肆意表露痛苦,但哪怕仅有一丝渺茫的机会,来日他恢复了记忆,想到今日的她承受着伤痛,他该如何面对她?
她迅即收敛心神,抹了抹泪,抬起头看他,“陛下,臣妾失态了。”
萧衍怔了,衣上还有她的泪痕,她已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一抹浅笑。
难道刚才的话都是假的么?
“陛下,你今夜召臣妾所为何事?”
他盯着她,眸光逐渐转凉。
听闻皇后杀伐果断、喜怒无常,今夜一见果然不虚。
“你是皇后,无事朕便不能召你么?”他的声音也冷了。
方才相拥的温暖与柔情似是错觉,瑶华心一沉,他这是为何?
“你与朕是夫妻,同寝也正常,也不必逢十之日,以后你就在承光殿安歇吧。”
他冷冷掷下一句,站起身。
“陛下!”瑶华想要拒绝,情急之下却不知怎么说。
“你不愿意?”
“臣妾愿意,只是……”
“只是甚么?”
“臣妾……臣妾不能侍寝。”她脱口而出。
他的脸也沉下来。
“不能侍寝?你以前常在承光殿也不侍寝?”
“陛下,你……你这是为何?臣妾最近身体不适,我……”她焦急地望着他,如果在承光殿安歇,有孕的事恐怕瞒不住。
萧衍长身玉立,弯下腰便遮住了她身前的光。
他近近的俯视她,语带质疑,“你才说朕是你的光,如今这光日夜照拂于你,你又不愿了?难道你在诓朕,那些动听的情话只是虚情假意?”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同寝
瑶华一时答不出,他的气息拂到她脸上,犀利的双眸紧盯住她,欲审视她的内心深处。
她又急又气,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这才是真正的萧衍,往日他爱她怜她,待她万般柔情。如今他看她和生人一般,强烈的压迫感令她呼吸都觉困难。
她恼怒地转开头。
他的眸光暗下来,唇边似笑非笑的嘲谑转瞬即逝,站直身子。
一阵风扫过,他拂袖转身。
头顶的暗影消失,光线亮了几分。
他在御案后坐下,执起笔又冷冷睇她一眼。
目光里的讥讽尽收瑶华眼里。
瑶华头脑一热,迅速走到御案前抢过他手里的笔,凛然道,“陛下,臣妾并无假话,你突然叫臣妾住到承光殿,臣妾多问一句也不可以么?”
萧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的胆子这么大么?
“你我是夫妻,自然要在一处才好。你不是要与朕重新开始么,白日躲着朕,晚间也不侍寝,怎么重新开始?”
竟说她躲着他?
他下朝后也没有到月华宫!
瑶华心底的委屈冒出来,怒斥,“你还是不相信我!”
手一扬掷出御笔,砸到御椅上又弹开,朱红的墨汁溅飞,也溅到萧衍身上。
萧衍扑哧一笑,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
“朕当然相信你,只是皇后说得婉转动听,做起来却是另一番模样。朕也迷惑了,你以前常住承光殿,怎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殿门口的王安听到声响,忙近前几步,看清楚是帝后起了争执,又退回去了。
瑶华沉默片刻,倔犟的垂下眼帘。
“萧衍,别再说了。”她盯着脚尖,笑得凄然,“你叫我来我就来,又有何难?反正我无所事事,只要你不烦,就日夜陪着你好了。”
“你说甚么气话?好像朕要拘禁你一般。朕照拂你中宫的颜面,逢十之日召你来,其他的日子你还随意。”
中宫的颜面?
瑶华轻嗤,如今宫中两位妃嫔,她何来的颜面?
纵使他沉睡时不知情,醒来后也没废了她们。
见她露出嘲讽的笑容,萧衍皱眉问,“你笑甚么?朕说甚么你都不满意,到底想怎样?”
瑶华自嘲反问,“我能怎样?我这个皇后空有虚名,你看得不清楚么?”
想到这里,怒气又窜了出来,她扶住御案问,“我还没问你,你为何撤去我宫中的影卫?”
萧衍的双眸更是冰冷,盯着她片刻才开口,“你是大梁皇后,为何要用影卫?朕的御林军与夜卫就护不住你?”
瑶华只觉头晕,抬高了声调,将不远处的王安惊出一头热汗。
“大婚之日起月华宫就由影卫护卫,是你允许的!你听了谁的谗言撤去他们,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
萧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指在御案上轻叩。
“朕当然相信你,只是从此以后就由朕的人护卫朕的皇后。”
“你……”
瑶华气极,右手用力扫向御案,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奏折拂落一地,转身就走。
萧衍却飞速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今夜你突然走了,只怕别人更要说皇后空有虚名了。”
瑶华用力挣开,“我不在乎!”
立刻又被他抓住。
她挣脱不开,抬头瞪着他,暴怒的眸光凛冽如碎冰,“放开!”
“听朕之言,今夜你不能走。”
他不放,她失去了功力,也只得任由他抓着。
僵持片刻,她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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