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听到主子的吩咐,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主子好厉害。
萧云看她干劲满满地去干活,也忍不住生出些许怜爱:“此事不急,我要去朱鸾巷,你且休息至申时,然后去前书房拿他们的第一版方案。”
“给‘太子’看后,再回复他们说,孤觉得还能更好一些。”
墨衣不太懂甲方折腾人的方式,她只听懂了主子没有带自己出门的意思,有些失落地说:“主子依然只带甲影去吗?”
上次她就因为有任务在身,没有跟着过去照顾主子。
怎么这次主子都叫她休息了,还不肯带她去?
“不,你们我都不带。杨环只是治粟内史家中不受宠的女儿,前几天带着你们还可以解释为太子的怜爱,此后便不合适了。”
墨衣领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说:“那您要去楼中再选几位护卫么?”
萧云摆了摆手:“没空,你安排吧。”
一个出色的老板,会将手头所有能安排的事情安排给合适的人去做。
墨衣这种那种忠诚度点满,十项全能还时刻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员工,简直是最好的压榨……不,是委以重任的对象。
对方也不负她所望,她换好衣服,戴上幕篱之后便见到了墨衣选好的人。
一共三人,两女一男,都穿着太子府仆役的衣服。
两名女子长相清秀,低眉顺眼,但个子很高。目测超过一米七,与没有垫鞋垫的萧云差不多高。
和她们站在一起,萧云不用担心自己的身高引人注目。
男子更是健壮魁梧,眼带煞气,一看便不好惹。
若是女郎出门在外,有这样的护卫,也可称一句安心。
墨衣:“此三人皆出自楼中,已在府上待了数年,未曾有幸近侍,但也未曾出错,心性不错,内敛谨慎。”
“楼中”指的是训练他们这支暗卫的地方,代称为墨楼,训练出来的死士只服务于萧云一人。
“殿下今日所言传出去后,世人定然会知晓杨小姐是受到了您的庇佑,因此她身边的人出自王府并无不妥,他们往来王府也更为合适。”
即使有人发现“杨环”的人常自由出入太子府,在知道他们本就来自太子府后也会放下怀疑。
萧云赞赏地看着墨衣:“事情办得很好。”
墨衣压住上扬的唇角,沉稳地说:“请主子为三人赐名。”
萧云思索片刻,说:“松语,梧桐,栢言(男)。”
三人谢过,很快进入角色,栢言驾车,松语梧桐跟随进入马车,坐在两侧护卫。
马车缓缓地朝着朱鸾巷驶去。
第13章
马车从宅子的侧门进入,停在一堵与邻居相近的墙前。
她单手抱着锦盒,将买多的点心递给松语:“你们三人去将点心带去给小公子。”
这显然是一个支开人的借口。
三人虽然担忧她的安危,但还是没有犹豫地应声,快速离开。
萧云一回头发现这边屋子和那边屋子都建的高墙回廊,廊檐上翘,别说攀爬了,就是梯子都不好搭。
她遗憾地放弃了爬邻居墙头的打算,绕路去敲邻居后院的门。
轻轻地敲了三下,便有人将门打开一些,极为警惕地看过来。
她面带礼貌的笑容:“你好,我受人所托来见大公子。”
门被拉开,她已经有些眼熟的侍从用松了一口气的口吻说:“大公子昨日回来时便说要闭门谢客三日,但今日访客依然众多,故而小人会有此姿态,让杨姑娘见笑。”
萧云微微一笑:“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怎么会,我们主子从昨天回来就在等您呢!连小公子都问了好几回。”
因摘星楼打赌一事,谢衡彻底认输,再加上对太子凶恶的印象,抓心挠肝地等着给太子赔罪的机会。
结果太子领了差事,一时半会儿没空理会他们。
谢攸便说等邻居上门。
结果萧云到了下午才来,叫他体验了一番望穿秋水的感觉。
对一切心知肚明的萧云装作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两位公子视我为火中之薪,避之不及,出门前很是忧心了一番,没想到……”
侍从哽了一下,讪笑着说“怎么会”,便默默领她进去。
谢衡在客厅正襟危坐,眼神却频频飘向外面。
见萧云迈着淑女的步伐缓缓而来,没忍住跟兄长小声吐槽:“这杨八小姐生得比寻常女郎高许多,怎生走得一样慢?”
谢攸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我以为经此一事,你已经学会了君子慎言。虽说你年岁尚浅,但也快过总角之年,该懂事了。”
谢衡脖子一收,坐得更加端正。
心中反复演练自己等会儿向杨八小姐表达心悔恨愧疚的流程,等人一拐过回廊便站起来上前迎接。
结果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那个女人抱着锦盒,直接对他兄长说:“有一急事需要大公子的帮忙。”
他兄长:“姑娘请说,若有能帮得上的,在下必然尽力。”
谢衡:?
谢衡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心想:兄长闭门谢客,分明不想沾染京城的是非,怎么这女人一开口,他兄长就直接答应?
甚至不问是什么事!
萧云将锦盒递到谢攸面前:“请大公子在见过盒中的东西后,同我单独商谈。”
谢攸打开锦盒,只见一张明黄的卷轴躺在里面。
明黄。
若不是尺寸过大,大家都要以为是圣旨了。
轻轻拉开,看到上面的一些线条和文字之后,一向从容淡定的谢大公子蓦然变了脸色,猛然将盒子关上。
他讳莫如深,不再言语。
另外两人没有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也没有讲话。
萧云淡笑:“大公子不必紧张,殿下无意将你们拉入浑水,不然也不会让我一个人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上门拜访。”
谢攸很快平复心情,对侍从说:“箬竹,去将所有门关上,然后和阿衡在花厅下棋,若有人强闯,便说我身体不适,在屋中休息。”
“若对方执意要见您……”
“那便边劝边拦,动静大些。”
敢强闯的,无非那几位,真动手事情就大了。
也枉费他营造的“谢大公子因不愿留在京城,闭门谢客”的假象。
安排好一切,谢攸才对萧云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委屈姑娘入内室交谈。”
前面说过,朱鸾巷的情报递到萧云手里时说的是没有人住。
这个假情报从侧面说明这栋宅子没什么居住痕迹。
所以谢攸能选择的内室,只有他自己的房间。
萧云用余光打量了一番周围,给出“好像刚被打扫过的客栈房间”的评价。
谢攸道了声“冒犯”,便将门从内反锁,在桌上摊开锦盒里的地图。
果然是京城舆图。
他微微一叹:“殿下对在下可真是信任。”
萧云:“主要是相信您对九族的爱惜。”
她的玩笑让空气有片刻静止。
谢攸的笑容淡了些。
倒不是被吓到了,只是被人所胁迫的感觉,对谁来说都不好受。
他:“殿下是要找某位在京城潜藏的要犯?”
萧云见他不高兴,自己兴致不减:“公子不妨猜猜是谁?”
“能让陛下拿出这张舆图,想必是那位至今没有消息的荣王世子。”
谢攸看图上的几处红圈,似有发觉:“殿下醒来不过几日,便能确认荣王世子尚在京城,且将地点缩小到如此程度,麾下想必是有能人,为何要来找在下?总该不会是想给我们兄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怎么想都觉得是对方想拉自己上贼船。
萧云叹气:“这事前面的工作都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完成的,若殿下的幕僚中真的有能人,也不会叫我带着东西来找您。”
谢攸对太子能够认识到身边都是废物的事情感到欣慰。
就算他没有入局的打算,也乐见皇室和朝廷能够撑得久一些,给他们争取更多应对的时间。
情绪稍缓,他拿起夹在地图之中的几张白纸,发现是红圈附近人家的背景调查。
尽管只写了人名、职务和亲戚关系,信息量也极大。
详细到“程府管家的外室是王府五少爷的情人和张大人的表侄孙女”。
按理说多少会有些发现,但这几户人家除了曾经给荣王送过礼之外,跟荣王没有任何关系。
满朝文武,没给荣王送礼的人加起来不到一只手的数。
谢攸几乎是即刻发觉了问题,太子并不是想让他通过分析线索的方式来找人,而是在试探他,或者说,他伯父对朝堂势力的了解。
伯父近年来常做出置身事外的态度,但御史大夫作为三公里掌控监察的职位,对结党营私之事的了解,远比旁人想象中深。
也在他进京不久后,详细地嘱咐过他……
不等他想好如何应对这试探,坐在桌子对面的萧云便敲了敲桌面说:“大公子,若马车从你我的门前出发,往丞相府急行,会走哪一条道?”
谢攸回神,问:“何时出发?”
萧云:“嗯……就大公子带弟弟上门做客的时候吧。”
也就是书中男女主初遇的时刻。
“马车之中的人……”
“假设是苏大人的家眷吧,我听闻苏大人在入宫伴驾之前,将府中女眷分别安排在城中各处,有住在朱鸾巷的也说不定。”
谢攸:“前几日,朱鸾巷中并没有苏大人的家眷。”
萧云不在意地说:“那假设他们路过。”
原著中女主确实路过了朱鸾巷。
但她那天大张旗鼓地在朱鸾巷找人,丞相府的马车还未靠近便被要求改道,她还派人送了他们一路,走的是有官兵巡逻的大道。
荣王世子的脑子就是被原著作者踢了,都不会选择劫持女主的马车。
通过对人员流动的调查,她确信这小子还苟在原来的地方。
谢攸没有深究这“比喻”中的深意:“如果走朱鸾巷这条道,想必是希望低调隐蔽,因而即使是急行,也不会走最快的那一条道。”
他提笔,以邻居宅子东边的小路为起点,以丞相府为终点,缓缓地画出一条路线。
途中路过了三个被圈出来的区域。
在萧云挑起眉后,他又添了四条路线分支,说:“在下不知京城布防,只能如此。”
萧云接过他手中的笔,划去三条路:“这几条路中,皆有官员府邸被查抄,若有发现,不会等到此刻。”
她秀气地握着笔,眼神却颇有锋芒:“只剩两条路了,大公子觉得是哪一条?”
如果要动手,她希望一次即成。
若打草惊蛇,她的优势便没有了,所以不能让某人消极怠工。
谢攸默了会儿,食指直接点在自己最开始画的那条路线上的某一处人家。
“如果说有人窝藏荣王世子,只有这处人家有可能做到。”
九卿之一,掌管宫廷警卫的郎中令,冯磬的宅邸。
萧云沉默了。
心中却是恍然:怪不得乱军没有在城中劫掠,而是直冲皇宫而去,原来是有这种级别的内应。
郎中令算得上是帝王近臣了,宫中的禁卫军有一半在他手中。
国师用来击退乱军的禁卫军,由卫尉(九卿之一,负责守卫各处宫门)林威统领。
听起来没有问题,但从理论上讲,让林威继续守卫宫门,命手下禁卫军机动性更强的冯磬去迎敌是更为稳妥的安排。
结果冯磬是“带领一队精英守卫陛下身侧”。
那些精英是他手下的官,只有兵被林威带走了。
这件事多半是国师所为,因为皇帝在发赏赐的时候,没有落下这位“护卫身侧”的郎中令。
那么大一个叛徒不处理,师尊在想什么?
压下心中的疑惑,萧云勉强一笑:“此事关系重大,之后要如何处理,需殿下定夺。但大公子之功,殿下必然会记着的。”
谢攸:“殿下能原谅幼弟的顽劣便好。”
“此事自然会被揭过,两位公子想要在京中待到何时,也都随你们的心意。”
萧云很是大方地说道。
反正不要她出钱,就一句话的事。
谢攸见她动作麻利地将舆图和纸张卷起,思及近日听到的传闻,道:“姑娘似乎并不在意自身的事情,以如今的境况,比起来此替殿下转达旨意,其实更应该于人前行走。”
因为牵扯太子,那桩本不该为人所在意的婚事引起了太多注目。
在一方身死,另一方被太子撑腰的情况下,对杨八小姐的诋毁臆测显然多于正面评价。
她却好像不是当事人一般。
“要毁掉一个女人的清誉,只需要几句话,但要维持清誉,需要花费的力气超过想象。”
萧云抬眸与他对视,勾出女鬼般的笑容:“陈三郎变心悔婚,推诿责任,杨环所能做的,竟只有以死明志。”
“为何不能是他死呢?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手中所握的,不过是虚无的情感,当不了救命稻草,只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或许不该是女儿,妹妹,未婚妻……而是一个有价值,有选择的人。”
这一番觉醒般的宣言成功震住了某古代人,并且获得了“大公子敬佩的目光”×1。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本殿下找伯珩有急事,若吵到他休息,本殿下自然会道歉……”
萧云:“……”
在这一瞬间,她心中不是慌张,而是后悔。
后悔没有把七皇子的腿打断,让他有强闯别人府邸的资本。
第14章
萧云镇定地收回看门口的目光,镇定地收好舆图。
但CPU开始过热的她没有管住自己说骚话的嘴:“谢公子你也不想别人知道我这个刚死了未婚夫的女人跟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吧?”
谢攸:“……”
见某端方君子有绷不住的迹象,她蓦然一笑:“虽说这只是玩笑话,但瓜田李下的,小女子还是暂且避上一避。”
随即抱着锦盒往里走。
然后发现某人挡在床榻前的,只是一扇绢面绘图的折叠屏风,根本挡不住人影。
她:“公子真是……君子坦荡荡啊。”
谢攸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她以惊人的速度拉开衣柜门,窝进去,紧紧关上柜门。
谢攸将“后窗外是平地”吞进肚子里,整理了凌乱的心情,将放到一旁的茶壶茶盏放回桌上,随后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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