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着声对四个仍旧没有开始办公的大臣说:“几位还不打算开始处理公务?”
“等……”
他们照旧找了各种理由推拒。
甚至在心里笑话了太子几句,觉得对方不敢在丞相府跟他们翻脸。
太子吃瘪后,也果然没有再说话。
他们还未来得及得意,就震惊地看到太子突然跳上了丞相的书案,踩着上头的文书,往房梁上挂了根绳子就把脖子往里套。
“殿下您在干什么?!”
上官迟突然惊呼,脸上的震惊与茫然不似作假。
萧云却因为身子剧烈晃动,来不及分析他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人是在配合自己。
她不顾众人的劝说,毅然决然地踢开了脚下的一堆文书。
苏丞相刚从忠勇侯府回到丞相府。
他今天特意放下公务去与忠勇侯商谈两家儿女的婚事,对方却一改态度,直言两个孩子还小,没必要这么早定亲。
这导致他的心情很不好,疑心对方是要站队太子。
因此,当听到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他大喊“相爷不好了”的时候,他破天荒地阴沉了脸色,斥责对方:“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下人欲言又止,出于对丞相的敬畏,认错后强行平复心情,还整理了一下衣服。
苏丞相也缓了缓情绪,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度问:“发生了何事?”
下人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太子殿下在奏曹上吊了。”
苏丞相:“如此……你说什么?!”
太子在哪儿上吊了?太子为什么上吊?又为什么在这里?
还没想通这些,他就朝内狂奔而去。
第38章
京城的人经历了多灾多难, 大事频出的八月,自诩见过了世面,无论听到什么事都能镇定应对。
直到听到太子在丞相府上吊一事, 他们才知道自己自信得太早了。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下定论, 这事比这个月所有的事加起来都要炸裂。
“太子为什么要上吊?又为什么要在丞相府上吊?丞相府那么多人就没发现没拦着吗?”
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包括刚刚喊人救下太子的苏丞相。
他站在床边,旁边跪着奏曹的所有官员,身后是一大群大夫。
这群大夫跟之前七皇子府上的那些不同,全是六十岁左右,医术高超的。
有常驻丞相府的太医,有京城大医馆的门面大夫, 还有从太医署退休的。
但没有一个人能靠近昏迷中的太子。
一男一女两个太子暗卫守在床边, 刀刃半出鞘, 杀气外露,大有谁靠近半分就把他大卸八块的意思。
苏丞相:“……”
这时候倒知道护主了,之前太子上吊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他好想骂人, 但现在的情况只允许他当个老实人,不能跟太子一派的起任何冲突。
他今天但凡说一句重话,就会被放大几十倍上百倍地出现在明天的弹劾折子上。
御史台那些人可不买他的账。
相比起随时准备砍人的甲影,墨衣显得温和礼貌许多:“苏大人见谅,殿下的身子向来是国师大人在照看, 不曾假手他人。”
苏丞相笑容带着苦涩:“是,一向如此。”
国师,又一个他不敢动, 对方也不卖他面子的人物。
又等了一会儿,上官迟领着国师赶过来。
国师在品级上尚高丞相半级, 丞相很老实地带着其他人给国师行礼。
玄知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些人,快步走到帘幔之后, 坐在床边摸了摸太子的脉象。
“你们出去等着吧。”
太子的规矩颇多,国师的也不少,其中一条就是看诊时不许有旁人在场。
上官迟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太子的方向,才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
他还没见过太子的真面目呢。
也不知道他看到之后会不会真的倒霉。
屋内。
玄知伸手戳了戳萧云脖子上的麻绳磨痕,痛得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别看萧云上吊的动作十分麻利,其他人为了自己不给她陪葬,动作更是迅速,她前脚踹了文书,后头就被他们抱住了腿,七手八脚地给她救下来。
远不到会昏迷的程度。
玄知好笑地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萧云咳嗽两声,虚弱地说:“此事一言难尽,但应该很有效果。”
“确实有效,你现在别说是想学习处理朝政,就是想把十三曹搬去太子府,丞相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逼死太子的名头,没有人能担得住。
皇帝来了也要给她低头。
“那还是算了,真把十三曹搬过去,我能被那些人气死。”
萧云想想今天早上的场面,还是很生气。
原著盛国灭亡的结局,这些人没一个清白的,全都有责任。
玄知觉得她有点大惊小怪,但也觉得她现在有点年轻人天真冲动模样,怪可爱的。
他递给她一盒伤药:“后续如何做,你可想好了?”
萧云接过来打开一看,药膏若白玉润透,药香好闻,沾了点药往脖子上一抹,冰凉感蔓延,立刻好受许多。
立刻感动地说:“还是师尊对我最好了。”
她是个敢用苦肉计的狠人,却没有自虐的爱好。
她现在很能理解一些古早神医文里,各类大神对神医女主的维护。
阵营里有个神医实在是太爽了。
连夸玄知好几句,萧云才说了自己的后续打算:“今天先昏迷着,等舆论发酵发酵,明天再给父皇上请罪折子。”
理论上,太子的身体健康和天子一样事关国家社稷,本人不能随意作践。
她请罪也很合理。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请罪,实际上是要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到时候折子的内容在朝堂上一公布,苏丞相才是真正地被架在火堆上。
玄知:“打算写些什么?”
“就说我为了和州的灾情,想要去请教丞相该如何赈灾,结果丞相今日不在,另外几位大人也顾左右而言他,一早上都不肯处理公务,我觉得自己面对灾情束手无策的样子十分无用,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萧云简单概括了大意,之后打算让文笔好的下属代为润色,争取将脏水泼得更加真实,才不枉她这一遭。
“很好,云儿如今是越发聪明了。”
玄知非常欣慰。
会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徒弟比等着他帮忙的徒弟省心多了。
为了让萧云昏迷得更为真实,也减少些疼痛,玄知按了她的睡穴,命人将她送回太子府。
面对丞相的关心,他则冷着脸说:“相爷不必担心,死不了。”
许多人都看到太子昏迷着从丞相府抬出去,大家对此猜测纷纷。
上层人还好,只是私下猜测,再派人打听。
普通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既不知道内情,也对政治缺乏敏感,还喜欢讨论这些,很快搞得谣言满天飞。
其中传的最广的,莫过于“丞相不想太子分权,欲逼死太子”这条。
苏丞相急着去向皇帝请罪,无暇顾及清理谣言,等他一身冷汗地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外头翻天覆地,萧云睡得香甜,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起。
脖子受伤所带来的钝痛和刺痒已经完全消失,不太影响说话。
只看着还很恐怖,青紫一片,被麻绳磨破的皮肤变成深红色。
用来装可怜再合适不过了。
但在此之前先要有一封请罪折子。
下属之中,文章最好的莫过于忠勇侯世子师宣,但小孩太过良心,不懂使用春秋笔法。
还是上官迟更合适。
她也好趁机敲打敲打他,给上司出这种馊主意,多少有些活得不耐烦了。
她:“叫上官迟来见我。”
上官迟来了之后,隔着一层珠帘和一层床幔跟太子谈话。
听到对方说“你怎么敢出这种主意”的时候,他大为震撼:“不,您怎么会这么认为?我虽然跟我爹关系不大好,但也没想拖着家里人一块死,您就是再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撺掇您上吊啊!”
萧云:“……”
是哦。
这好像是能灭九族的罪。
她回过味来,嘴上还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你给孤麻绳是何意?”
上官迟难得被人搞得不知道怎么说:“……您或许听过‘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属下原本的意思是,您亲手将一位大人的头发绑住,悬在房梁上,以勉励其他大人好好工作。”
他自认为这是很好联想,也很符合太子作风的事情。
谁知道太子以为他是在让自己上吊……
这思路,也是怪有意思的。
萧云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是完全没想到这层的。
在现代,她虽然是个人人喊打的资本家,但从来没有虐待过员工,还会给加班福利。
在她的潜意识里,还认为这样对待下属是犯法的,所以优先往自己身上考虑了……
真没想到,她不多良心放到这个年代,会把她衬托得宛如圣人。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她将此事揭过,进入正题,“你替孤起草一封请罪的奏折,明日早朝前送到内廷总管手中。”
太子上吊的事情,值得皇帝上一次早朝。
上官迟听完她的打算之后,歪了歪头:“和州真的有灾情吗?”
萧云淡淡道:“和州的奏折其实不在奏曹,而在丞相书房。”
和州灾情是原著的剧情。
和州与夜国接壤,于今年发生大旱,数月未得到朝廷的赈济或是其他回应,最终催生了一场动乱,和州刺史被杀,官员大量逃逸,流民乱窜。
夜国国内的情况也不大好,没有人提出趁机攻打盛国,但有人趁乱混入了盛国,来京城寻找身为质子的男主。
因为这段剧情比较靠后,时间线也距离现在将近半年,和州灾情也只是提了一句,萧云一开始还没想起来。
她想给丞相泼脏水的借口时才突然想起来的。
万幸如此,不然等到几个月后,该是饿殍遍地了。
上官迟对太子的本事有了新的认知,脸上的玩笑神色一敛,道:“既然如此,属下有个更好的代笔人选?”
萧云:“哦?”
“正是御史大夫的侄子,谢氏大公子谢攸,他的文章不比自家伯父差。有这封折子,谢大人想必不会如以往那样选择旁观。”
她眉头一挑,没有犹豫地赞同:“那你去办吧。”
第39章
谢大公子对再次被太子抓壮丁很是无语。
但事涉和州灾情, 他也对丞相隐瞒此事感到不满,便还是帮太子写了这封折子。
只是没有按照对方希望的那样茶里茶气。
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口吻描述了整个事情经过,点出和州灾情没有得到处理的重点, 以及对奏曹大臣办公怠惰的批评。
除了刚开头提到一句丞相之外, 再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发言。
在回答“为什么要上吊”的问题时,也仅仅说了句“苍生苦楚,恨不能以身受之”。
简明扼要,脉络清晰,句句客观的同时又透着一股子为天下苍生的浩然正气。
萧云拿到的时候感到十分惊艳。
甚至惭愧地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人家这个一拿出去, 表演都不需要, 就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把所有人衬托成小人。
上官迟:“我觉得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爱屋及乌, 她对能让谢攸帮着干活的上官迟也温和许多,问道:“你想改进哪里?”
他:“我们应该重点描述一下那四位老大人上工的时候喝汤聊天的模样,陛下肯定会很生气。”
她:“……你也喝了, 是想跟他们一起被罚吗?”
“不了不了。”
太子的奏折送到皇帝的面前的时候,皇帝正躺在月贵妃的怀里,被对方按头,看得出来心情很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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