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庭鼻息中带着哂笑,不搭理她的夸赞,“凌女士的事有结果了?”
姜南溪目光又撇了过去,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跟谢昀庭说,凌女士的无措和当年的离开放弃,并非如他们知道的那样,但往事经年,事态万千,如今也没人在意那些陈年旧事才是。
她把纠结告诉了谢昀庭,期待从他那里获得答案。
“如果是你,你希望二叔怎么做?”谢昀庭不答反问。
“我可能希望二叔冲动直白一些,主动去承担,虽然他可能被拒绝了两次,但其实也是有隐情让他们错过,现在的突发情况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缘分再度眷顾,只是对于凌女士而言,这件事却又十分危险,我又不希望二叔成为凌女士做决定的牵绊,生命都是自己的”,姜南溪坦诚了自己的想法,有理有度。
“那你觉得凌女士为什么要告诉你一个仅仅只见了一面的人?”谢昀庭温和地点破。
其实凌女士不是不想告诉二叔,只是她两次的拒绝,加上二叔这些年的避讳不谈,她已经不确信自己在二叔心里的位置。
有时候做惯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自由恋人,或许也更害怕进入有约束的关系。
姜南溪身在其境,忽略了旁观者的角度,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她还是欠缺了敏锐的觉察,为难了一整天的事,谢昀庭几句话便让她豁然开朗。
她眉目瞬间清朗,言笑晏晏,说话的语调透着轻松愉悦,“那通知二叔的事就交给你了,谢昀庭,我发现你真的很适合做朋友,和你做朋友省心又省事。”
谢昀庭心里苦笑了两声,折腾了一路,就得来朋友这么个身份,总觉得亏了一些,“南溪,我也不总是这么有时间开解别人”,车停在玫瑰园前,他侧目说了这么一句。
姜南溪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她在心里推导了一番,不总是有时间意思就是平时没空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开解别人,这意思就是他今天是特意花时间开解自己?
她望过去,看向已经在副驾驶门外替她开门的人,想从他脸上确认丝毫,那张轮廓分明,下颌线利落的脸温润耐心。
好似一颗心落地,她抿唇一笑。
谢昀庭在门外等了许久,等待一个钝感之人了解他的心意,确实是他疏忽了,拉开车门,邀她下车。
伸出的手被安然握着,等她下车落定,却意外地发现往常此时早该松开的手,还落于他的掌心,她指尖的柔软和他的指腹紧贴。
第一次,谢昀庭由着自己的私心,放下那些所谓的绅士风度,握紧了她的手,牵着人往回走,玫瑰园的大门离住宅不过几十米,以他的步幅匆匆数步便到了,今日他却走得格外缓慢,好似头顶的月光笼罩着他的身影,不愿让他往前。
院子里新开了花,夜色下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连带着身旁的人也是温软难舍,那双手迟迟不愿松开,甚至进了门厅,他还握着。
秦女士迎上前来,目光瞥过,唇角的笑意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转身往厨房去了,边走边跟身后的两人说,“今天的火锅是海鲜锅,南溪不知吃不吃得惯。”
姜南溪被秦女士这么一看,有些害羞,手指往后抽了抽,却被谢昀庭用力攥回了掌心,还没牵够,哪儿舍得松开,早知今日不回玫瑰园,应该回御湖庄园的,司机将车停在门口,走去住所是这里数十倍的距离。
“快松开,一会儿要被看到了”,她哪儿知道谢昀庭的想法,伸手推了推他的衣角。
“你觉得我跟二叔同样冲动会如何?”谢昀庭握着手不愿松开,拉着人在门口低语。
和二叔一般冲动?这不是她刚刚给二叔的建议,谢昀庭冲动是想干什么,姜南溪脑海里又开始盘这句话的前因后果,她觉得最近面对谢昀庭常常思维不在线,总是需要推断半天,也推不出个答案来。
这可比做实验难多了,她心想。
谢昀庭已然适应姜南溪这样迟钝的反应,也不催促,耐心地在一旁等,甚至躬身去看向她的目光,想知道这小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对他的示好一点没看出来。
姜南溪也抬眸,对上他深邃目光里的温和,似乎还读到了些许宠溺,或许这次她真的没会错意。
刚要开口,秦女士的声线隔着几米远的餐厅唤了过来,“南溪,昀庭快来吃,火锅煮好了。”
谢昀庭无可奈何地松开手,看着眼前的人影儿一溜烟逃跑,他的嘴角挂着散漫的笑,总归今晚还要同屋而眠,逃的过一时,晚上总是逃不过的。
第49章 见面
小两口拉着手回家, 秦女士自是十分欢喜,火锅原本也是为姜南溪准备,工作日晚上辛苦她跑一趟, 为的还是配合自己的爱好,秦女士多有过意不去, 所以专程备了南溪喜欢的饭式。
饭桌上谢昀庭插不上话, 专心地做起了服务生,时不时替姜南溪夹份食材递给她, 爱吃火锅却又那么腼腆。
晚餐结束,谢昀庭连服务员的身份也失去了,秦女士带着人去衣帽间试礼服,他被排除在外。
知道表演小提琴的演奏家是姜南溪母亲时, 她其实有些讶异, 这样条件好的家庭里, 教出一个如此做事知礼,行事有度, 落落大方, 身上没有丝毫娇生惯养痕迹的女孩,她对南溪母亲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孩子们不知出于何故, 一直没有约双方家长见面, 但这次既然是长辈在这种场合相见, 她也不能让南溪显得寒碜,总要让对方觉得女儿没嫁错人家才是。
于是秦女士趁着空闲时间, 又去选了一些礼服给姜南溪试试,这才将人临时叫了回来, 如今看着两人感情稳定,心里更是喜上眉梢, 拉着南溪聊了许久。
等姜南溪回房时,已近十点,选礼服也是一份体力活,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暇顾及躺在沙发椅上看书的谢昀庭。
“刚刚……”
“你想听听我妈妈……”
异口同声,谢昀庭想问刚刚门厅处没得到的答案,姜南溪想跟谢昀庭说说母亲的性格,好提前打个预防针。
“你先……”
“我父母在我十一岁的时候离婚后,我妈妈去了国外,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外婆家长大,所以……我们相处的机会不太多,她会有一些冷淡,也是正常。”
姜南溪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看起来并不艰难的事,不只是说给谢昀庭,也是说给自己听。
谢昀庭知道,即便是这样简短的诉说,姜南溪也是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她不是个愿意把心事摆在台面上的女孩。
“没关系,秦女士有思想准备,冷淡也是因为我们礼数不周,不会放在心上”,他起身坐在床边,伸手要将人捞进怀里时,看着她半露的肩膀,白皙的肤色如深夜皎洁的月光,谢昀庭收回了悬空而立的手。
最近肢体动作总是不太受控制。
“还有就是,我妈妈……她知道我们是合约婚姻,应该不太看好我们,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姜南溪低声补充了一句,她其实挺担心母亲的话会让她和谢昀庭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结上冰霜。
“你呢?”
“嗯?”姜南溪清澈的眸光里满是困惑,她最近总是担心自己曲解了意思,所以总会无端多确认一句。
话题就这么停止,没接下去。
周六下午,泛舟星海剧院,林月清一身黑色礼服立于舞台中央,小提琴卧于耳畔,光影笼罩,无论是从气质还是身材都看不出已是年过半百之人。
姜南溪坐在前排,目光炯炯盯着舞台上拉动琴弦的母亲,典雅高贵眉目之间尽是享受,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随着音乐接近尾声,拉动的琴弦停止,音乐会结束,林月清单手贴在胸口,弯腰致谢台下的观众,组织者和粉丝纷纷上台献花。
姜南溪仍旧坐在原位不动,欣赏着她不曾见过的母亲的另一面,脸上挂着少有的温柔和粉丝签名合照,这模样和温婉的秦女士多么相似。
秦女士和谢昀庭递了递眼神,他伸出手覆在她的掌心,轻轻拍了拍,“要去打声招呼吗?”
“不用了吧,她应该很忙”,姜南溪说不难过是假的,母亲来江城演出甚至都没邀请她过来,她的温柔从来都不对自己流露。
她推算过好几种可能会遇到的开场白,原来都不及母亲的看不到,也是,偌大的舞台下,面对的是数百名观众,看不到也正常,她又怎么能奢求母亲一眼便能发现她呢?上学的课堂上,老师面对几十个学生,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学生睡了一整堂课。
想到这里,心里好受了许多,她起身陪着秦女士往出口的方向离开,白色的挂脖礼服,裙摆带有鱼尾的设计,走起来并不快。
“南溪女士,等等”,林月清的助理一路小跑从舞台上追了过来,“您母亲有话和你说,想让您在后台等一会儿,身边的这位男士方便一起吗?”
姜南溪顿下脚步,谢昀庭的手便又握了过来,两人跟着助理往后台走去,秦女士则先回了。
林月清签完字回到后台,看到女儿姜南溪和谢昀庭的那一刻,脸上的温和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些。
“过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林月清将小提琴收好,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来演出也没和我说”,姜南溪对林月清的这种无视很不满,明明谢昀庭就站在一旁却故意忽视,她卯着劲儿跟母亲对峙了一句。
“这位谢先生是吧,可否耽误你半小时,我有些话要同你说”,林月清这才看向姜南溪身边的人,其实刚刚在舞台上她便看到了,穿上礼服的女儿亭亭玉立落座于中间的位置,旁边的男人端正英挺,从外形上十分搭的两人很难不引人注目。
只是她没想到,姜南溪甚至都没和她打招呼,便要离开。
“我也一起”,姜南溪可以接受母亲刻薄冷硬的态度,但是谢昀庭不必经受这些,她挡在谢昀庭面前。
林月清并不接话,她抽身往外走,反倒是谢昀庭回头安抚了姜南溪几句,才紧随其后离开,去的地方不远,在剧院后面的休闲亭,旁边古老的香樟树印过些许树影,挡着了阳光。
“阿姨,很抱歉没有提前登门拜访”,谢昀庭先行礼貌的致歉。
“登门拜访,倒也没有必要,南溪和我们说了,和你是契约婚姻,她是为了应付我们的催婚,这点我做父母的跟你道歉,南溪利用了你的情感。再者你们也确实不合适,你的身份需要的是一位贤良淑惠照顾家庭的女孩,而南溪不一样,她心思单纯一根筋,敏感脆弱,又卯足了劲儿想搞自己的事业,并不是你的妻子最佳人选,所以我想表达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对吧,谢总”,林月清目的很清楚,谢家不适合姜南溪。
姜南溪告诉她的那天起,她便查过,谢家的事业远比姜业成大的多,且是家族产业三代继承下来,他们这样的家庭需要的从来是名门闺秀,混迹于太太圈慈善圈各种名流圈,为家族传宗接代,无论如何也不是南溪这种心无城府之人该去的地方。
即便这男人再爱你,又能护你多少周全呢,况且眼前的男人对南溪并无爱情,纯粹是合约。
那些久远的被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从音乐学院毕业后林月清进了乐团,那时京市离青州有段距离,受不了异地恋的她,后来毅然决然选择了奔赴爱情,姜业成爱她,也答应过她回了青州会让她继续进行小提琴演奏事业。
然而事与愿违,整个青州也没有交响乐团,她被迫在剧团演出,没多久又怀孕了,姜业成的事业处在上升期,而他的母亲,林月清的婆婆不喜欢女生抛头露面,趁她在家养胎的时候替她辞去了工作。
等她彻底回归家庭,保姆被婆婆换了一个又一个之后,她过上了独自带孩子的日子,又不想让姜业成为家庭费心,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哺乳期的疲惫无处化解,那一天她抱着年幼的姜南溪站上了天台。
风吹过,幼小的姜南溪哇哇的哭声将她唤醒,走下天台后,她的日子日复一日的重复,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四岁开始教姜南溪学小提琴。
总归是个孩子,耐心不够,她的责备和失望在姜业成日益壮大的事业里积累愈盛,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这样过日子时,选择了离开。
林月清很多年不想这些事,但再度想起时仍觉得心如刀割,那样的苦日子她一个人过过也就罢了,姜南溪不必为此再来一程。
都说爱可抵岁月漫长,但抵不过现实里的琐碎和茶米油盐,她这一生第一次低头“谢总,我可否替南溪请求你同意就此结束你们的婚姻?”
谢昀庭想过南溪母亲会觉得他们的行为荒唐,或许会责备他们不懂原则和礼数,但怎么也没想到开场便是如此重拳,无懈可击。
但不过短暂几秒,他重新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阿姨,这件事恐怕我们都不能替南溪做主。”
话音刚落,姜南溪小跑着过来,她牵着谢昀庭离开,母亲的做事风格她多有了解,等在幕后的时间,她大致猜测了母亲最可能的做事方式,如果母亲觉得一件事不合适,是会当即决定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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