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琛不给夜律左一丝面子。
未及夜律左开口,顾远琛又说:“你若不服,大可以与我比试一场,谁赢了,谁才有话语权。这不正是你们南蛮的一惯作风么?以强者自居,蛮横无礼、粗俗至极!”
夜律左相貌粗犷,甚是阳刚,骨子里透着一股野性。他也才二十出头,但显得更是彪悍。
竟是被堵到失了语。
夜律左望向上首的康元帝。
他有康元帝的秘密。
要知道,当初若非康元帝命人暗中给南蛮送消息,南蛮也不会那么轻易拿下白帝谷一战。
也是康元帝让南蛮囚禁顾行舟,且还不能让他轻易死了,硬生生折辱了他数年。
康元帝的秘密一旦泄露出来,必定寒了千万将士的心,帝位必定不稳。
故此,这一刻,夜律左有恃无恐。
“大殷皇帝陛下。”
夜律左唤了一声。
康元帝浑身紧绷,因为紧张,他一手揪紧了龙袍下摆。
卫蛮刚好瞥见这一幕,她心中有数了。
康元帝故作镇定,笑了笑,道:“两国接壤,还是以和为贵的好啊。”
夜律左嘴上吵不过顾远琛。
真要是打起来,他也不是顾远琛的对手。
但他只要拿捏着康元帝的软肋,康元帝这位大殷帝王,反而可以是他的助手。
夜律左朗声一笑,望向卫蛮,眼神中的痴恋,就如当年一样。他自诩是孤狼一样的男子,他只渴望如同雄鹰一般的女子,这天下之大,美人比比皆是,但卫蛮只有一个。
夜律左眼底的痴慕、垂涎之色,已十分明显。
卫蛮秀眉轻蹙。
康元帝也逐渐冷了脸。
然而,就在这时,夜律左果断看向顾远琛身侧的女子:“要想让我对使臣之事既往不咎也可以,将顾少夫人赠予我,此事便可一笔勾销。以一女子换取两国边境太平,想来顾家没有任何意见吧?”
乔宁面不改色,内心翻了个白眼。
陆云卿所说没错呀,南蛮太子的确盯上她了,就是为了让长姐就范么?
她眨了眨眼,按着原先的计划,好不容易蓄了一些泪,这才期期艾艾拉扯了顾远琛:“夫君,我实在是怕极了。”
顾远琛:“……”
阿宁是在顾家待久了么?
如今示弱都不会了,竟是这般矫揉造作。他倒是喜欢的不行,可无法掩人耳目。
不过,无妨,重头戏还在后面。
康元帝自是很想息事宁人:“顾爱卿,你以为呢?”
身为大殷臣子,为了边境太平,献出爱妻又何妨?当初,苏容不也为了镇国公府,而向帝王献出了她自己么?
康元帝认为理所当然。
顾远琛的脸都快黑了,对帝位上这厮已是失望透顶。
卫蛮面色冷沉:“放肆!我大殷臣子之妻,岂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美人怒气腾腾的嗓音传来,夜律左只觉得通体舒畅。他甚至恨不能让卫蛮用鞭子抽打他,也必定会令他畅快不已。
夜律左望向上首的大美人,眼底一片痴狂。
为何这样的美人,会生在大殷这片土地上?!
夜律左的血液在沸腾,顺着卫蛮的话,笑道:“我可以不要顾家少夫人,只要贵妃愿意和亲,我就连使臣的事,也不斤斤计较了。”
他知道乔宁就是卫蛮的亲妹妹。
上次使臣入京,以及今日这一出,都是为了让卫蛮嫁给他。
他的老爹也活不长了,卫蛮前去和亲,便等同于是他的人了。
卫蛮红唇轻扬,笑出一抹讽刺:“好啊。”
她竟是一口应下。
夜律左没有料到。
康元帝也万没想到。
“爱妃,不可!你是朕的爱妃,岂能去和亲?!”康元帝不顾及旁人的妻子,倒是对自己的妃子颇为看中。
但卫蛮很清楚,狗皇帝真正在意的,并非是她这个人。
她的存在,对康元帝而言,有种某种特殊的意义。
康元帝护着她,也只是因为他太爱他自己了。
夜律左对美人势在必得。
他要卫蛮,更是要卫蛮臣服于他,得到了卫蛮,他的将士们定会热血沸腾,大殷也将颜面无存,卫家兵马看见他们的大小姐成为了他的女人,又该是怎样的垂头丧气?!
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异常。
而且,他是真的喜欢卫蛮。
他想得到卫蛮,就像人人都想得到奇珍异宝一样。
卫蛮就是一个宝物。
这时,卫蛮看向康元帝:“皇上,倘若不和亲,还有旁的法子么?”
顾远琛见势,立刻起身,行至御前:“皇上,臣愿主动请缨,与南蛮大战一场。南蛮使臣的事,已是无解。除了开战,便无其他法子,总不能当真将女子们推出去吧。恕臣无法那般怯弱,想必,皇上也不会愿意被天下人唾弃吧。”
卫蛮添油加醋:“皇上,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在犹豫什么?是臣妾去和亲?还是让顾远琛去南境?皇上速速做出决定!”
康元帝被两面夹击,又有夜律左虎视眈眈,深秋之际,他愣是出了一身薄汗。
康元帝所思虑之事太多,但也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卫蛮给顾远琛使了眼色,顾远琛撩袍跪地:“皇上,臣愿意替皇上解忧,三日后便可启程去南境,与南蛮铁骑一战高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蛮深知康元帝的心性,这就附和:“皇上英明呐。”
宴席处的官员们还以为是康元帝亲自首肯,这便纷纷起身,行跪拜大礼:“吾皇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康元帝即便想收回成命,已绝可能了。
他最在意颜面,岂会允许自己在臣子面前失言?
夜律左气到牙关发颤:“好!好得很!”
他依旧掌控着帝王的把柄,前些年白帝谷一战,未尝不可再上演一次!
夜律左看向卫蛮,卫蛮朝着他竖了中指。
夜律左气笑了,舌尖顶了顶口腔内槽。
他一定要赢,终有一日,卫家嫡长女会成为他的枕边人!
***
当日,夜律左便带着随从匆忙离开京都城。
事已至此,康元帝唯有首肯顾远琛远赴南境。
好在,顾家老小如今都在京都,算是拿捏顾远琛的软肋。
康元帝这才稍稍心安。
镇国公府,大门紧闭。
堂屋内却是热闹不凡。
卫靖也悄然登门了。
众人皆面露喜色。
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第一步便是利用南蛮太子对卫蛮的痴慕,又故意让对方知晓乔宁的身世。
之后,再诱导南蛮太子来了京都,间接促成两国的战事。
如此,顾远琛就可以金蝉脱壳,先一步从京都城脱困。
计划虽冒险,但到了今日,还算完美。
卫靖看着顾远琛的眼神,终于不再是轻视,他拍了拍顾远琛的肩:“妹夫,三日后你就要启程离京,我预祝你大获全胜、所向披靡。”
顾远琛斜睨了卫靖一眼:“那是必须的,大殷可不仅只有你这一位战神。”
一言至此,顾远琛看向乔宁,眼神顿时温和了下去。
他要让阿宁知道,他比她兄长还要靠谱。
卫靖:“……”
这个臭小子,怎么就连他的醋也吃?
乔宁抿唇窃笑。
小夫妻两人在堂屋有太多话不方便直言,等回到房中,顾远琛一把将人抱起,将乔宁放在桌案上,他很喜欢这个姿势,两人刚好可以面对面,视线齐平。
顾远琛的攻击性素来强劲,情急时,他还会偶尔失控。
额头抵着额头,顾远琛甚是不舍得:“别太想为夫,平日里就跟着母亲习武,莫要出远门,也别替我担心,我不输于你兄长,你安心等待我凯旋即可。”
乔宁圈住他的脖颈,她家将军一丝也经不起撩拨,只要亲一下他,轻而易举就能诱惑他。
乔宁当然很不舍:“夫君,我会想你的。”
她从前世那十年起,就习惯了身边有他。
当然会不舍得顾远琛离开。
房门一关,到了夜幕之后,夫妇二人才踏出了房门。流云都没法直视小姐与姑爷了,垂首嘟囔:“午饭只能改成晚膳了。”
***
顾远琛离开京都之日,顾家皆出门相送,康元帝站在高台,目送着顾远琛带着一队铁骑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在暗暗搓搓观察着顾行舟。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总难免心中有鬼。
他总感觉顾行舟恨他入骨,一定会寻他复仇。
让康元帝更加诧异的是,容妃已经死了,而顾行舟此前与容妃,可谓是鹣鲽情深,可为何顾行舟仿佛已经不记得容妃了?
他怎么不来向自己讨回公道?!
容妃的尸身,他也不想要回去么?
康元帝内心疑点重重。
他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又没有任何的证据。
一切疑点,皆是他的想象。
送走了顾远琛,康元帝兀自饮酒。
眼下,华相一党已铲除,算是清理了他的心头大患,太子也被圈禁了起来,按理说,他应该觉之顺心顺意才对。
可康元帝的内心却更是不安。
他醉了酒,步履阑珊的来到凤泽宫。
见卫蛮身上披着大红色滚白狐毛的披风,衬得面若芙蓉初绽,康元帝眼神微痴。
“爱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貌啊。”
康元帝有些自惭形秽,这些年他已经在尽力自律了,可他远不及顾行舟等人的风华。
卫蛮静静的看着他,给宫奴使了眼色,很快便有人端上一壶琼浆。
卫蛮亲手倒酒:“皇上也同样没变呢。”如以前一般无二,自负无耻。
美人献酒,康元帝自是不会拒绝。
凤泽宫内摆放了暖房搬来的鲜花,幽香扑鼻,令人心神平复。
康元帝几杯下腹后,醉意更浓。
卫蛮故意引导:“皇上有心事啊,臣妾愿闻其详。”
美人笑靥如花,她更不是一般的美人,是足可以独当一面的卫家嫡长女。
康元帝像是得到了鼓励,他开始敞开心扉,絮絮叨叨:“朕少时体弱多病,相貌寻常,远不及几位皇兄,就连京都世家子弟也瞧不起朕。朕从前被大皇兄逼着喂过鸟粪,还被二皇兄踩在脚底下。所有世家子弟都在一旁笑话,笑朕太过无用,朕的生母是卑贱的宫奴,朕的血脉不高贵。”
“可后来,朕还不是用鸟粪活活撑死了大皇兄,让马蹄踩踏死了二皇兄,先太子就更惨了,他总是装作对朕呵护有加,无非只是为了博一个贤名,朕杀了他的妻儿,让他死于车裂。”
“爱妃,朕这一生啊,当真太不容易了,朕很累很累……为何到了如今,还有人看不起朕?朕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被人高看?朕是大殷的帝王啊,是一国之君,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朕?!”
卫蛮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先太子那样的人物,体恤民情,勤政清廉,他若为帝,自己的父母又岂会惨死?!妹妹也不会流落在外数年!
卫蛮抬臂,纤细臂膀看似毫无杀伤力,但她的手触碰到康元帝的后劲时,指尖轻易点了对方的昏穴,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康元帝趴在了桌案上,卫蛮的手缓缓上移,放在了帝王的头颅上,一旁的立侍太监呆了一下。
这可是帝王的头颅!
下一刻,卫蛮便抬眸,对上立侍太监惊愕的眸子:“皇上睡过去了,今晚就安置在本宫这里吧。”
卫蛮已经站起身,手也从帝王的后脑勺挪开,这立侍太监才没有多想。
安置好了康元帝,卫蛮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与皇上歇下了。”
帝王与贵妃安寝,旁人自是不会干涉,也无权过问。
立侍太监奉旨退出凤泽宫,就在外头候着。
而他不知道的是,不多时,一男子被人从偏殿领入了寝殿。
内殿烛台上的火光摇曳,内殿浮香悠悠。卫蛮坐在桌案旁饮茶,单手持盏,举手投足之间的姿态也是千娇百媚,她凤眸轻抬,望向穆枫眠。
“你来了啊。”
穆枫眠的目光微晃,从卫蛮脸上挪开,眼底出现了一瞬间的晃神。
卫蛮搁置下手中杯盏,站起身,朝着他走了过去:“三郎已比我高出太多了。三郎快看,皇上就在那边躺着,只要你我现在下手,他必死无疑,但……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三郎猜猜看,我在等什么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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