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的,无非是没了希望。
一旦有了希望,便是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官员,顿时面若死灰,刚要转身逃走,就被黑甲士围困,一人一剑,皆直接封喉。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少夫人的启发,众人很快就学会了这杀人的手段,下手一个比一个利索。
看着数颗头颅落地,热乎的鲜血很快没入积雪中,顾远琛以为乔宁会害怕,却见她露出了异样兴奋的神色。
顾远琛:“……”
敢情是他多虑了。
小妻子前世陪着他征战了十载,哪里会害怕杀戮。
朝廷监军们的头颅,被放入一只大箱子,由几名黑甲士运送回京都。
当晚,天际飘起鹅毛大雪,顾远琛见了几名南境的将军,听闻了一些事,虽是愤慨,但好歹可以勉强隐忍下去。
乔宁一直陪在顾远琛身侧。
因着亲眼看见乔宁砍杀了监军,这些将士们并不排斥她,反而甚是敬重,一口一声“少夫人”唤她。
乔宁已经学会了看地形图,她指向沙盘,语出惊人:“不如直接偷走对方的粮草,眼下天寒地冻,接下来数日估计都有大雪,抢走对方粮草,可以让战事对我军有利。”
直接开战,难免劳民伤财。
夺走对方的粮草,可以尽可能的创伤对方,之后,再全力开战,定能事半功倍。
乔宁话音一落,几位中年大将军愣了一下,旋即抱拳作揖:“少夫人高见呐!不愧是少夫人!”
另有一将军也抱拳作揖,附和道:“不瞒少将军,大军遭受了一年多的苦寒日子,如今已元气大伤,在少将军抵达南境之前,早有将士饿死的例子。少夫人的提议,最是适合眼下局势。”
顾远琛薄唇含笑:“好,就按你们少夫人所言,先一步掠走对方粮草。”
既已打定了主意,顾远琛当即就开始布局。暴雪之际,最适合付诸行动。
“黑甲士听令,今晚子夜时,你们先一步潜入敌军阵营,火烧敌营,声东击西。前锋将军则带着数百精锐,接近敌军的粮草库,能搬走则尽数搬走,剩下的全部烧毁。”
顾远琛的命令通俗易懂,众人抱拳领命。
营地帐篷都是牛皮缝制,十分适合这样的严冬。外面飞雪飘舞,营帐内温热如春,还有一锅监军此前留下的一锅炖肉。待几位将军退出营帐,顾远琛拉着乔宁去用饭,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阿宁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甚合我的心意。”
乔宁:“……”
脑袋能有什么独特之处?
每个人的脑袋,难道不是长得一样么?
入夜之后,乔宁睡了一个安稳觉。
顾远琛一直是醒着的。
他没有当着乔宁的面表露出一丝落寞、难受。但其实,今日见到顾家军后,他心痛如绞。这些将士都信奉顾家人,不然又岂会心甘情愿被朝廷监军奴役?!他身为顾家少主,决不能再让将士们失望。
当夜,军营腹地一片风平浪静,只是到了后半夜时,数辆牛车拉了不少物资过来。
而南蛮军营却是一片狼藉。
夜律左气炸了。
没有了军饷物资,等同于在边境等死。
大雪很快封路,原本一切都有利于南蛮军队,可一夜之间,南蛮军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雪还在继续。
顾远琛观天象,判断出还有好几天的大雪。
他并不急着下令攻敌,而是让将士们修生养息,好吃好喝滋补身子。在物资充足的情况之下,即便是在边关之地,也能活得滋润。
烤到焦黄的全羊,散发出诱人香气。刚出锅的窝窝头,令人很想饱腹一场。大锅炖肉,再洒上葱花,足可让将士们垂涎。
隔着一道边境防线,顾家军这边宛若过年,将士们脸上重新染上喜气。而对面的南蛮军就截然不同了,无法撤兵,又等不来援军与粮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家军吃饱穿暖。
营帐内,乔宁修养了三日,身子骨已经完全恢复,她见顾远琛每日都会挪动沙盘,大抵能猜出他的计划。
“夫君是打算,此次直接将戎城夺回来?”
顾远琛回头看她,对她招了招手,小妻子男装打扮,不施粉黛,可也是独一份的娇俏,他将乔宁揽入怀,教她看沙盘。
“阿宁聪慧,一点就通。我的确打算将戎城收回来,大殷国土,一寸都不能少。”
乔宁喜欢待在他怀里,她自己可以持剑杀敌,但也迷恋顾远琛修韧的体魄。
他身上的冷松香,让人为之心安。
乔宁转过脸,看向她的将军,美人眼中映着营帐内的火光,熠熠生辉。
“夫君,我懂你。”
旁人只看见顾远琛的离经叛道、纨绔不化、桀骜不驯。
可她懂他的山河万里,明白他内心深处的“我执”。
顾远琛稍稍一愣。
他已经听乔宁说了太多情话,外界也有旁的女子对他表露过爱慕,但“我懂你”三个字,足以辗轧世间一切甜言蜜语。
茂生撩开帘子,见状,又后退了一步,很自觉地落下了帘子,这才高喝道:“咳咳……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他差点忘了,公子与少夫人独处,必定如胶似漆啊。这今后,他可定要牢记这一点,万不可再冒冒失失。单身汉子不能看见太多的你侬我侬……
“进来。”
顾远琛的声线平稳。
茂生这才撩开帘子,面无表情踏入营帐。
不知是不是茂生的错觉,总觉得营帐内有股淡淡幽香。
茂生不敢直视公子与少夫人,只垂首盯着自己早已被雪水浸湿的皂靴:“公子,外面几位将军想询问,几时开始进攻?”
顾远琛言简意赅:“不急,等到南蛮最弱时,顾家军再发起攻击。”
他很惜命,也珍惜将士们的性命。
他们也都是旁人的儿子、夫君、丈夫。
当晚,南蛮军开始朝着顾家军这边破口大骂。
大概是饿惨了,也冻惨了,饥寒交迫之下,人就没了体面。
但顾家军仍旧架起大锅,该吃吃,该喝喝,享受着从南蛮抢来的物资,滋味妙不可言。
对面的南蛮军队歇斯底里的叫嚣,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最后只能吃了一顿西北风。
***
数日后,京都城。
数颗头颅摆放在城门口,守城将士并未看见送头颅的黑甲士,只看见木箱子的纸条。
见纸条上写着“卖国贼的首级”等字样,这便马不停蹄将木箱子送去皇宫。
因寒冬腊月,木箱中放了冰块,数颗头颅被保存的极好,轻易就能识别容貌、身份。
康元帝得知是南境送来的木箱,亲自查验,待认出赵良辰,以及几位监军后,康元帝一阵头昏目眩。
他又亲自查看了顾远琛所写书信。
上面字字句句言明,这些人乃通敌卖国之人,还扬言,他已经替皇上先斩后奏。
康元帝身子微晃,亦不知是天太冷,还是被气伤了,他双手发颤,只能由宫人搀扶着回内殿。
“抬、抬出宫去!”
康元帝一眼不能多看那些头颅。
这些人皆是他的心腹。
顾远琛却说他们是通敌叛国之徒。
岂不是暗指他这个帝王才是大殷最大的贼子?
“好一个先斩后奏!他顾远琛好大的胆子,凭什么替朕先斩后奏?!”康元帝回到御书房,发了一通大火,砸烂了镇纸,撕毁数份奏折。
陆云卿如今已是帝王近臣,他不想让顾远琛好过,但他知道,乔宁也去了边关。
阿宁那样孱弱的身子,如何能承受得住边关苦寒?
她就那么想与顾远琛同生死?
陆云卿还没放下。
他心中存了太多的困惑。
他很想当面问问乔宁,到底是几时开始彻底移情别恋,在阿宁眼中,顾远琛又到底哪里比他好?
陆云卿垂眸,抱拳道:“皇上稍安勿躁,顾少将军既然砍杀了这些人,便是查到了确凿的证据,既是通敌叛国,便不必留着,都死了也好。”
陆云卿言简意赅。
却是给了康元帝一个极大的提示。
都死了……
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是啊,死了也好。
如此,无人会扯到他头上来了。
康元帝的一腔怒火,很快消散大半。
他想到了杜十一,当即下令:“让杜十一来见朕!”
他不能明着让顾远琛消失。
但总能暗中杀了他。
战场上刀剑无眼,天知道,哪根箭矢会刚好刺穿了顾远琛的心脏。
***
夜色苍茫,月华如霜,呼出的空气仿佛随时会冻结成冰碎子。
一匹矫健骏马在疾驰的瞬间,被一根看不见的钢丝,瞬间切割成两段,甚至来不及嘶鸣,已经倒下。
而骏马身上的人,也同样一分为二,但还没死透。
杜十一躺在冰寒刺骨的地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身在异处。
穆枫眠款步走来,剑指杜十一,给了他一个了断。
同样是一剑封喉。
这一招,他是向卫蛮所学。
“你不接受贵妃娘娘的好意,那就只能死了。”
但凡不投诚的人,皆是敌人。
穆枫眠处理了杜十一,以及他身后的随从,这便转过身来,看向眼神坚毅的贾清。
大半年的训练,此刻的贾清,已不是当初的庸人。
“你即刻前去边关,保护顾四,与顾少夫人。等到顾家夫妇回京都时,便是你向狗皇帝报仇的时机。”
贾清抱拳:“是!”
仇恨迷惑了他的眼。
他好像都快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的。
他只知,他要杀了狗皇帝,再夺回婳儿的尸身。
至于他自己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他要把自己变成一把利刃!
***
又过了几日,贾清顺利抵达南境,将帝王要刺杀顾远琛的消息,告知了他。
乔宁打量了几眼贾清,有些纳闷,问道:“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
贾清变强了,人也厉害了,但心机不足,没什么心眼子,将一切如实告知了乔宁。
乔宁愣了又愣。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乔婳报仇?”
贾清不否认:“正是。”
乔宁:“……”
她始终没有告诉贾清,前世是乔婳命人将他堵在巷子里,又乱棍打死了他。
乔宁笑了,没有多言。
这人可真是个痴儿啊。
不过,想来无论自己说什么,贾清都不会醒悟,这世上很多人都是如此,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里。
旁人是唤不醒的。
贾清要杀的人是康元帝,只要他不危及她在意的人,乔宁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天际放晴,大雪过后,更是天寒地冻。
南蛮人冻死了近半,剩下的人已没什么战斗力,顾远琛带着乔宁上战场,众将士们学会了乔宁的惯用手法,也都会一剑封喉了。
这一场战下来,南蛮人多数都是被割了头颅。
边关大捷,接下来就是拿下戎城。
顾远琛所到之处,如破竹之势,所向披靡。
顾家军更是开始风靡一剑封喉的剑法,吓得南蛮人纷纷护起了自己的脖颈,生怕哪天也被割了项上人头。
拿下戎城的当日,顾远琛命人开了酒坛子,将原先镇守城池的将士尸骸挖出来,重新厚葬了。
近万人的尸骸,堆成皑皑白骨山。
风起,白幡飘浮,顾远琛亲自带兵前来祭奠。
他没法将所有人都活着带回去,但至少,让这些人都葬在自己的国土上。
这一日,戎城各处,重新插上了顾家军的鹰头军旗。
***
京都城。
南蛮大败,以及戎城被顾远琛收复的消息传了回去。
一夜之间,全京都城皆知。
更是有人大肆宣扬顾远琛夫妇在战场的事迹,如何收复了戎城,如何将南蛮铁骑驱赶,又是如何一步步驱/入南蛮境地。
周锦川与卫娇这阵子可没闲着。
卫娇的脑子都放在了话本上,在京都城暗中开了几家书局,雇佣了数名话本先生,将顾家军的事迹杜撰成了话本。
一时间,顾家军的声望前所未有的高涨。
康元帝即便还想重演当年白帝谷的一幕,也似乎不能如法炮制。
康元帝一度消瘦,这才过了年关,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他一直都比同龄的男子自律康健,如此这般快速的衰老,实属第一次发生。
然而,除却边关战事之外,另有一桩事惹他分了心神。
废太子萧九洲疯了。
他扬言要见卫蛮。
康元帝去见他时,萧九洲对着他破口大骂:“你……你这个狗贼,弑兄杀父,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
康元帝怔住。
眼前被关押地牢之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的儿子骂他是狗贼!
康元帝扒出身侧侍卫的剑,亲手了结了废太子。
“晦气!来人!把这逆子给朕抬去密室!制成蜡人!”
做成蜡人就会乖了,也不会忤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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