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直被打扫着,夏季的原因,壁炉被蒙了层彩色针织编布,她对这里的记忆只停在了两人那晚的缠绵。
露台外就是梧桐叶子,栏杆还有些潮,夏思树只站了会儿,便抬脚往邹风的卧室走。
他人在浴室,淅沥的水声正往外传着,侧面那扇窗户窗帘未拉,外面是一排老梧桐,夜晚的时候,单拉窗帘的那几秒,都忍不住恐怖故事那联想。
夏思树自觉把窗帘拉了,到桌前坐下来。
见他刚才像是把桌上摆的那排告别许久的高达,童心未泯地都玩了一遍,夏思树拿起其中一个模型,端详几秒,视线又自然地落到下方拉开的抽屉上,瞥见里面有个白色透明样式的玻璃小水枪。
邹风从卧室出来时就见着夏思树坐在那,撑着脸,把那小水枪拿在手里端详。
他垂眼,边用毛巾擦了下潮湿的短发边朝她走过去,无声地侧过头:“玩什么呢?”
“啊。”夏思树这才回过神,弯起眼睛转过头看他:“这水枪怎么这么小。”
邹风视线随着再次落上去,勾了唇,语气自然:“不是水枪。”
夏思树:“嗯?”
邹风:“里面的是酒。”
本来拿过来是打算灌她试着玩玩的。
水枪的形状构造进了口中酒液会直接顺着喉咙下滑,液体从上到下的流速快,这样更容易被灌醉,如果咽得不及时,酒液会顺着嘴角流出滑过脖颈落在床单上,怎么想都应该挺色。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夏思树垂眼看了那东西几秒,也后知后觉地好像知道是什么用途了。
她抬起头,弯了下唇,只那双褐色的眼睛朝着他看:“哥哥在美国学了好多。”
邹风只笑了声,垂眼毫不遮掩地看她,抬手抓了下湿发,语气风轻云淡着:“那让我玩一次?”
话说完,夏思树从座椅上被拽起来,椅腿在地板上“刺啦”一声,她手中的玻璃水枪被他拿了过去。
回来的第一晚,他心情特好,兴致也高,压掉好几根夏思树的头发也没收敛一点。
床晃着,她因为被压到头发而吃痛皱眉,躺在只有月光铺进来的枕被间,被高度数的威士忌呛得脸颊发烫,咳嗽了几声,意识有些涣散的时候,觉得这哥是真有点恶趣味在身上。
“那群人习性没个好的。”江诗说的话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夏思树的脑海中。
重中之重是后半句,尤其是邹风。
嗯,尤其是邹风。
简直是祖宗。
第二天清早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内的那点气味还没消。
夏思树不可避免地头有些痛,她昨晚七八点的时候就来了这边卧室,没接到夏京曳后来的电话,短信也是在这会儿才查看到:【我周五到南城。】
似乎是知道邹风要去新加坡是要找她谈什么,夏京曳在这事上并不被动,这就改了主意,要回来,来这边,谈也是在这边谈。
那会时间点已经不早了,光线从窗帘缝中溜了点进来,知道夏京曳不会理会她的想法,夏思树只简单回了信息,邹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底下有了人来,是邹鸢,除此外还有忽然间上门的廖晚。
但这对邹风来说不算忽然,他已经换了身衣服下楼,休闲的条纹衬衫和九分裤,穿着拖鞋,脚踝露在外,手插着兜往楼梯下走,见着了两人,自然地称呼了一声,打过招呼。
他妈算是临时被他叫过来的,昨天还在浙江,刚从她那边的玉石生意上下来,穿的不是往常那身旗袍,而是园林私人裁缝量体裁衣做的一套杏色真丝套装,气质温柔,大气得体。
那时邹鸢还不知道夏思树是跟着一道回来的消息,只在桌前看了邹风,人在美国待了三四年,离了少年时代,身量看上去成熟,人也更稳重。
“昨天下午回来的?”邹鸢忍不住微笑问着,孩子的情况旧金山那边一直都有说着,不至于有太多的久别感,但做姑妈的还是常常记挂。
邹风点头,“嗯”了声,抬手,自然抽开她旁边的座椅坐下。
而廖晚看他的动作,特意自己坐在邹鸢身边,在她身边留空位,于是四周环视了一圈,又朝楼上看了眼,这才平常问起:“她呢,不吃早饭?”
“刚还没起。”邹风也平常地回:“醒了会过来。”
邹鸢搅着汤的汤匙一顿,看向邹鸢,又看了眼邹风:“这还有别人?”
“嗯。”邹风点了头,垂眼,但嘴角有些弧度:“女朋友。”
女朋友那三个字出来的一瞬间,第六感让邹鸢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同样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眼。
那会夏思树正简单地在镜子前化着妆,用来遮着自己有点半死不活的气色。
其实两人在一起这个事,除去颐和公馆背景上对于继兄妹在一起,所承担的伦理上名声,她也大概知道难听的话有哪些,例如“灌什么迷魂汤了,父子两个都栽一对母女身上”,“一窝的狐狸精出不来两个样”。
但见到邹鸢那一刻时,夏思树的心态很平静。
因为她几个月前刚和邹鸢放过话,即便是那个时候是有些意气上头。
“姑妈好。”夏思树还是像上次一样同她打着招呼。
邹鸢的脸色也不出意料地沉,只是廖晚也在这,并不说什么。
夏思树也同样礼貌地称呼了廖晚一声,“阿姨好。”
“好久没见了。”廖晚看着她,嘴角有些不甚明显的弧度。
“嗯。”夏思树轻微点头,垂眼抽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看起来温顺,但廖晚只注意了一眼她身上的衬衫,她儿子的,一样出自苏州那边的裁缝之手。
“河西那边新出的别墅楼盘你要买?”早饭快结束时,廖晚简单地问起邹风。
他“嗯”了声:“还没看。”
“怎么突然要买房?”邹鸢问起:“不在颐和这边住了?”
“婚房。”邹风连手里的汤匙都没停,风轻云淡地撂出个炸弹,连夏思树都愣住。
话落,寂静无声,那一瞬间邹鸢的脸上精彩纷呈,控制不住地“砰!”抬手用了些劲地拍了下桌面,气堵在胸口。
对比之下廖晚就淡定得不行,只更轻地看邹风眼,比他还要风轻云淡:“是你自己做主的,还是有谁同意了?”
态度摸不清。
夏思树一个字也插不上地垂眼在那喝着粥,大概是酒还没醒,她没胃口,皱了下眉,头疼也还没缓过来,那样硬喝几口下去尝出点恶心,于是只好改夹了只晶莹剔透的蒸饺到自己面前,咬了口,继续装模作样。
“您不是同意了?”邹风自然说。
廖晚看他:“同意过什么?”
两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就在这种时候,夏思树因为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又因为邹风忽然说“婚房”两个字有些按捺不住地好奇着,就真像个狐狸精也像个猫似的,面上寡淡地用筷子拨着盘里的蒸饺,但桌底下抬着腿,暧昧地用脚踝蹭着邹风的裤角,缓慢地往上撩。
邹风挺淡定地坐在她对面,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手上还是拿着勺子搅着粥。
有桌面掩着,动作隐蔽,但直到廖晚不动声色地在旁咳了声,提醒。
夏思树一瞬间后背僵硬,意识到被身旁这位觉察出来了,没准是一开始就觉察了,心跳快,人也窘,坐在那一动不敢再动。
邹风只没什么良心地在对面看她那窘迫样笑了声,手撑在下巴颏的位置,悠闲得不行,一点也没收着。
因为这声笑,他被廖晚瞪了一眼。
不知道是真的提前准备还是为了解夏思树那会儿的尴尬,因为这点只有他们知道的小事,这两天面对这个长辈都要带些窘迫。
在早饭结束的时分,廖晚从随手撂在一旁的女士提包中拿出一面盒子,里面放置了一只成色上乘的手镯,送给了她,语速慢:“就当是这次的见面礼好了,苏州一别,这么长的时间都没再见。”
在无人开口的沉默中,夏思树微抿下唇,垂眼看着桌面上的盒子和手镯,因为人还处在尴尬的状态中,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受宠若惊,而邹风在对面给了她个眼神,叫她放心收了。
“小风说你对赌石有些兴趣。”廖晚开口:“海南的那家夜总会的老板和我有些联系,石头是从我这运的。”
“不过都是些客人挑剩的,原本也就不剩什么好东西,开不出来正常。”她道:“喜欢的话可以去工厂看看,那里头的石头多。”
“嗯,谢谢阿姨。”夏思树只乖巧点头,礼貌地应了一声。
说完这些廖晚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一旁的座椅往外走了两步,其余人随着一道站起来。
“你爸下午过来,我就不走了,在你这休息三个小时。”她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廖晚看着邹风,又瞥一眼夏思树身上的衬衫,问:“你俩昨晚住在哪间?”
“西边。”邹风声音平淡。
“嗯。”廖晚这才看向夏思树,微笑下:“房间借阿姨休息一会儿。”
夏思树站那儿点下头。
“明天你自己去你爷爷那讲,我后天回苏州,自己的事你自己办好。”廖晚已经抬脚上了楼:“不想你爸下午太难缠,这三小时就别来打扰我。”
......
第78章 烈日
上一代和这代之间没法改变的就是钱权又或是关系, 大部分都是攥在上一代的手里,只不过在年月里自上而下地承递着。
这样客观的事实邹风一直明白,廖晚也明白, 所以邹洲那边一定要松口,不然除非是他要放弃这个儿子,否则怎么样都会插手。
在廖晚休息的这三个小时内,夏思树就泡在一楼的书房。
外面气温升高,室内冷气咝咝吹着,跟邹风各占一边三好学生式的坐在那, 中间接过一回吻,但因为上午时的小动作被廖晚发现了,这会还有点心有余悸,即便没人夏思树也格外老实收敛。
夏思树在那道光线中趴在桌面, 没事干无聊着,发丝搭在手臂上,偏着头看向邹风, 声音慢:“婚房是什么时候想的,我不知道。”
“纽约。”邹风轻微“刺啦”一声翻了书页纸,手撑在脑袋斜侧,勾了唇:“过两天等你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去看, 挑个你喜欢的。”
闻言夏思树反应了两秒, 才半梦半醒似地“啊”了一声, 点头, 但那会困, 只觉得随便他就好。
时间有些长, 夏思树眯了会儿午觉,在那趴了一会儿, 越睡脑袋越沉,手臂也枕得有些麻,直到夏京曳的电话忽地过来,将她吵醒,告诉她明天的飞机因为行程往后的原因改成了今天下午,提前了一天,一下子有些突然。
“没事,明天上午我去见她。”邹风就在她身边,一通电话的内容也听得七七八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没怎么想,就回得迅速。
只要不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还要像三年多前一样,她知道他不想。
这一步也早晚都要走。
但和邹洲谈判的时候,夏思树并不在颐和公馆。
夏京曳从新加坡过来的那班飞机落地时间只比邹洲晚了半小时,她要夏思树去机场接她,也像是一早就知道风声,想把她从那先支出来,之后两人从机场一道回她们之前住过的老宅院。
在打算回来的时候,夏京曳就已经提前叫了家政过来打扫,所以即便是许久无人居住,夏思树推门进去的那刻宅内还是整洁。
雨水充沛的夏季,老宅户外和户内连接的悬空楼梯下植物长得繁茂,结着苔藓,在夏京曳换鞋换成一身更舒服的家居服的时候,夏思树就待在户外,她卧室下方的阶梯上。
她抬手往后,在清风中把绑着的马尾揪着圈解了,黑色细皮筋套在手腕上,又抬着那只套着皮筋的手无聊拂了两下绿叶,微出着神,直到夏京曳在室内喊她。
“要去新加坡找我是有什么事?”夏京曳只平常问着。
那会她在厨房,挽了袖子,不打算和夏思树的晚饭出去吃或是叫餐,只自己简单做些解决。
这几年夏京曳尝试着学了下厨,只要是夏思树在新加坡住在她那,即便是有保姆,夏京曳也几乎都是自己做。
“邹风想见你。”夏思树只这么说。
“见我?”夏京曳抱臂站在那,打量了眼提前叫人买好的食材,语气听不出喜怒:“以前还在颐和公馆的时候,也没说过几句话见过几回面,这都走多久了,怎么又突然想起见我来了?”
厨房半开放式,夏思树只倚在那,碎发贴在耳侧,身上还是邹风的那件衬衫,看着她抬手已经将旁边的香芹拿过来在水龙头下清洗,一时没说话。
夏思树偏头看她眼,拿过一旁的吸水巾将香芹上的水滴擦着,边擦边和她提起:“你要是不喜欢林文斯就给你再挑一个,自己都快订婚的未婚妻和别人在一起,只知道往父母辈的通知,一点独当一面的用都没有,不喜欢也就不喜欢了。”
夏思树睫毛动了下:“我现在和邹风在一起。”
“嗯,知道。”夏京曳语气依旧淡,微蹙眉看她一眼:“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俩还能一直在一起不成?”
“他说想娶我。”
夏京曳这才看她一眼。
“他说娶就娶?”夏京曳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扔进水池中,溅起一片水花:“当颐和公馆其他人都不在了?”
夏思树看她:“他今天下午和他爸谈,明天上午会过来。”
夏京曳只拿了另一副手套过来:“不见。”
夏思树微抿下唇,声音也淡,几秒钟后说:“您已经从新加坡过来了。”
......
颐和公馆。
邹风送夏思树回去时,廖晚刚从洋楼二楼下来,睡了一觉,精神比上午的时候足了些,身上是差人送过来换洗的新衣,同样的真丝套装,熨帖柔软,偏梨白色,不紧不慢地坐在客厅透进来些阳光的地方喝茶。
Niki跟着他踱着步子叫了两声,邹风进门,正好和坐那儿悠闲喝茶,但刚从窗户中看他的廖晚对了眼,他低头看了眼,拆的茶饼依旧是邹洲收藏那堆里最好的货,最差也是接近六位数。
见他已经送人回来了,廖晚起身,也给他倒了一杯,在一片氤氲的茶香气中,出声道:“我只能帮你这一次,你要想好。”
邹风:“嗯。”
日光偏移,天气比昨天好,光线照在叶面上发着亮。
邹洲回到这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廖晚独自坐在那,舒适地喝着茶,见他到了,也只是轻飘飘问了声:“回来了?”
已经有些昏淡了的日光照在她身上,衬得她肤色亮,气色也好,黑发水波纹卷地披在肩后,柔顺有光泽,即便经过这么些岁月也是美的,气质沉淀着,保养得极好,比起当年也不减分毫。
“小风在二楼,待会儿下来。”廖晚平常说。
好似她还依旧是这个公馆的女主人,只平常地和他见面问候一声,但实际上,自从邹风出国,两人就再未见过一面,同样都要出席的几次场合也是她刚走,而他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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