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小刀的刀柄上,还带有特殊的纹路,诗怡猜测,这大概就是谢家内部用于相认的某种图案。
“这是信物。”谢时序红着脸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必不负你。”
诗怡心想,要是现在有手机,能把这段录下来就好了。
等他成年后再看这段,会不会觉得是黑历史啊?
她笑嘻嘻地接过刀,还问了一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说要娶我啊。”
“如果我们就此分别,将来有人冒认我的身份……”
哦豁,刺激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认错文学?
可惜谢时序小朋友没和她对上脑电波,他不觉得这是乐子,反而真情实感地担心起来。
“你说得对。”他看上去真有点着急,“万一这小刀意外流入他人之手……虽然冒昧,还是要请教小娘子尊姓。”
诗怡还是不说,她将小刀别在自己腰间,然后问他:“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私相授受?”
这事可不能被谢尚书知道啊,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诗怡真怕不小心给他气出个好歹来。
谢时序没懂:“私相授受,作何解?”
诗怡懵了一瞬,随后想起来了,在她原来的时空里,这个词是清朝才出现的,邺朝的发展历程里当然没有它……
没关系,她有现成的推锅物件——
“这个词是谢尚书说的。”她理直气壮的胡掰,“意思就是不公开的给予和接受,有某方面的暗喻。”
诗怡的解释让谢时序确定了是哪四个字,他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红晕,又重新攻占脸颊。
“这、这……”他吞吞吐吐半天,让诗怡想起很老套的形容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孩想了很久,才终于找出解释:“君子也有事急从权的时候,大父会谅解的。”
看他实在窘迫,诗怡终于放过了他。
“好啦,我的马车开到下面来了,要不要送你回家?”
谢时序没有立即答应,诗怡就懂了。
“你想晚点回去,让这件事多发酵一会,对不对?”
“我正好也不想那么早回家,那你就和我一起逛逛大兴城,多玩一会吧。”
谢时序的心思被看穿,他向诗怡道了谢,既有些不好意思,也有某种心有灵犀的隐秘欣喜。
不过想到谢家,他的心情又低落几分。
“小娘子好心救我,却可能会因此招来麻烦……”
难道她三番两次岔开话题,不肯告知真实身份,就是有这层防备吗?
这样,也好。
他跟着她下楼,看着她圆滚滚的后脑勺,只觉得可爱极了。
诗怡偏头:“你是说,想害你的人,会报复到我身上?”
她面上毫无惧色,甚至笑了笑,“如果他们想和九族在地府相见,倒是可以来试试看。”
谢时序心中大惊,这话什么意思?
他再抬头,看到停在茶楼前的象辂车架,突然什么都懂了。
象辂是天子车架,可赏亲王。普通的公主只能乘坐厌翟,那救下他的小娘子是谁,还用多说吗?
谢时序万万没想到,今天出门逛街的是大兴城顶流,昭华公主。
他赶紧躬身补上一礼:“小子眼拙,先前对公主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诗怡笑了笑,勾勾手指头叫他跟着上车。谢时序起身时,看到公主腰间正挂着他送的小刀,小脸瞬间红到快要滴出血来。
苍天啊,他刚才都说了什么?难怪公主说,他娶不了她……
昭华公主是陛下爱女,陛下肯定要千挑万选,给她寻最好的驸马,何时轮得到他口出狂言了?
谢时序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社死,他的两条腿都像是灌了铅,若非沈茝催促他快快上来,不要让公主久等,恐怕他难以向前挪动一星半点。
马车向前行进,诗怡还是盯着他瞧,目光带着充满兴致的打量。
被如此直白的注视着,谢时序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忍不住想到,他能和公主共乘一辆马车吗,会不会太没规矩了?
还好还好,他头一次庆幸自己的年纪够小,不会给公主带来非议。
但是吧……
他小心翼翼地瞥向公主腰间,很想把自己的小刀要回来,却不知如何开口。
顾·善解人意·诗怡主动提起:“你是不是想说,让我把小刀还给你?”
谢时序心里有些别扭,他知道是该拿回来的,但又好像、似乎,不是百分百想拿回来。
但此刻,他还是点头,希望公主能还给他。
“不行哦。”诗怡得意地笑了,“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堂堂谢家九郎,还舍不得一把小刀么?”
谢时序:……
虽然被耍了,但为什么觉得并没有很意外呢……
沈茝作为全程吃瓜的第三人,正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存在感,企图和空气融为一体(?)
诗怡看他垂眸不语,内心升起点愧疚感。
唉,捉弄小孩是不对的,他今年才六岁呢。
她叫来立春,后者呈上造办署打造的Y型弹弓3.0正式版,递到谢时序面前。
“这是送你的,就当我们交换礼物吧,是想和你交朋友的意思哦。”
比之前的“私相授受”好多了,谢时序松了口气,接过这个从未见过的小玩意。
诗怡挪了位置,坐到他旁边,向他展示新型弹弓的用法。
谢时序很聪明,基本是一教就会,可惜在车内并没有让他练习的空间,只能回家再练了。
“那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诗怡给他俩的关系下了定义,“之前我都是和你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好不好?如果我让你感到不高兴了,我给你道歉。”
谢时序连忙摇头:“公主不必如此,小子担当不起。”
“叫我诗怡……算了,被谢尚书知道肯定要揍你的。”
诗怡拍拍他的肩膀,“但也别这么绷着,别学你大父,变成小古板就不可爱了。”
谢时序还要再说什么,诗怡却已经开启了新的话题。
“小谢,你知不知道大兴城内的权贵们,平时都喜欢在哪里聚会啊?”
额,小谢是什么称呼?
虽然自己年岁居长,但公主位尊,她这样叫应该也是合理的吧……
谢时序在脑内将诗怡的行为自动合理化,随后报了几个知名的茶楼、酒肆等餐饮场所的名字。
诗怡追问:“还有呢?除了吃饭,他们,或者说你家里的那些长辈,会约在其他娱乐场所吗?”
她除了想去玩,也想顺便做点市场调研。得先了解他们爱玩什么,才能针对性地制定方案,更高效率地收割他们的钱袋子嘛。
其他的娱乐场所……
谢时序有些懵,他确实是想到了什么,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诗怡已经看出来了:“你想到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了?”
“如果是赌坊,那确实不用说了。”
阿爹已经派人顺藤摸瓜,去追查各个赌坊的背后人物了,到时清理一批,规范一批,整个行业的风气就能得到一定改善。
至于说完全连根拔起,他们也想,但做不到,以封建王朝的基层执行力,就注定了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只能留给后人。
谢时序顿了顿:“不是赌坊。”
“是……是平康坊。”
诗怡想起来了,那个大兴城内著名红灯区嘛。
她瞥了一眼谢时序:“你去过?”
“当然没有!”谢时序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迅速炸毛,“我是听旁人说的,我今年才多大,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诗怡点头:“那就是等年龄够了再去。”
“……以后我也不去。”
谢时序赌气般说:“公主怎能这样揣测,某虽不才,却也不是那种爱喝花酒的人!”
见他真的恼了,诗怡赶紧哄他:“好好好,小谢别生气,我相信你是守男德的好男人,不会去的。刚才是我胡说的,对不起。”
谢时序又懵了,“男德”是什么东西?
他问:“这也是大父说的话吗?”
诗怡:“……是的,没错。谢尚书克己复礼,提倡男人要守男德,不应该参加有女性的集会,不应该擅自注视女性,衣着不可暴/露,婚前要保持贞洁,否则会变成不守男德的坏男人,就没有女人愿意要他了。”
谢尚书,这是你的锅,请收好。
谢时序:?
谢时序:……
这真的是大父会说的话吗?他表示严重怀疑。
顶着谢时序疑惑不解的目光,诗怡面不改色,反正小谢肯定不会去问谢尚书,怕什么啊。
不过,他要是真的去了,那可就太有意思了,乐子人最爱看这个。
她扯开话题道:“反正也没那么快送你回家,不如你陪我去个地方。”
谢时序谨慎地问道:“公主想去何处?”
诗怡:“平康坊。”
谢时序:!!!
等等,这事情发展不对,这不是小孩子该坐的车!
第36章
平康坊, 大兴城内神奇的地方。
它的地理条件非常优越,东边是大兴城CBD之一的东市,北边过条道就是文人最爱聚集的崇仁坊,南边还是高官权贵的居住区, 这样的商圈放到后世, 能被抢出天价。
平康坊最出名的是“红灯区”, 但实际上,这类娱乐场所都集中在“北门之东”的三曲之地,按行政管理划分,只占整个平康坊的十六分之一。
至于剩下的地方,依然是权贵们的高档住宅区,就连诗怡都在此地有套房产。
诗怡很震惊:“我什么时候买哒?”
立春解释:“是陛下赏赐的。”
哦, 那没事了。
阿爹没事就喜欢给她塞点财产,尤其是这种固定资产,在现代就是如此,到古代还是这样。
见她如此淡定,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谢时序是又惊讶又羡慕。
平康坊的房产啊……陛下出手,总不可能是什么小院子吧?
都说昭华公主深得陛下宠爱, 看来传言半点不虚。
马车已驶入平康坊内, 沈茝拉开帘子,就报出好几个居于此坊的高官。‘
为什么她这么熟悉呢?因为秦国公府也在平康坊内,她的族中长辈们, 可是三曲之地的常客。
沈茝甚至能给他们科普:“三曲分为南曲、中曲和一曲。妓中有铮铮者, 多在南曲, 中曲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 颇为二曲轻斥之[1]。”
哦,教坊歌妓也是要分等级的。南曲和中曲的优妓,来往对象都是高官显贵,皇亲贵族,皆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还能经常出席官员贵族的宴会活动,文会搞个郊游采风时,也能见到她们的身影。
至于一曲的歌妓,面对的就是更下沉的市场,这些姑娘大多做些皮肉生意,有时连名字都混着用。
平康坊之所以出名,可不仅仅它烟花之地的名声,更重要的,还是它的“政治中心”作用。
南曲和中曲的优妓常与权贵接触,她们就成为了官员之间取得联系的跳板。无论是刚入官场的萌新想抱大腿,还是老油条想与平日没什么往来的官员达成利益交换,都可以找她们作为中间人。
要进三曲之地,这象辂马车就过于显眼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沈茝的身份早已今非昔比,她带着霜降步行回到沈家,开口就要一架最华贵的马车,要坐着舒服的。
如今主持中馈的是她三婶,魏氏平日趾高气扬,如今在沈茝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她端着笑脸说:“六娘有所不知,府中最好的马车要供主君出行……”
沈茝打断她:“婶婶无需多言,既然府中不方便,只当我没来过。我为公主办差,半点耽误不得,若家中借不出,我去隔壁荣国公府,也是一样的。”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这可把魏氏给吓死了。
要是真让她走出这扇门,去荣国公府借车,那他们沈家的面子往哪放?这不是摆明了蔑视昭华公主吗!
魏氏明知自己被沈茝拿捏,却毫无办法。她不得不好言好语给她道歉,点了心腹去安排她要的马车,还亲自将她送出府门,就差把她当菩萨那样供起来了。
沈茝照单全收,临走前,魏氏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了把,要她好好伺候公主,不能有半分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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