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怡想了想,觉得阿爹说得很对。
别看世家现在是不能作妖了,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人家余威仍在。
除了世家之外,还有贵族和勋爵……如果她用继承权利诱之,既能争取到族中女性的支持,也能断了他们的后路,关键时刻里应外合。
这批崛起的女性,肯定比他们的父亲、祖父更忠诚好用。
毕竟,要是离开顾朗和诗怡,谁能支持她们继承家里的一切呢?
顾朗:“上行下效,女子分田地的事也会推行得更顺利。”
虽然他将“女子年满十二可分田”写进了律法中,但在通信技术受限的情况下,基层工作真没那么好展开。
如果五年内,全国有一半地区能贯彻落实,都是可以写进史书大吹特吹的功绩了。
诗怡点头,她在纸上写下“继承权”三字。
她已经想到了:“阿爹先传给我,我再传给其他公主,比直接传给她们更容易,是不是?”
顾朗点头,在皇帝的所有子嗣中,唯有昭华公主才华出众,最能让其他兄弟姐妹信服。
换了别人,谁压得住呢?怕不是分分钟重演先帝时期的夺嫡悲剧。
顾瑟很好,顾书也不错,但她们的影响力还不足以克服万难,登基称帝。
女帝传女帝的难度更低,两代女帝也更能强化“女子继承权”的观念,不会让女性参政运动成为昙花一现的幻影。
更重要的是,顾朗认为他和下任土著皇帝之间,需要一段过渡期。
“我们很早就设想过,当皇权扫除所有障碍时,就到了该限制皇权的时候。为了这一步,也该早做准备。”
皇帝自己限制皇帝,效果可能要大打折扣,很多依附于皇权的朝臣不会同意;但如果是顾朗这位太上皇,去限制刚登基的新帝,那过程就会顺利得多。
在这期间,还可以顺势钓鱼——顾朗和诗怡自成一体的形象维持得太久了,如果他俩呈现出对立姿态,这些官员的反应肯定会很有趣。
到时候,那些有小心思的人肯定会跳出来,赌一把“富贵险中求”,也省得顾朗一个个去揪了。
诗怡:……
还有这种操作,不愧是阿爹。
这样数来,由她当太女已经有三条好处了。虽然诗怡本体是咸鱼,但为了国家发展,她还是愿意牺牲一下的。
不过,她还有一点疑虑:“我是不会在这里生孩子的,那我的皇位只能传给姐妹,或者是侄女,这样会不会给以后的皇帝带来麻烦?”
有她开了先例,继承人的范围就太广了,夺嫡之争会不会更激烈啊。
顾朗却说:“不,就是要这样才好。是否生育子嗣,是女帝的自由,但若继承权的范围仅限于亲生子,父族的影响力将远远大于母族外戚。”
诗怡懂了,这不仅是因为社会传统观念作祟,也是因为男女生理构造不同。
天佑帝轻轻松松就能拥有二十一个孩子,他有很多备选,外戚不敢托大,但女帝能生这么多吗?
最坏最坏的情况,女帝只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的父亲还活得比女帝久……
三代还宗什么的,在封建时代可不止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虽然也有夺嫡争斗的问题,但和开历史倒车对比起来,还是不要因噎废食吧。
从这场谈话后,顾朗就不断释放出想立太女的信号。若说从前只是众人意会,如今频繁召昭华公主伴驾听政,甚至在皇帝出游时叫她代理监国,就肯定是明示了。
反对声自然也有,但双方都知道,这只是心有不甘的一点小打小闹,嘴上抱怨两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死谏是没用的,皇帝看你血溅当场,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他根本不怕所谓“暴君”的恶名;至于组团辞官什么的——他们才不会那么傻,主动给别人腾位置呢!
建元十二年,诗怡被正式立为太女。册封典礼的日期,就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寻常女子的及笄礼,代表已经成年,可以出嫁;而当太后亲自为她挽上发簪时,却是昭告天下,她会入主东宫,来日登基践祚。
诗怡身着冕服,在含元殿上接受百官叩首。
肃穆的钟声传出宫外,在无数人心中震荡起涟漪。
她是历史记载中的第一个太女,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由她引领的女性政治运动,又将在邺朝翻开新的篇章。
**
手中有了正经的“半君”权力后,诗怡想要做什么事,都变得容易许多。
称谓升级后,她身边能提供的编制数量也增多了。
从含象殿时期就跟着她的女官们,自然被分到了内功局。原来的框架都不用变,再多选些宫女填充新增岗位就是。
立春依旧任长史,诗怡给她升到了从四品,其他女官根据功劳表现,也有半品及以上的品级升迁。
之前阿爹已经给她设了右春坊,工作内容相当于东宫版中书省,她再另立左春坊,门下省也有了。
至于主管东宫行政事务的“尚书省”——詹事府,倒是让诗怡有些为难。
来投奔她的人才肯定是有的,他们可以在詹事府任职,但她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来担任詹事。
谢时序的编制在右春坊,而且他还在外奔波,归期未定;沈茝倒是快回来了,但她是准备把她调去左春坊的呀。
其他兄弟姐妹可以为她做事,却不能以“属臣”的名义,毕竟她只是太女,还没登基呢。
诗怡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先空着,交给立春代管一段时间。
她让人叫来天天在兵营里训练的顾琼——这俩兄妹约好了,轮流在丰州驻扎,那边只留一人即可。
二十一岁的顾琼长得高高壮壮,全身的肌肉匀称扎实,就是有点将军肚。
……好吧,这才是古代将领的真实身材,历史课本没有骗人。
在马背上战斗的年代,这些腹部脂肪是保护身体的关键,“将军肚”是形容好将领的褒义词呢。
诗怡觉得吧,她再也无法直视以前看过的,以将军为男主的古言小说了……
八块腹肌猛男是假的,对方其实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哦~
顾琼对她行了一礼,随后咧着嘴笑:“十一娘,你找我什么事啊?”
诗怡:“看五哥最近太闲了,给你找点事做呗。”
顾琼眼睛亮了,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国挑衅,立军功的机会又来了!
好吧,不是打仗,是昭华想让他去“全国巡回领兵”,逐步将各个将领的军权收归中央。
不是不让他们干了,只是调个职,去其他地方领兵。
从前那种士兵只认将领,不认皇帝的事,到邺朝要画下结束字元了。军队唯一效忠的对象,是国家社稷。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很难,在军队这种集体意识很强的地方,排外情绪也是很严重的。
所以,诗怡要派出身份贵重的顾琼,让他先以皇权压之,随后给出优渥待遇、画饼未来的甜枣,再用最新的武器装备、将领的人格魅力和士兵建立感情,最后用严格的军队制度去培养纪律作风。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基层士兵基本能归心了。那些中层军官如有不服的,直接换掉就是,这些年,邺朝的教育系统从未停止输送人才。
顾琼听懂了,他拍胸脯表示,都交给他吧。
他已经被封了敦郡王,顾芜获封昭明公主,顾琼可是跃跃欲试,希望能早点凭军功升到亲王,那样在食邑上就能压妹妹一头了!
天可怜见,自从顾芜这个小魔王出生后,他就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他也是很想崛起的好不好!
顾琼信心满满地出门,诗怡则翻开了下一本摺子。
呀,好巧不巧,顾琼刚走,新罗的求援帖就被她翻到了。
新罗使臣用告状的语气说,百济这个坏家伙要来侵占它的国土,他们太坏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新罗和百济的领土界限,是之前邺朝圣/祖皇帝在位时,帮助他们约定划分好的呀。
使臣还表示,新罗是小国,受点欺负本来是不敢吭声的,但百济明知他们同为大邺属国,还敢过来冒犯,并否认当年的领土协议,这说明什么?说明百济这小子翅膀硬了,连大邺都不放在眼里啦!
作为大邺最忠心的属国,他们必须要将此事上达天听,交由尊敬的皇帝陛下定夺。
但因为新罗确实是小国,所以这封上表被分流到诗怡手中,都不用皇帝亲自打开看的。
诗怡想了想,那就让顾芜领兵,分水陆两队,顺便检验一下朝廷的新式海军吧。
不过到达新罗和百济之前,还要先经过句骊呢。在回纥之战打出华兴军的名声前,他们也很不老实。
那就让顾芜先去趟句骊,如果他们配合借道,那就继续当番邦属国。
如果他们想搞点小动作……区区一个句骊,顾芜顺手就能解决吧,问题不大。
第64章
不出意外的话, 东征的事情是要出点意外的。
顾芜让海军先行一步,他们已经用上了简陋版蒸汽机的汽船,虽然机器偶尔会停摆,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不行就切换回人工嘛。
至于她自己, 则率陆军借道句骊。身为藩属国, 这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顾芜体谅他们小国寡民,甚至都没要求句骊提供补给。要知道,她带的都是精兵,平时的伙食比他们的王室还好。
她也没在当地征兵,尽管这是宗主国可以行使的权利。
带上他们,反而拖慢大军进程。华兴军的作战方式, 不允许、也不需要有送死的炮灰。
但顾芜没想到,她的仁慈和善良,被句骊理解成软弱可欺。看,她竟然有便宜都不敢占诶!
大军在句骊国都停留一晚,次日开拨时,副将向顾芜汇报,有士兵的铠甲和武器不见了。他们根据线索调查后, 发现是句骊王族派人偷的。
顾芜就很无语, 哪国王室这么小家子气啊,传出去也不嫌丢人。
她本来想私底下解决这事算了,给句骊留点面子。但句骊没有领悟到她的良苦用心, 竟还反咬一口, 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
看这上面的花纹, 往前数几十年,是他们祖辈用过的样式。
顾芜:???
顾芜:……
呵呵, 你们当然用过,因为这个花纹来自她大父,也就是邺朝圣/祖皇帝赐给句骊的铜炉。
顾芜还得赶路,实在没时间和他们掰扯谁是起源的问题。但没关系,邺朝有特殊的讲理方式。
来,请物理老师登场。
华兴军最擅长教物理了,句骊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要教他们用不着热力学,先从力与反作用力学起吧。
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效率,顾芜要求将他们一次性“说”服,可不能反复发作。
教学效果很好,句骊王痛哭流涕认错,抱着顾芜的大腿说他真的学会了,再也不敢了。
这些老师尽职尽责到什么地步呢?华兴军成了句骊的噩梦,从此以后别说去他们课堂学习了,哪怕是见到他们的军服,都会吓得屁滚尿流,满地乱爬。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这句话走到哪里,都是通用的。
顾芜很满意,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句骊王记得交作业。要是学得不过关,她返程时要给他补考的。
句骊王:……
懂了,这就连夜绣邺朝国旗QAQ
于是,顾芜继续南下去往新罗和百济的战场,而顾朗则收到了句骊王的书信。
他在信中卑微地表示,句骊弹丸小国,民众未经教化,仰慕大邺许久。如果陛下不嫌弃的话,请派官员莅临指导,我们愿世世代代奉大邺为宗主,向陛下称臣纳贡。
纳贡是一直有的,但派遣官员,就相当于直系管理了。
顾朗想了想,传顾珝前来。
陆家全员转职水手,顾棋也跟着投入航海业后,这孩子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
留在大兴城,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或许离得远一点,才能让他充分发挥价值,继续追逐政治理想吧。
得知此事后,诗怡还特意给顾珝做了心理工作。
“你别觉得这是流放,若是寻常人,我和阿爹才不放心他过去呢,得是信任的自己人才行。”
她给顾珝画了大饼:“你到了句骊后,他们的王族都要奉你为上宾。你可以光明正大地传播大邺的先进文化,让句骊人穿汉服,说官话。三代之后,句骊自然归心,就能顺理成章纳入国朝版图了。”
“到时你这一脉,就是为国朝开疆拓土的功臣,何愁没有复起的机会?”
诗怡从来不认为,皇帝要将他们的兄弟姐妹压得死死的。“功高盖主”这个词,只从侧面证明了帝王的无能。
顾珝被诗怡的真诚深深感动,他到这一刻,才真正放下了执念。
“你确实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顾珝承认道,“有你,是大邺的幸运。”
诗怡摇头:“不止是我,是为国朝奋斗过的每一个人。”
个人英雄史观,还是要不得的。十余年基建大业,是无数人共同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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