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早就从窗户里瞧见了一切,看不惯丁香冲杨母发脾气,当即讽刺道:“要是早知道少奶奶会大驾光临,今天应该停工的,把闲杂人等都赶走,免得污了少奶奶的眼。”
丁香:“……”
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从丫头爬上来的人,很多时候都挺能忍的。她没有怼回去,而是看向声源处,这才发现刚才开口怼她的是阿真。
更让她感到惊异的是阿真这几个月的变化,和以前相比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她的视线从阿真娇嫩的脸上一掠而过,然后停留在发边的那根银簪上。
她定定地看了几息,然后才看向屋内的其他人。
杨家人早就不穿破衣烂衫了,而且因为这几个月吃得饱、穿得暖,个个都脸色红润,跟丁香印象里的差别很大。她默了默,试探着问:“我看外面在动工,是谁家要修新房吗?”
杨母起身让座,另寻了个小板凳坐下来,回道:“那是咱们家的新房。”说着,她看了阿真一眼,“都是阿真的功劳,否则哪里修得起。”
丁香十分震惊。
一说起阿真对家里的贡献,杨母能说上三天三夜。借着这个话头,她滔滔不绝地向丁香诉说阿真的种种能干之处。
丁香一脸不相信。张家的绣娘都不会异面双色绣,也就是绣功比普通人稍好一些罢了。
杨母见她不信,一时不服气,就把阿真之前做给她的新衣拿出来给丁香看。
丁香仔细看了,针脚确实细密,剪裁也好。
杨母又把阿真绣了一大半的荷包展示出来。荷包上绣了一对鸳鸯,雄鸟头顶紫黑色羽冠,翅膀上夹杂着黄褐色,雌鸟则通体苍褐色,正悠闲地戏水。两只鸟儿挨得极紧,雄鸟正在替雌鸟整理羽毛。
阿真很会配色,还有独特的技巧,因此这对鸟儿简直像活的一样。
丁香在张家呆了十几年,也算是见过不少鸳鸯绣品了,但没有那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个。
丁香顿时爱不释手,忍不住心想,如果把这个荷包送给少爷,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阿真看出她心中所想,一把将荷包夺了回来。
丁香手里一空,忙道:“妹妹,不如送给我吧,你再重新绣一个。”
阿真没想到她脸皮这么厚,还真敢开口要啊,当即拒绝:“不送。”
“妹妹,好妹妹。”丁香软声求她,“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有天份了。这么好的绣技,我都从未见过呢。不过是一个荷包,也费不了你多少功夫,你再重新做一个,把这个送我。”
阿真理都不理她,杨母赶紧劝道:“丁香,这个荷包是要送给未来女婿的,你可千万不能要。”
“未来女婿?”丁香疑惑地看了阿真一眼,猜测道,“她定亲了?”
杨母点头,然后把柳运夸赞了一番:“是个好小伙,家里能帮的他都帮。平时抢着干农活,还有这次修房子要用到的材料,怎么讨价还价,还有招工人,定工钱……这些都是他在出主意,省了你爹多少事。”
丁香对这些夸赞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内心还有些不屑一顾。一个乡下的糙汉子,再能干也无法遮掩身上那股子泥土味。
不过,她倒是对阿真居然定亲了这件事感到惊奇。
“你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还能定亲?男方家知道吗?”
她开口就是三连问,仿佛抓住了阿真见不得人的把柄似的。
杨母大吃一惊,瞪大眼睛:“什么身子不好?”
丁香用帕子捂住嘴,一边偷笑一边故意半遮半掩地说道:“这个呀,那就要问问你的好阿真了。”
阿真知道她指的是之前在张家被确诊为不易有孕的事,这件事阿真还没对杨家人说过。他们以为她突然从张家回来,是因为看穿了丁香的算计。
“娘,你别担心,我身子好得很。”阿真先安抚好老娘,然后再看向丁香,“偷笑什么?你这副嘴脸真难看。不好意思不能如你的愿了,后来我又找别的大夫瞧过,没有任何问题。”
丁香偷笑的动作一顿:“你当时都疼得满床打滚,怎么可能没毛病!”
“哦。”阿真悠悠道,“那是我装的呀!”
丁香:“……”
丁香险些被气出心梗。
她费了多少功夫才说动婆家人,同意让她接妹妹过来帮忙生孩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了那么久,居然是个不中用的。万万没想到,不是人家不中用,而是人家不愿意,故意装出来的假象!
“你、你……”丁香用手指着阿真,气得舌头都打了结。
“指什么指。”杨母见状不乐意了,一把拍掉丁香的手,开始跟她算旧账,“当初你接阿真走,明明说得好好的,没想到你连亲妹妹都要算计!”
“我跟你爹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里几个孩子也都正直善良,怎么偏偏就出了你这么个心狠的东西!”
杨母越想越气,都开口骂上了。
这下轮到阿真嘲笑丁香了,凉凉道:“那是因为张家风水不好啊,好人进去都能给带坏了。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不然怎么能在张家过得如鱼得水呢?”
这话简直是在指着丁香的鼻子骂她是个坏种了,丁香气结,偏偏在场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
大家都沉默着,仿佛默认了她就是一个坏种。
第34章
丁香看着待自己疏远的娘家人, 开始后悔今天不该回来的。
阿真没有放过她,见她一脸难过的表情,继续往她心上扎刀:“好端端的, 你突然回来一定是有事。是不是张家人又要给张少爷纳妾了?”
“那是你姐夫!”丁香没好气道。
阿真才不乐意喊姐夫, 她又笑眯眯道:“你不是最善解人意、最识大体的吗?他要纳妾就纳呗。”
丁香沉默。
最近公婆逼迫得很紧,少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想要孩子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少爷每晚都唉声叹气。她想帮,却又帮不上忙, 只恨自己身子骨不争气。可若是让她接受公婆的安排, 给少爷纳妾开枝散叶, 她也是不肯的。
如今她还年轻,和少爷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可要是妾室生下孩子,也许等不到她人老珠黄, 张家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她心里苦闷,又无处诉说,这才想起了娘家人。
丁香对杨母的质问置之不理,反而当众抹起了眼泪:“娘,你不知道我在张家有多苦……就因为生不了孩子, 上到主子,下到奴仆,个个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仿佛我是占着窝却不肯下蛋的母鸡。幸亏少爷还肯护着我几分,可这份维护又能持续多久呢?”
杨母身为女人, 对女子不孕的痛苦很能体会,当下便软了心肠。
丁香又道:“当初我想着阿真要是能帮我一把就好了, 没想到这丫头心狠,居然装病骗我。”
杨母一听到这,心肠顿时硬起来了,黑着脸道:“那也不是你故意装病骗我们的理由!”
丁香没想到杨母又重提这茬,只好捂着脸呜呜地哭:“我也不想的,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她正哭得哀戚,杨父带着两个儿子进屋了。
杨父直接道:“家里忙,到处都乱糟糟的,没功夫招待你,你赶紧回去吧。就算我和你娘曾经对你有所亏欠,从你算计阿真起,咱们就扯平了,以后没事少回来。”
“爹。”丁香连忙收了泪,站起身。
杨父催促道:“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阿真闻言差点笑出声来。杨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确实厉害,这才上午呢,日头都还没升到正中,哪来的天黑。
丁香被亲爹开口撵人,一时脸面上挂不住。再加上因为修房子,家里乱哄哄的,工人来来往往,她当即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她走后,杨父才问杨母:“她回来做甚?”
“谁知道呢。”杨母叹了口气,“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他们富贵人家的日子,我也不懂,也没那底气去替她撑腰。她生不了孩子,张家少爷要纳妾,不管说到哪儿也是张家有理。”
杨母短暂地替丁香难过了一会儿,几息后又不高兴起来:“阿真做给大运的荷包,她都抢着要想。我说阿真定亲了,她既不问问男方是什么人,也不问好日子在哪一天,唉!”
阿真安慰道:“丁香对娘家没有感情。娘,你以后别在她身上放太多心思,免得难过。”
丁香回来这一趟,半句关心体贴都没有,既不问问爹娘身体如何,也不关心家里的近况,内心对娘家的凉薄可见一斑。
杨父心里早就放弃丁香这个大女儿了,闻言没说什么,喝了点水,又去新房那边干活了。
丁香坐在回张家的轿子上,不由地陷入沉思。
那个荷包的绣活真鲜亮,她相信阿真确实会做针线活儿,但却不相信她的绣品能好到卖大钱的程度,正在做的荷包,估计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
张家有两个绣娘,长年累月地做针线活儿,也没见她们发大财,只是每月固定领一份工钱罢了。
阿真做的那点绣活,能卖几个钱?装什么大功臣。
一时想到娘家正在修新房,虽然没有走近细看,也没有问家里人一声,但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多半又是一座泥土房。
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如果娘家能够富裕起来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做为她的依靠。她现在在婆家可以说是孤苦伶仃,娘家又指望不上,一切只能靠自己谋划打算。
唉,想到这,丁香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掀起轿帘的一角,嘱咐外面跟轿的丫头:“一会儿进了城,先去一趟福记,买两盒少爷最爱的点心。”
唯今之计,她只能牢牢抓住丈夫的心。虽然家里的厨娘也会做点心,但是哪有自己亲自去买的情深意重呢?
*
两个多月后,新房拔地而起。新修的院子用上了簇新的砖瓦,朱红大门,既宽敞又气派。
杨父杨母高兴了好久,还摆了酒席,请村里人来热闹了一番。
杨父当着众人的面,吩咐两个儿子:“你两个姐姐的屋子,哪怕将来我和你娘去了,你们也不许动,要一直给她们留着。”
因为房屋足够多,即使将来荣壮荣聪长大成亲,每人各生三四个孩子,那也完全住得下。
荣壮领着弟弟连声保证绝不动姐姐们的屋子,杨父杨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至于丁香,她已经被杨家人自动地忽略了。
自从新房建好,杨父杨母只觉得腰杆硬了,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平时走路也带风。
柳运家新房的大小格局与杨家一般无二,就连里面的家具,也是两家人一起商量着买的。
新房一修好,村里的人才惊觉原来他存下了这么多家底,很多以前瞧不上他的人都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可惜人家现在已经定亲了。
柳运的叔叔婶婶家还是成亲时修建的泥土房,看着侄子新起的砖瓦房,羡慕得不得了,赶紧从自家地里摘了一些菜蔬,上门去攀关系。
对于有出息的侄子,他们是很愿意走动的。
恰好柳运正要出门,他没有接菜,冷冷道:“叔叔婶婶还是拿回去吧,我又不开伙,实在用不着。”说完,把院门锁好,也没有请他们进去坐坐的意思。
叔叔脸面上挂不住,黑沉着脸不说话。婶婶赔着笑道:“你要去哪儿?你就快要成亲了,酒席准备怎么办?我和你叔叔最近一直挂心着这件事。你爹娘走时,还托我们好好照顾你呢。你只管放心,把办酒席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办得体体面面的。都是一家人,我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
婶婶打量着柳运是个男子,不懂厨房里的那些事。到时只要她拿到银子,随便谎报几笔菜钱,从中捞点好处简直是易如反掌。
“酒席我早就打算好了,不劳婶婶费心。”柳运拒绝了,然后就像刚刚想起来似的,提醒道,“对了,你们霸占了我家田地那么多年,如今我都要成亲了,也该还回来了吧?”
“说什么霸占!”叔叔怒了,“我是你小叔!这些年你东奔西走的,也不肯好好安份下来。我要是不种,难道任由那些田地荒废了不成?”
柳运知道他惯会强词夺理,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到时请族长来主持公道。
柳运挑着担子,抬腿就走,他还要赶着去镇上卖东西呢。
等到日头快要落山,他收了担子,赶去猪肉铺买了一大块猪肉,又打了一壶酒,装进担子里,然后回村直接去了族长家。
当年柳运还小,叔叔站出来说要帮他种地,前任族长就同意了。人家是亲叔侄,反正那些田地也没落到外人手里。
现任族长收下柳运的礼,对于他想要回自家田地的想法表示支持:“如今你也大了,早就该还回来了。”
对于族里有出息的后辈,族长自然不会轻视。柳运家的砖瓦房,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这就能说明他的本事。况且族长也了解过,柳运即将要娶的妻子也是个能干的。所以,他为什么要反对呢?
于情于理,都该叫那对贪心的叔婶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回来了。
有了族长出面,柳运的叔叔婶婶不敢反抗,柳运很顺利地拿回了自家的田地。他没有时间种地,干脆租给了村里勤快老实的人家来种。
阿真开始琢磨起两个弟弟的将来。
虽说如今家里有房有地,两个弟弟以后的日子在村子里算是顶顶好的了,但阿真觉得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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