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父忙道:“就依你。你不点头,我们谁也不会答应。”
说完这件事,杨母突然想起小儿子跟她说今天货郎又来过了,她便问道:“阿真,你又买什么了?”
阿真笑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我买了几根木簪,你和爹的放在你们床头了。”
“哎呀,你又乱花银子!”杨母嗔怪道。
她的想法稍微转变了一些,主要是好几个婶子都在说阿真虽然会花钱,可是人家更会挣钱啊。
杨母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树枝:“又让你破费了。”
之前家里太穷,杨家人都是用树枝或者破布条来束发。
阿真:“一家人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等我手上这幅绣完,到时就修房子,宽敞阔气的砖瓦房。”
杨父杨母:“……”
杨父停了筷子,半晌才道:“这是我这个当爹的责任,你别往身上揽,你的银子留着自己使。”
杨家的屋子确实很破了,如果不重新修,将来两个弟弟长大说亲都难。阿真摆摆手,再次拿出迫人的气势:“我的银子我说了算,只当是我孝敬给爹娘的,你们不许再和我争了。”
杨父杨母的心情复杂极了,既感动又有些羞愧。
杨阿静看看爹娘,再看看二姐,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货郎最近怎么总来?”
荣壮点点头:“以前十天都未必能见到他一回,最近奇了怪了,总来我们村。是不是他想多赚二姐的银子?”
阿真噗嗤笑出声。
杨母又好气又好笑:“还不是你二姐总要买东西。有银子赚,谁不肯来?”
杨父这时也缓过来了,女儿有大本事,她想孝敬就孝敬吧。杨父接话道:“那小伙子也是个苦命人。”
四个孩子都抬头齐刷刷地看着他,杨父又道:“他是邻村的,爹娘都不在了,家中就剩了他一个。原先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却被叔叔婶婶霸占了。没办法,他只好挑着担子当起了货郎,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是挣的辛苦钱。”
阿真有心想多问一点,一时间又不好开口。幸好杨阿静正是好奇心重的年龄,赶忙问:“他成亲了吗?”
这下轮到杨母回答了,她摇头道:“去年我听人说他二十了,今年二十一,成什么亲,哪有姑娘肯嫁给他。他家的房子和我们家差不多破旧,又没有田地。做货郎才挣几个小钱,姑娘们都精着呢,没人愿意跟他过苦日子。”
荣聪有点不明白,问道:“他有那么多东西卖,怎么还会穷呢?”
杨母解释道:“如果有银子,谁会不翻修自家的破屋?我听人说他家的房子既漏风又漏雨,这一看就是手里没银子啊。”
“原来是这样。”荣聪点了点头。
刚议论完货郎,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了。
当时杨父杨母不在家,下地去了。拨浪鼓的声音一直在院外响起,阿真听见了,但她没有跟货郎预定任何东西,于是就没有起身。
荣聪和荣壮在村里玩,荣聪口渴,跑回家喝水,正好撞见货郎。
荣聪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收回视线,伸手要去推篱笆院门,这时,年轻的货郎突然叫住他:“小弟弟,我请你吃糖。”
第31章
年轻的货郎笑容温和, 摊开的掌心里有一块麦芽糖。
荣聪脚步一顿,惊讶道:“请我吃的?”
前些天二姐给他买过糖葫芦,这几天家里顿顿都能吃饱饭, 还有肉, 可是他一看到糖就有点忍不住,那可是甜滋滋的啊,想吃。
荣聪咽了咽口水,克制住对糖果的欲|望,故作成熟地说道:“不要,我可没有银子买你的东西。”
他虽然年龄小, 但也知道天底下没有白食的。
货郎一怔, 没想到小弟弟的警惕心还挺高的。他正要开口, 荣聪又问道:“你这次又拿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要不你等下,我去叫二姐,看她要不要。”
最近家里只有二姐老爱买货郎的东西, 没办法,谁叫二姐最有钱呢?因此一看到货郎,荣聪第一个就想到了阿真。
说完,他就跑进院子里去了。
阿真在屋里把他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摸了摸荣聪的小脑袋, 夸奖道:“你做得很对,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拍花子最喜欢用好吃的好玩的来哄骗小孩,然后把他们卖掉。”
“我知道, 我又不笨!”荣聪一脸骄傲。
“为了奖励你,二姐给你买糖吃。”
杨家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阿真也是到了这时候,才意识到应该买点糖, 给弟弟妹妹们甜甜嘴。
阿真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往外走。
荣聪一听她要买糖,立刻像条讨食的小狗似的乐颠颠跟上来。
“有糖吗?有多少?”阿真站在院内问道。
货郎一见她就笑:“有,好大一包呢。”
“怎么卖的?我全要了。”
货郎报了一个价格,然后把整包麦芽糖都递了过来。
阿真微微一愣。
也不知这个货郎是不是缺心眼,每回都只收她进货价。今天这包糖,他要的价格估计进货都拿不了。
阿真一边往外掏银子,一边问:“怎么这么便宜?这样你还能挣钱吗?”
货郎笑得憨厚:“我的东西,卖多少我说了算。”
阿真点点头,不再问了。
荣聪等不住了,主动接过货郎递过来的一大包糖,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阿真。
阿真知道他想吃,便笑道:“你拿一些,剩下的放回屋里去,记得给荣壮分一点。”
“好嘞!”
荣聪蹦蹦跳跳地抱着糖包回了堂屋,自己抓了一把,出来后先去三姐阿静的屋子,给了她几粒,然后就要去村里找他哥玩。
经过阿真身边时,荣聪剥开一粒糖,举到阿真嘴边:“二姐,你也吃。”
“我不要,你们吃吧。”阿真对糖没什么想法,还是留给弟弟妹妹吃吧。
荣聪见她是真的不想吃,于是塞进自己嘴里,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你不爱吃糖?”货郎问道。
“嗯。”阿真点头,然后等着他找钱。
货郎一点也不急,反而问道:“我这里有刚进的新鲜头油,要吗?”
“头油?我看看。”
阿真在张家虽然长了点肉,但原主因为之前一直缺衣少食,发质很差。
货郎从担子里掏出一个小罐子,阿真接过来打开一看,挺新鲜的,还有一股浓烈的桂花香味。
“多少钱?我要两罐。”
家里还有杨母和阿静,一罐恐怕会很快就用完,还是多买一罐吧。
货郎眼见四周无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低声道:“不要钱,送你。”
阿真把玩着手里的头油,看了他一眼,几息过后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柳,单名一个运字。以前爹娘在世时,都叫我大运。”
“柳暗花明又一村,果然是行大运,这名字好听又吉利。”阿真笑道,“你真的不收我钱?那你可就要亏本了。”
货郎也笑:“那我也讨个吉利。你在我这买了很多,这两罐送你的。”
阿真看看他,再看看他担子里的东西:“那如果我还想要点别的呢,你也送么?”
柳运不假思索,直接道:“送。”
“假如,我全要了呢?”
“拿去,都给你。”柳运倒也干脆,直接把整副担子往前挪了挪,更靠近阿真了。
这副担子,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
阿真心头微动:“你成亲了么?”
“还没。”柳运的脸突然红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那……你,你定亲了吗?”
阿真摇了摇头。
“那、那你……”柳运结结巴巴。
他本来想问“你看我怎么样”,可是话到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他做货郎这么些年,口才早就练出来了,万万没想到他还会有紧张到说不出话的时候。
憋了半天也憋不出来,他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柳运从担子底部摸出一根崭新的银簪,簪头雕刻着一朵牡丹花,在阳光下银光闪闪。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簪子往前递了递。
只要姑娘肯接他的簪子,那就表示这门亲事成了。如果对方不肯接,那……
在他忐忑不安的注视下,阿真摇了摇头。
柳运的心顿时跌落谷底,他低着头,握着簪子的手都紧了几分。
阿真突然笑出声来,柳运猛地抬头,只见阿真笑眯眯道:“你挑个好日子再来吧。”说完,她就捏着手里的那罐头油,回屋去了。
柳运只感觉自己刚刚死去了,现在又活过来了。他傻笑着,把那根特意为阿真而买的银簪,仔细地收进衣襟里。
他在原地站了站,然后才挑上担子,大踏步离去。
他要去找媒婆!
阿真刚回到自己的屋,还没拿起针线,隔壁的杨阿静就过来了,她嘴里还含着糖,甜得她一脸美滋滋。
“姐,你又花银子了。”杨阿静刚才一直在练习针线活儿,现在是休息时间,所以她过来找阿真说说话。
“姐,你的银子还有剩吗?我估计应该快花完了吧?”
“还有。”阿真瞄了一眼绣架,“等这幅绣好,我就更加不缺银子了。”
“姐,我真羡慕你。”杨阿静一脸艳羡,“你怎么那么会?绣得又快又好!我是赶不上你了,哪怕再学十年二十年,我也赶不上。不过娘说了,只要我好好学,不求将来和你一样厉害,只要绣庄肯收我的帕子就行。”
杨阿静越说越向往。
绣庄不是什么都收的,人家也要看要挑的。只要她绣的帕子能卖出去,那就够了。
“那你好好学,将来能挣钱了,你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阿真鼓励道。
杨父杨母的思想并不古板。他们为了激励阿静努力,早就向她许诺,她赚的银子由她自己保管,存起来以后做嫁妆,爹娘不要她的。
“嗯,我一定努力!”杨阿静慎重地点头。接着,她又想起一件事,“姐,你刚才跟货郎聊什么了,怎么聊那么久?”
其实也没多久,就那么几句话,绝对没超过半盏茶的功夫。不过因为男女大防,所以大家对这种事格外敏感。
“哦,也没聊什么,就是叫他挑个好日子来提亲,我看中他了。”
杨阿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意识到阿真在说什么。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阿真。
阿真含笑向她点头,表示她没听错。
杨阿静蹭地站起身,风一般刮了出去,嘴里大喊着:“爹!娘!”
很快,杨父杨母就从地里回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顾不上干活了。
杨父率先问道:“我听阿静说,你看上货郎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阿静说的时候很小声,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那意思很明显,不论真假,这件事都不会对阿真的名声有任何损害。
阿真点了点头:“看中了。”
杨母还有些接受不了,语重心长道:“他无父无母,屋子四处漏风,你嫁过去要受苦的。要不然,咱们再多挑挑?”
她的想法很纯朴也很现实,就是不想让女儿过苦日子。
阿真长得好看,又有一门手艺,外面多少人想娶她。明明可以嫁更好的对象,何必非要往苦海里钻。
“房子漏风可以重修。”阿真一脸正色,“我有手有脚,不用别人,我自己就能自己过上好日子。”
杨父低头思索了一阵,抬起头再次问道:“你认定他了?”
“是。”阿真点头。
“那行。”杨父拍了拍手,“那小伙子虽然穷了点,但是个勤快踏实的人。而且离娘家也不远,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几步路就走过去了。”
柳运是隔壁村的,距离杨家走路还不要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抄小路,那就更近了。
杨母见阿真很坚定,也没有再反对。她专门往好处想了想,说道:“行吧,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穷点就穷点吧,这样你腰杆子硬,他不敢不听你的话。”
阿真被这话逗笑了。
杨阿静和两个弟弟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没想到阿真这么快就要出嫁,很舍不得。
杨阿静和荣壮忍着没出声,荣聪的反应最激烈,气愤道:“早知道我就不吃他的糖了!”
杨母哭笑不得:“你二姐年龄到了,迟早都要出嫁,你在气什么?”
阿真摸了摸荣聪的头,然后对杨阿静说:“离得这么近,以后你们可以经常去找我。我就算嫁了人,也能继续教你。”
接着,她又对荣壮说:“现在是定亲,离出嫁至少还有好几个月。再说了,你可以和阿静一起去找我,我也能经常回来。”
乡下的孩子,爬山下河都是惯了的,这么点路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难度,走过去就跟玩儿似的。于是,杨阿静和荣壮的脸色就好看多了。
最后,阿真才看向荣聪,故意逗他:“你不是不吃他的糖了吗?那以后你可千万别吃,都留给阿静和荣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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