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阿真在撒谎,刘秋杏睡觉几乎从不说梦话。不过为了给杨平心里打个底,阿真只能选择这么说,免得他将来一时间接受不了。
果然,杨平现下就接受不了,甚至觉得很荒谬。
“妹妹!”杨平语气严厉,“我知道娘欺骗了你,你心里对她有气。可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这么说。这怎么可能呢?爹娘的感情一直很好。自从爹去世,娘一直守着我们,从来没有改嫁的想法。以后我不许你再这么胡说!”
说完,杨平就转身进了院子,径直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关门时动作有些大,惊动了屋里的陆嬷嬷和刘秋杏。
陆嬷嬷见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刘秋杏便低着头一声不吭,她脸上不由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直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陆嬷嬷赶紧朝窗外看去:“他们回来了?”
天还没黑呢,怎么今天收工这么早,也不知道地里的活儿干完没有。想到那些麦子,陆嬷嬷再也坐不住了,她得回家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变少,于是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刘秋杏这时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跟着起身:“嬷嬷慢走,我送送你。”
两人来到院子里,正好和阿真迎面撞上。
阿真在地里歇了一下午,一点活儿也没干,因此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珠子都没有,整个人清清爽爽。
陆嬷嬷和刘秋杏都有些诧异。她俩虽然不下地,但也知道刚从地里劳作回来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刘秋杏忙问:“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你回来多久了?”
阿真没理她,也没跟旁边的陆嬷嬷打招呼,径直去厨房找水喝。
刘秋杏:“……”
刘秋杏脸面上挂不住,便跟陆嬷嬷抱怨起来:“你看这丫头,真是太没教养了,就跟聋子似的。我跟她说话,她理都不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儿?”
“农活熬人,阿真也是累着了,再说她还小呢!”陆嬷嬷客气了两句,脚下没停,很快就出了杨家的院子。
刘秋杏一直把她送到院外,知道她急着回去给黎少爷做饭,也没强留,只道:“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叫阿真过去。”
“那就多谢了,我在家里等着她。”
“明早你也不必做早饭了,就让阿真来做,顺手的事,也不费什么功夫。”
“好好。”陆嬷嬷笑得心满意足。
当初决定回乡下居住真是再好不过了,有了刘秋杏,就等于白白有了她的一双儿女这两个劳动力,不仅不用付工钱,人家还上赶着要来帮忙干活呢!
如果在城里,买两个下人得花银子,还要管吃管住,这是多大的一笔开销。
第71章
送走陆嬷嬷, 刘秋杏找到正在厨房喝水的阿真,训斥道:“你怎么回事?你的礼貌和教养呢?看见陆嬷嬷也不打招呼,我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阿真瞟了她一眼, 淡淡道:“我太累了, 没看见,也没听见。”
说到累,刘秋杏就想起了黎家地里的麦子:“麦子都割完了?今天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话落,想了想又道,“不可能,那么多地呢, 就算再来几个人, 也不可能一天就干完。地里的粮食不等人, 万一下雨,就要烂在地里了,你能不能上点心?”
阿真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既然你这么操心别人家的粮食, 为什么不亲自去下地?”
刘秋杏一听这话,险些气炸:“你说什么?你爹在时我都没下过地。好啊,如今你们兄妹俩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想孝顺我了, 是不是?”
她越说越伤心,仿佛被儿女联手欺负了似的,念叨道:“回头我就找你叔叔伯伯去, 叫他们来给我主持公道。谁家的孩子会这样跟亲娘说话?你不孝!你没良心!要是你爹还在,保准给你几个巴掌。”
这时, 杨平走了进来。
杨平身形高大,结实有力。这些年虽然家里有点好吃的就要送到黎家去, 但兄妹们也能吃饱,因此杨平的体格挺壮实。
他一进来,厨房都显得逼仄起来。
他看着刘秋杏,直截了当地问:“娘,家里的银子呢?拿出来我数一数,看看已经存下多少了。”
以前他从未想过银子在娘手里会不安全,即便下午阿真说了那样的话,他也不好意思去问娘。可是刚才,听阿真说了娘说梦话的事,他突然觉得又能张口问银子的事了。
刘秋杏一听儿子提起银子的事,顿时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换成平时,杨平压根不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但现在他心里本身存了个疑影,格外关注刘秋杏的表情,见状心里一沉。
杨平沉声道:“我们家省吃俭用这么些年,应当存下不少了。以前每次问,你总是说还差一点。娘,你拿出我看看,说不定是你数错了。”
“对啊。把银子拿出来,我和哥哥各数一遍,保证不会数错。”阿真在一旁架火,“家里就三口人,没一个是爱乱花银子的。哥哥做事又勤快,除了地里的活儿,闲了还去城里打短工,我估摸着怎么也该存下二三十两了。”
刘秋杏咬了咬牙。这死丫头,就她话多,上辈子是哑巴吗?
刘秋杏脸色恢复平常,强硬道:“用不着你们兄妹俩来数,难道我不会吗?都说了还没存够,以后别再问了。”
“多少才叫够?”阿真问道,“往少了说,家里至少应该有二十两。哥哥今年二十岁,村里像他这么大的,谁还没成亲?再拖下去,旁人该说闲话了。赶紧把银子拿出来,请媒婆,把嫂子娶回来才是头等大事。”
“你哥哥的亲事不着急,他一直说要等给你存够了嫁妆再考虑他的事。这也是你哥哥疼你,想给你一份体面的嫁妆,能够风风光光出嫁。”
她想用阿真的嫁妆来当借口,阿真自然不能叫她如愿,忙道:“我不在意嫁妆的多寡。若因此耽误了哥哥的亲事,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当着娘和哥哥的面,我表个态。以后我嫁人,我也不要多的,家里给我买一床新被子就够了。所以,娘,你不要操心我的嫁妆,赶紧把银子拿出来,先给哥哥娶妻。”
刘秋杏:“……”
她的拳头都捏紧了。
这死丫头,平时不肯吃亏半分的,怎么今日大方得像个活菩萨似的?关键是她拿不出二十两,家里攒下的银子,有一大半都被她悄悄送到黎家去了。
“你也就嘴上说得好听,真到了那时候,只怕你就要骂我偏心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赶紧做饭,大家都饿了。”刘秋杏摆摆手,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阿真闪身挡住她的路,先对杨平说道:“哥哥,你看,娘这副样子很可疑,死活不肯把银子拿出来给我们瞧瞧。”然后她又看向刘秋杏,“娘,该不会是你偷偷把银子花光了吧?这也不可能啊,你身上又没添什么值钱的物件。”
杨家的开销并不大,除了有时候买点肉之外,就是每年给家人各做两身粗布衣裳。刘秋杏和阿真身上连一件银饰都没有,绾发也用的是木簪。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你娘!”刘秋杏只感觉心惊肉跳,再让这死丫头继续说下去,事情可就瞒不住了,于是只好撒泼起来,“阿平,你也非要看银子吗?是不是连你也信不过我?我可是你们的亲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女,居然怀疑自己的亲娘是贼!如果你们的爹还在,非得好好教训你们不可!”
说着说着,她落下泪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把将阿真推开,径自回了屋。
“是我不孝,惹娘不高兴了。”杨平一脸后悔。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娘亲哭泣,第一次是在爹的葬礼上。一时间,他不想再追问银子的事了。
刘秋杏的眼泪无法打动铁石心肠的阿真,只见她笑道:“哥哥,你在后悔什么?是不是后悔没有挣到更多的银子给黎少爷用?我给你指条路,你可以去大户人家自卖自身,最好是签死契,死契比活契更值钱,这样黎梦川就可以再多买几本书了。”
“你……”杨平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好好的,他为什么要给别人当奴才?
杨平拿她没办法,哪知阿真却瞬间变了脸,冷冷道:“收起你的烂好心。与其心疼别人,不如先心疼心疼你自己。等娘把家里的银子全部搬空,那时你哭都没地方哭!”
话落,阿真大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欸!”杨平追了过来,迎接他的是紧闭的房门。
他看了看娘住的正屋,又看了看妹妹住的西厢房,两人都在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在原地左右为难了好一阵子,最后只能长叹一声,然后去厨房煮饭。
人总是要吃饭的,等他把饭做好,也许娘和妹妹都消气了呢?
不多时饭就好了,杨平先去正屋叫人吃饭,轻轻推开门,只见刘秋杏合衣躺在床上,面朝里。
“娘,饭已经好了,快些起来吃饭吧。”
刘秋杏并没有睡着,只是在跟儿女赌气。见儿子主动过来叫她吃饭,心道算他有良心。于是坐起身,淡淡地嗯了一声。
杨平见她起了,转身又去叫阿真。
刘秋杏来到堂屋,只见饭桌上摆着两盘没什么卖相的菜,顿时皱起眉头。
恰好这时阿真和杨平一起过来了,刘秋杏不满地看向杨平:“这饭是你做的?为什么阿真不做?你做的饭连狗都不吃。”
杨平没吭声,阿真听不下去了,直接道:“我和哥哥在地里累了一天,你在家闲着,连饭也不做,怎么好意思挑三拣四?”
刘秋杏气得捂着胸口,好一阵才缓过来。
“你、你……”刘秋杏指着阿真,眼圈都红了,“你真是反了天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没做饭,还不是因为被你气着了。想当初你爹在时,他都没嫌弃过我半分,没想到临老还要受你的气!”
刘秋杏今年还不到四十,因为一直没干过重活,所以并不显老,看起来至少要年轻十岁。她身上甚至有一股柔弱味,就仿佛城里的千金小姐误闯入了农户家。
旁人都是为母则刚,她却不一样。丈夫在时靠丈夫,丈夫没了就靠儿女。干的活儿少也就罢了,如果她的胳膊肘不是歪的,阿真都要羡慕她命好。如今她却拿着家里的钱去养黎梦川,这是阿真不能忍的。
“你受什么气?不就是叫你把银子拿出来看看,偏你推三阻四。这不是有古怪是什么?”阿真知道刘秋杏的眼泪让杨平心软了,于是旧话重提,她转头看着杨平,“哥哥,你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多半是没了。别说你我的亲事,之前还打算把房子重新修整一下,这两三年内怕是不能了。”
杨平深吸一口气。
他的亲事可以晚一些,可是妹妹不能等,妹妹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龄,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娘,我也不看如今家里还剩下多少,我只问你,你一共借给黎家多少?有没有欠条?”
虽然黎梦川是个读书人,想必不会做出赖账不还的丑事,但有了欠条还是更好一些。
刘秋杏闻言,就像被针扎了似了,大声道:“什么黎家,什么欠条,黎家在城里有大宅子,用得着问我们借吗?你也太小瞧他了!”
阿真冷笑:“别以为你声音大就代表你有理,下午你和陆嬷嬷说话,我和哥哥都听见了。既然黎家不穷,为什么买几本书都要找你拿银子?”
刘秋杏:“……”
真是倒霉,万万没想到她和陆嬷嬷的谈话竟然被兄妹俩听见了,这让她怎么继续瞒下去?
第72章
“黎家城里的那座大宅子, 少说也值几百两,稀罕问我们借?我还没说你们呢,天还没黑就偷懒回家, 背地里偷听别人说话, 像什么样子,你们是贼吗?我是这样教你们的?”
刘秋杏倒打一耙,试图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兄妹俩偷听别人说话的不良行为。
阿真反驳道:“宅子卖了吗?换来了半文钱没有?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人家不稀罕,那我们家应该存下不少了,为何你不肯把银子拿出来看看?”
刘秋杏被堵得哑口无言, 只在心里暗恨, 难怪这死丫头今天像疯魔了似的, 原来是听到了那番话的缘故。怪她当时不够谨慎,没把院门锁上。
“就你现在这副不孝的样子,还强词夺理, 忤逆亲娘,黎少爷能看上你才怪!”
“我稀罕他看上我?现在不是他能不能看上我的问题,而是我早就看不上他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把银子拿出来。”阿真怼完她,转头对杨平说道, “哥哥,我敢保证,家里的银子肯定被娘偷偷送人了。”
刘秋杏立刻喊冤叫屈起来, 指责阿真不信任她。
杨平忍无可忍,道:“娘, 你就拿出来给我们瞧瞧,等瞧完了再放回去, 银子还由你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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