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巧了,她竟然是楠楠的妈妈。
楠楠妈妈的眼睛落在林宿手臂的位置,正要开口说话。江若走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误会一场。”林宿把排球还给楠楠,“接下来就让你妈妈陪你打排球吧。”
林宿对着楠楠妈妈弯了弯唇,牵着江若的手离开了。
江若问他:“楠楠妈妈是把你当成坏人了吧?”
“好像是的。”
林宿牵着她的手,江若感觉手上有温温热热的液体滑进她的手心,同时还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她还未来得及查看手上的液体到底是什么。林宿整个人跟着倒在了沙滩上。
江若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拍拍他的脸颊,才发现他温度高的惊人。她大惊失色:“你怎么了?发烧了吗?别睡,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没事...就是有点困...”林宿勉强张开嘴说。
楠楠妈妈跑过来冲着江若喊道:“快叫救护车。”
江若慌乱的拨通救护车的电话,却说不清这里的具体方位。楠楠妈妈抢过她的手机:“这里滨海北海区,西北方向,有人因伤口感染发烧了,情况不太乐观。”
伤口感染?江若把自己的手心举到自己面前,即使光线比较昏暗,她还是看到了手心里鲜红的血迹。
“你怎么做女朋友的?男朋友身上受这么重的伤,你都不知道吗?”楠楠妈妈问道。
江若眼睛红了起来,她慢慢地撸起林宿的袖子,整个袖子都被血浸的湿乎乎的,裹满手臂的纱布也变成了红色。
怪不得他一整天都穿着外套,他是怕她看见他受伤,就不和他出来看海了。
楠楠妈妈说:“下午的时候他来我们药店做过包扎,并把药寄存在了我们的药店,我想他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吧,但现在是夏天,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嘛。”
救护车过来后,几个人抬着担架把林宿抬上了救护车。江若一路上都紧攥着林宿的手,他手心冰凉。
到了医院,林宿被搬下救护车,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江若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江若跌坐在冰凉的座椅上,双手捂住脸颊。她应该早点发现的,从她看到他满满一行李箱的外套就应该有所察觉的。
江若拿出手机给沈长云打了电话:“沈叔叔,林警官他...他昏倒了。”
“什么!”随后,沈长云叹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是因为工作受伤的,昨晚本应该住院的,可他坚持要出院,我想他应该是为了你。”
为了她,他们都说是为了她。
江若咬紧嘴唇,身体慢慢地弯了下去:“沈叔叔,父亲的伞是在林警官家里找到的。”
沈长云的脑子“嗡”了一下,一时语塞。
医院的走廊上,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坐在椅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里不会有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因为医院从来都是一个让人悲伤的地方。
林宿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他看见江若后,眼睛弯了弯,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含糊不清的喊了声:“江若。”
江若温柔地看着林宿说:“诶,我在。”
江若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两天,她每次看见林宿满身的淤青,心里就会一阵一阵的疼。她回忆起与他相识的这段日子,他每一次受伤都是和她有关。
是爱,是职责所在,还是心中有愧?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一直在受伤。
出院后两人买票回水城。
林宿说:“抱歉,因为我这次度假泡汤了,我以后补给你。”
江若朝他笑笑:“没关系,大海又不会跑,想来随时可以来。”
林宿和江若坐高铁回家的那天,中途下起了雨,到达水城车站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打车的人很多,他们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打到车。
回到家,江若让林宿坐在沙发上休息,她去厨房煮了两碗面。
“西红柿鸡蛋面,跟我妈学的。”江若说。
林宿吃了一口说:“好吃。”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一下一下的浇在江若的身上。她抬眸看一眼林宿,又想起了那把雨伞。
林宿吃完面,擦了擦嘴说:“江若,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
“是关于我和你父亲的。”
江若愣愣地看着他,攥紧了手中的筷子。
窗外的闪电让整个屋子陷入忽明忽暗的光芒中,林宿的面孔明明近在咫尺,可偏偏模糊不清。她想说她不想听,可她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
林宿借着雨声慢慢地陷入了回忆。
那年,林宿上高二。放学当天下起了雨,他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去游戏厅玩。但因为今天刚好轮到林宿值日,所以落了单。
为了能尽快和他们会合,林宿穿小道赶往游戏厅。就在那条小道上,他遇见了两个正在搏斗的人。他看见其中的一个人手里拿着刀子,当时吓坏了。转身想跑,却也来不及了,那个拿刀子的人突然挟持了他。
刀子架在林宿的脖子上,冰凉的刀片触感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哭着求江海救他。
江海安慰他:“孩子别害怕,我是警察,我一定会救你的。”
江海开始和歹徒谈判,林宿完全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子拿开了,下一秒捅进了江海的腹部,江海跌坐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歹徒趁机逃之夭夭。
林宿走到满身是血的江海旁边,江海指了指地上的雨伞,说:“快帮我去接下我的女儿,这么大雨她会淋感冒的。”
“你的女儿在哪所学校?叫什么名字?”林宿问。
江海没能回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江海最后的夙愿,林宿抓起雨伞就跑了。他跑到附近的中学门口,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学校门口焦急的四处张望。那个女生就是江若。
他刚想往前迈一步,又停了下来。他要怎么告诉她,她的父亲为什么没有来接她?他要怎么告诉她,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最后,林宿看见手机上的短信,彻底退缩了。
林母:下雨了孩子,回家注意安全!
从小到大,他的父母对他说的最多就是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好像有某种魔力一般,看见它就会让人莫名的想要保护自己。
林宿走在回家的路上,浑身都在打着颤。从那天起,江海死亡的场景,歹徒凶恶的眼睛,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他的梦中......
此时,江若已经满脸泪水,她用憎恨的眼神望着林宿,怒吼道:“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他是因为抢救不及时才死的,你为什么不先救人?!”
林宿的脸上惨白一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人,也没有完成江海最后的心愿。是的他自私,懦弱,胆小害死了江海。
真是可笑,追了这么多年的凶手,没想到他才是害死江海的凶手。
窗外电光激闪,雷声炸裂在空气中,仿佛鬼神在咆哮。伴随着雷声,她低声问一句:“所以,你一直在赎罪吗?”
赎罪?林宿从没有想过这个词语。但这么多年,他心中一直是有愧的。
江若又问:“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一切?”
因为沈长云告诉他,江若找到了江海丢失的那把伞。
沈长云不知道那把伞一直在他的手里。
压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就像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挪开了。他从来不敢奢求她的原谅,他只希望还可以陪在她的身边。
但江若说,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第五十七章
江若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胸口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仇视,憎恨, 悲伤, 绝望......所有的情绪一涌而出。她喃喃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偏偏是他?”
林宿站在门外听着江若忽高忽低的哭声, 拳头几乎要握碎。他的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地疼。
那天之后, 林宿再也不敢靠近她半步。他还无法适应她看向他的眼神,还无法逾越横在他们中间的那座大山。
江若变得异常忙碌, 每天早出晚归。她的店铺更换了新的门头, 从原来单一常规字体,变成了俏皮的美术体, 并在旁边加上了雨伞的图案。
林宿把它理解为,雨伞找到了, 尘埃落定了。
八月初,江若回了申城。林宿心里莫名的慌了,他习惯了每天都能远远的看她一眼,一眼就够了。
沈长云拦下正要赶往申城的林宿,问:“他弟弟办升学宴, 你跟着回去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林宿甩开沈长云的手, 毅然的开着车回了申城。
他又恢复成了最初的那个模样, 冷漠, 固执, 不近人情。
......
江若带着做了好几个小时的大蛋糕到达申城酒店, 进门就看见酒店大堂立着一个易拉宝。上面写着:祝贺吴珏同学学业有成。更夸张的是,旁边还配了一张吴珏的全身照。
她不禁同情吴珏一秒, 庆幸这么社死的一面,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走进宴会厅, 会厅里围坐着几桌人,热闹一片,她不得不佩服周明秀召集亲朋好友的能力。她在会厅里环视一周,终于看见了被许多人围起来的吴珏。走近一看,她被吓了一跳。吴珏梳着大背头,身穿白色衬衫,黑色西服,黑色皮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举办婚宴。
吴珏看到江若,瞬时眼睛发亮,朝她挥了挥手。江若心虚的把头转向了别处,没办法,她最害怕和亲戚打交道了,她救不了他。
“男朋友呢?怎么没着一起来?”周明秀站在她身后问。
江若转过身,把蛋糕递给她,淡淡的说了句:“分手了。”
他们...应该算是分手了吧?
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有打过电话,没有发过信息。他们好像从彼此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
江若每天用工作充实着自己,她忘掉了许多的情绪,忘掉了伤心与难过,忘掉了痛苦与思念...却忘不掉怨恨与愤怒。
周明秀拍拍她的肩膀说:“去吃饭吧。”
“明秀,这是你的女儿吗?”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朝着她们走过来。
“对,我女儿,江若。”周明秀笑盈盈的看着中年女人,说,“江若,你小时候见过你姑妈的,她出国了几年,今年刚回来。”
江若礼貌的喊道:“姑妈。”
其实她是吴珏的姑妈。
江若怕见亲戚有个最主要的原因,大部分的亲戚都和她没有血缘关系,面对面时总是生分又尴尬。
“诶,都长这么大了,小时见你我就觉得你长得好看,没想到长大更好看了。有对象了吗?”
江若和周明秀同时愣了一下,两句话都没聊上,怎么就扯上这个话题了?
周明秀笑了笑,挽着姑妈的胳膊朝着餐桌方向走去:“还没呢,回头你给她介绍一个。”
“可以啊,有什么要求没有?”
“这个...回头我问问她。”
“......”
江若坐到吴珏身边,拍了下他的背:“恭喜啊,比你姐我强多了。”
“多亏了老姐给我做的高考补脑餐,我才有幸考上这么好的大学。”
江若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笑着说:“我做的饭要真有这么灵,我现在就把配方申请专利。然后把配方卖给即将要高考的人,全国考生这么多,我可就发财了。”
吴珏一听也跟着笑了。
升学宴正式开始了,吴叔叔站在台上念起了手稿:“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晚上好!”
台下一阵掌声。
“首先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我儿子吴珏升学宴,在这里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其实我是一个非常不喜欢仪式感的人,但为什么还要举办升学宴呢?是因为我在吴珏身上看到了奇迹,这是我们老吴家的奇迹...我想说,即将参加高考的亲朋好友们。在今天之前,学习不好没有关系,考试考的不好也没有关系。只要从这一刻开始刻苦,努力,等待你的就是奇迹......”
吴叔叔的声音慷慨激昂,台下很配合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江若悄悄问吴珏:“一会儿你还上台发言吗?”
吴珏说:“我肯来就是给咱妈最大的面子了。”
江若点点头,表示认同。
她看着周明秀和吴叔叔两个人的嘴角,一整个晚上就没掉下来过,仿佛学业有成的是他们。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没让周明秀引以为傲过。
吃饭之余,江若说:“其实我知道你高考这么努力是受青青的影响,那你和青青上同一所大学了吗?”
吴珏闻言,手中的筷子突然停下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黯淡了:“她选择了滨城的一所大学,以她的成绩她明明可以...算了,不说她了...”
吴珏端起酒杯和江若碰杯,两个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所有的人都以为吴珏如愿以偿了,只有江若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混着某种情绪的光。
想必是,事与愿违了。
吴叔叔带着吴珏一桌一桌的讲述自己的高考奋斗历程,更像是婚宴上的某个环节了。
热闹非凡的宴会厅里,旁人聊的热火朝天,江若安静地喝着酒。她面前所有的酒瓶都空了,她拿起吴珏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一饮而尽,酒好像没有那么的难喝了。
坐在她对面的人开始出现重影,两个脑袋,四个脑袋,八个脑袋...越来越多的脑袋...看的她头昏脑胀。她甩了甩头,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宴会厅。
走到酒店门前,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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