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艳的窗户打开了,她春衫半露:“进了贼人?抓到了吗?”
明纯点头道:“已经去抓了,他逃不掉。”
说话间,傅蓉微的屋门也打开了,钟嬷嬷站在门前,明纯径直走向了傅蓉微的屋子,在门口道:“阿弥陀佛,请问贫尼能进否?”
第43章
傅蓉微欣然应了一声:“请进。”
明纯走进屋子, 最先看到的,就是门口木盆中堆着的湿衣,以及两双湿漉漉的鞋子——一双是傅蓉微的, 一双是钟嬷嬷的。
明纯诧异道:“这是?”
钟嬷嬷平静的料理着房间里的杂物,如同往常一样絮叨着:“没料到昨夜忽然落了雨,外面晾晒的衣裳收不及, 都透了。”
明纯绕过屏风,见到了傅蓉微。
傅蓉微正背对着她穿衣裳, 发上残留了一点点湿意, 散开搭在肩头。明纯在外面站了一下, 傅蓉微只是看了她一眼, 拢了外衫坐在镜前梳理头发, 道:“庵里进了贼人?可是丢了东西?”
傅蓉微再落魄, 也是侯府出身的姑娘, 一言一行一止都不慌不乱。
明纯站在屏风外欠身:“丢东西事小,最怕伤着人, 几位师妹没事就好。”
她仿佛真的只是来确认贵人们的安危,只瞧了一眼就出去了。
林霜艳和许书意都没让她进屋。
甚至林霜艳还刺了她一句:“深山老林尼姑庵,能有什么值钱东西招贼惦记?”
傅蓉微放下梳子,缓缓舒了口气,从枕下取出那些信,继续一封一封地读完。
天一亮, 雨就停了,钟嬷嬷搬着木盆到院子里, 整理那些湿淋淋的衣物。
林霜艳靠在自己的窗前喝茶, 笑着道:“嬷嬷昨日何时洗晾的衣裳,同一个屋檐下, 怎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钟嬷嬷无从辩驳,也装不下去了。
林霜艳的侍女扬声道:“我家夫人问你话呢!”
钟嬷嬷只嗫喏着说了句:“夫人见谅……”
她们这是在逼傅蓉微露面呢。
傅蓉微将其中一封信折好放入怀中,其余信找了个稳妥地方藏了起来,起身去见林霜艳。
林霜艳早已备好了茶:“恭候多时了。”
傅蓉微坐下,道:“您身份尊贵,何必为难我家老仆。”
林霜艳依旧眼含笑意地着她:“傅家三姑娘,不简单……不瞒你说,我一向眠浅,尤其雨夜更是难以入睡……”
傅蓉微心往下一沉,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林霜艳道:“我竟没想到,侯府养出来的姑娘,爬树很有一手啊。”
昨晚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林霜艳看在眼了。
可她刚刚并没有在明纯面前拆穿。
傅蓉微索性直说:“我愿与王妃开门见山。”
林霜艳品了口茶:“如此最好。”
傅蓉微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林霜艳面前,道:“静檀庵丢的东西在我这,我猜,您也想看一看。”
林霜艳神色狐疑,漫不经心的拿起那封信,拆开看了。
傅蓉微千挑万选,将这封信单独拿给林霜艳看,是因为唯有这封信中提及了已故的颍川王。
他们暗中来往的信通常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但足以将意思表达明确。
信上说:“谋事不慎败露,颍川王似有警觉,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择机动手,望君相助,明日面谈。”
林霜艳在接过信之前,还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此刻,读完信,她整个人的反应比傅蓉微预料中的还要激烈,她单手攥紧了自己的领口,喘息着泪如雨下,眼都恨红了。
傅蓉微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昨天夜里,刚从姜煦的口中得知,惊梦园戏子与颍川王府的关系,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林霜艳为何非要选择在静檀庵避世呢?
越是讳莫如深,越是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傅蓉微与林霜艳摊牌,就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测。
林霜艳几近昏厥,手脚发凉,面色苍白,冷汗顺着鬓发淌下,侍女慌忙将她扶到榻上躺着,又是端水,又是打扇。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顺过气来,挥开侍女的搀扶,扑过来抓紧了傅蓉微的手。
“……还有吗?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傅蓉微平静地告诉她:“王妃,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为这么点东西,姜煦身受重伤,被静檀庵盯上了,此刻也不知什么光景,有没有安全脱险。
傅蓉微走神了那么一瞬。
林霜艳已经调整好情绪,将侍女打发到了门外,放下床幔,室内幽静,无人打扰。林霜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傅蓉微道:“我是来玩命的,你也看到了,刚才万一露馅,我就没的活。”
林霜艳相当聪明,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帮手?”
傅蓉微回答:“我的帮手现在有危险。”
林霜艳不停地点头:“是啊,我用了两年多的时间,都没查到一星半点的线索,你才来了几天,就能挖到真东西,其中凶险可见一斑。”
傅蓉微靠近了些许,贴着林霜艳的耳边,道:“您来此是是为查颍川王的死因?”
林霜艳同样压低了嗓音,道:“我不能忍受我丈夫不明不白的死,更不能容忍凶手肆无忌惮的在我们眼皮子地底下作乱。既然你肯对我坦诚相见,我必知无不言。”
傅蓉微:“那就说说你知道的。”
颍川王的死果然有蹊跷。
他确实是死在青楼妓子的房间。
但是那妓子身份非同一般,是颍川王府埋在市井里的暗线。
青楼每天夜里迎来送往,接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
将暗线埋在那种地方,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收获。
林霜艳道:“那一段日子,王爷的情绪一直很低沉,但我是不管外面俗事的,所以也不曾多问什么,那天夜里,王爷傍晚收到了一封信,紧接着便低调出门了,我问他去哪,他说办事,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我半夜没等到他回家,却等来了一只染血的信鸽,信鸽脚上带回一张字条,我认得是王爷的笔迹,他命我立刻躲进书房的暗室,不到天亮不准出门。”
那张字条林霜艳仍然妥善收着。
傅蓉微见了那张字条,颍川王字迹凌乱,显然当时情况已经不妙,但他仍惦记着家中妻子的安危。
林霜艳道:“我在书房的暗室中躲了一夜,直到天亮,我才出门,家中一团乱,死了好多下人,院子里到处都是血,我的猫也被剥了皮挂在了假山上。”
傅蓉微问道:“他们杀了你丈夫之后,又去王府里找你了?”
林霜艳苦笑:“我是王爷的枕边人,怎么可能被放过……第二天,王府变故惊动了朝廷,办案的人来了,我才真正安全。”
傅蓉微又问:“朝廷派谁负责这桩案子?”
林霜艳道:“兖王,萧磐。”
傅蓉微眉心一蹙。
林霜艳没能注意到她的异常。
傅蓉微:“那你见过颍川王死后的样子吗?”
林霜艳点头:“见过。”
傅蓉微追问:“是什么样子?”
林霜艳不解她为何要这样问。
傅蓉微解释道:“死因不同,死者的面目也会有所差异。中毒死,窒息死,外伤致死……死因表现在脸上,都不一样。”
林霜艳不懂这些东西,她回想了一会儿,道:“王爷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已经打理得非常体面,衣裳的妆容都一丝不苟,所以我并不知晓……”
好吧。
傅蓉微很可惜没有抓住最关键的纰漏,问道:“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是谁将颍川王的尸体送回来的?”
林霜艳道:“兖王,萧磐。”
又是他。
傅蓉微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怀疑他了。
还有最后一个重要的问题,傅蓉微问:“王妃为什么要选择在静檀庵清修?”
林霜艳回答:“王府中曾养了一个昆曲班子,是班主告诉我,王爷生前一直好似对静檀庵颇多关注,为了查这个地方费了不少心力。”
所以班主夫妇作为可能知情的人,死了。
那位青楼妓子更是下落不明。
傅蓉微没别的要问的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捋顺事情始末,她对林霜艳道:“此事凶险,务必谨慎,保护好自己。”
林霜艳拉着她的手:“你比我更凶险……如果需要我做什么,请随时开口,我不会推辞。”
傅蓉微点头。
林霜艳:“你究竟是什么人,傅家三姑娘,听说皇上中意你,所以你查这些东西是皇上的授意吗?”
她竟然能想到那方面去,简直是南辕北辙了。
傅蓉微在她面前不会把话说的太难听,她委婉道:“皇上坐在那么高的地方,眼睛和耳朵都被人蒙上了,所以我们要把证据给到他面前,他才能知道其中的内情。”
林霜艳慢慢松开了她:“我明白。”
傅蓉微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控制不住情绪,猛地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木盆。
兖王,萧磐。
有那些信作为铁证,静檀庵与南越勾结是事实。
可萧磐怎么也搅合在其中?他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
萧家的人争天下,她不管,哪怕是争破了天,跟她也没关系。
可牵扯到南越,那就是叛国。
一旦萧磐谋权成功,等同于将大梁交到一个叛贼的手里。
可上一世,萧磐是真的成功了。
傅蓉微一想到此就难以忍受。
钟嬷嬷靠着门,咳了一下,唤了一声:“姑娘?”
傅蓉微闭上眼睛,撑着茶案,单手抚头,道:“我没事。”
钟嬷嬷把木盆捡起来,靠在角落里,道:“姑娘好像在筹谋什么事情?”
傅蓉微看向窗外,绳子上晾起来的那些衣裳里,不仅有傅蓉微自己的,还夹了几件钟嬷嬷的粗衣。
钟嬷嬷虽然愚笨,但却细心。多亏她刻意往那盆里放了几件自己的粗衣,才在明纯面前将谎圆得天衣无缝。
傅蓉微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钟嬷嬷却已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姑娘不用跟老奴解释,反正奴也听不懂。姑娘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大胆去做吧,不用前瞻后顾。”
隔着几步远,钟嬷嬷站在晨光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傅蓉微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预感,伴随着恐惧,她上前抓住了钟嬷嬷,急迫道:“嬷嬷,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钟嬷嬷笑着:“我的傻姑娘,净说些傻话,我一辈子都伺候着姨娘和姑娘,哪也不去,除非死了。”
傅蓉微听到那个“死”字,只觉得莫名刺耳,她快快催着钟嬷嬷吃药,自己回到房中,铺纸研墨,提笔写了封信,打算捎给墨宝斋掌柜的,向他求买一些纸笔。
馠都的墨宝斋已经萧磐的铺子了。
第44章
她这一封求墨宝的信送去, 萧磐必然会得知。
这是她放的饵,不确定鱼能不能上钩,姑且先试探一下吧。
今天夜里唱小曲儿的人没来, 是静檀庵把人给拦了不许进。林霜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没动静,傍晚的时候,如无其事地出门, 在院外把静檀庵的僧尼们骂了一顿。
傅蓉微帮着钟嬷嬷将院子里晾干的衣服收回屋里。
今天院子里安静得有些难熬。
许书意是唯一没有心事的人,想找人陪她玩, 但林霜艳和傅蓉微都心不在焉, 于是大家兴致阑珊, 聚了一会儿, 天暗下去, 就各自回屋歇下了。
傅蓉微和衣躺在床上, 睡不着, 想姜煦。
既盼着他能平安传个信给她,又希望他好好躲着千万别露了行迹。
她从来没为了哪个男人这样牵肠挂肚、辗转反侧。
姜良夜, 你可千万好好的,别出事。
夜过半,雕窗传来了一声响动,傅蓉微什么也来不及想,立刻坐起了身子,她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反正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来到了窗户旁。
轻轻推开一条缝,姜煦的背影就在眼前。
傅蓉微彻底推开窗:“进来。”
姜煦侧了下身子, 反倒在犹豫。
傅蓉微拉扯他的衣袖, 催促道:“快。”
姜煦回望一眼,见她衣裳整齐, 半推半就的从窗户翻进来了。
傅蓉微直接将他带进了内室,问道:“你伤在哪了?怎么不养几天?”
姜煦抚了一下左肩,道:“轻伤。”
傅蓉微注意到他黑色的领口处,露出了一截扎眼的雪白,她眼睛一直盯着那里,正要细看,姜煦把衣襟拢高了,遮了个严严实实。
傅蓉微没得看了,只好收回目光,见姜煦行动无碍,姑且放下了心。
姜煦问道:“信呢?”
傅蓉微端出一个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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