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偷的?没惊动人吧?”
姜煦道:“惊动了,他们带了高手,没那么好对付。”
傅蓉微用帕子蘸了清水,仔细擦干了刚涂过药的指甲,又在水中浸了一会儿,才放心不留余毒。她上前打开箱子,瞧了一眼传说中的金缕玉衣。
姜煦道:“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你已经在宫里了,你记得阿丹国有进献过这么个玩意儿吗?”
傅蓉微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摇头说:“各国朝贡是大事,若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定会在那些女人的口中传开,但是我没听说过有金缕玉衣。”
姜煦:“不对。”
傅蓉微:“哪里不对。”
姜煦盯着箱笼里的东西,道:“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会因为我们的选择不同而有所改变,但是阿丹国为什么也会跟着变,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傅蓉微想了想,道:“那么上一世,阿丹国朝贡时,也有北狄人混入其中吗?似乎没有吧?”
姜煦可以肯定的回答没有。
上一世,沿关西侧的岗哨,一直好好的不曾收到攻击。
傅蓉微道:“那还是应该从北狄身上寻找答案。”
姜煦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说到北狄,变数可就多了,首先姜煦今年战场上的风格就与往年相差甚远,他的狠辣已经有点让北狄的游骑招架不住了。
姜煦合上箱子,说:“贡物一丢,他们马上要乱起来了,静观其变。”
他们的打算很周密,只可惜料错了。
一连几日,驿馆中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动,也没传出贡物被盗的消息。
而使节们进宫面圣的日子马上就到眼前了。
准备进献给大梁朝皇上的贡物丢了,阿丹国却能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傅蓉微也起了疑心,再次把那件金缕玉衣打开,道:“你确定偷回来的这件是真的?”
她首先怀疑这是个西贝货,如此才最能解释阿丹国的淡定。
姜煦道:“问得好,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怎么会知道真假?”
傅蓉微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他们不可能用真的血肉之躯来试探一个不知真假的玩意儿,姜煦把金缕玉衣套在了卷起的被子上,两侧的卡扣系紧,姜煦拔刀,没怎么用力,轻轻一砍。
金缕玉衣的表面纹丝不动,却清晰的听见咔咔几声响,是从玉衣里面传出来的。
傅蓉微皱眉与姜煦对视了一眼。
姜煦上手把金缕玉衣解开,露出里面的情形,傅蓉微当即目光一凛,又惊又惧地盯着这件玉衣。
只见被子的棉絮稀烂,其中密密麻麻刺入了许多银针,买一根都足有一寸长,力透前后,机关的力度,能把人捅个对穿。
万万没想到,金缕玉衣中还藏着如此歹毒的机关。
姜煦拔出了一根银针,针尖却见泛着青黑,有毒。
傅蓉微打掉了他的手,声音都抖了:“别用手碰。”
姜煦开口说:“晚了,恐怕整个玉衣上都喂了毒,难怪……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傅蓉微感到眼前一阵阵的晕眩。
姜煦把她护的很好,从头到尾,没让她碰触到这件玉衣。
但是他可能已经沾上了毒。
姜煦已经将金缕玉衣和那些银针都收拢在了一起,转身对傅蓉微道:“我身份不宜暴露,你去备车,以将军府少夫人的名义进宫,皇上早已交代御林军允你通行。”
第86章
傅蓉微反应略显迟钝。
姜煦再没有催促, 静静地望着她,等她缓过神来,眼睛中的茫然退去, 重新泛起了清明。
“你……”傅蓉微竭力稳住了声音:“似乎不是见血封喉的毒,你现在怎样,还好吗?”
他的指尖被沁入了毒, 皮下已经变暗了,他自封了穴位, 阻止了血流的速度, 拖延着时间, 自行先服了一颗常用的解毒药丸, 道:“别怕, 我们先进宫, 宫里有御医。”
傅蓉微独自回了趟将军府, 命人准备马车,再折回客栈的后门, 把姜煦接上,往宫城里去。
城门御林军拦了车。
姜煦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示意傅蓉微递出去。
傅蓉微照办,御林军见了皇上御赐的金牌,果然恭恭敬敬的放他们通行,马车穿过了宫巷, 皇上也已得到了消息,派了心腹太监将他们引进了就近一处荒废已久的宫殿。
皇上随后驾到。
姜煦把他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禀, 又将盛放金缕玉衣的箱笼一展, 里面陈列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毒针。
皇上的神色也慌了一瞬,急命人传御医。
很快, 御医的院使和左右院判都被宣来了。
他们先仔细查验了银针上毒,又轮番摸了姜煦的脉象,给他的十宣放了两轮血,最终,还是一筹莫展。
姜煦可能是头有点痛,一直在按揉了额角,说道:“进贡的金缕玉衣中暗藏机关和剧毒,足以见他们心思歹毒。所以金缕玉衣失窃后,他们也不敢声张。他们有心暗害陛下,一计不成,必然另生一计。不日后,便是皇上宣见各国使臣之日,皇上务必当心他们的动作。”
“朕都明白,你别说话了。”
皇上怒斥院使:“快些想办法,到底能不能配出解药?”
姜煦被挪到了床榻上,傅蓉微跪坐在他的枕边,让他靠着自己的腿,帮他按揉着头。
御医抱来了一只兔子,将其中一根银针刺入了兔子的身体中,不消片刻,兔子便七窍流血断了气。
“此毒实在厉害,多亏少将军内功深厚,又没有碰触到伤口,才能遏制毒发的速度。”
御医在这种关键时候,也不敢多说废话了,他们的能耐浅薄,但却能找到人往前挡——“陛下,关于用毒,臣等实在不擅长,但是陛下,馠都里此时正有一位用毒高手啊!”
皇上立刻问:“谁?”
傅蓉微也看向那几个老御医。
——“南越七皇子,胥柒。”
皇上要保爱将的性命,别说是南越质子了,就算是南越国主,他也会着人去请。
南越质子胥柒被皇上宣进宫,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兖王萧磐。
圣旨传到时,两人正好在一处听曲儿,所以萧磐也就一并跟进宫了。
他们在荒废的宫苑里叩见了皇上。
皇上抬手示意胥柒上前,道:“朕知你是用毒的好手,帮朕救一个人,你要什么朕都允准。”
傅蓉微隔着屏风看他。
胥柒看上去年纪不大,身量瘦小,也许还不到弱冠的年纪。傅蓉微从不以貌取人,此时却也有几分忐忑担心。
姜煦浑身上下已经烧起来了,摸着都觉滚烫,他意识也陷在模糊的边缘,叫他名字他会应,但再多说点别的就没反应了。
胥柒听了皇上这话,惊讶抬眼,道:“陛下什么都允?”
皇上君无戏言,承诺道:“允。”
胥柒眉眼清秀,问道:“臣若是想回家呢?”
皇上没有任何犹豫:“朕会派亲兵一路护送你平安归家,只要你能救了里面的人。”
胥柒当即提衣上前:“臣必当尽力一试。”
萧磐皱眉道:“皇兄……”
皇上一抬手,示意他安静,道:“朕现在没有闲聊的心思,等人救活了,朕再与你详谈。”
屏风里面点起了灯。
一个女人的倩影映在了破败的屏风上。
萧磐瞅着格外眼熟,眉头却锁得更深了。
胥柒查看了银针上淬的毒,又刺破了姜煦的指尖,取了一碟血,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下一刻,出乎傅蓉微的意料,他竟然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傅蓉微毛骨悚然,惊惧的望着他。
胥柒注意到她的表情,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道:“抱歉,让夫人受惊了,我自小百毒不侵,寻常毒药奈何不了我,我得先尝明白,才能配出解毒的药。”
瞧这个架势,倒是让人很安心。
傅蓉微知天下奇才大多秉性古怪,于是温和一笑,表示自己不曾见怪。
萧磐端详皇上这紧张的架势,心里已有所猜测了,放眼满朝文武,能叫皇上如此宝贝的,也就姜家那招人恨的小子。
所以,里头那个女子,便是傅蓉微了。
萧磐沉默着站在旁边,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姜煦时的情景。
姜家夫妇北赴边关,七岁的姜煦被留在了馠都,皇上怜孩子年岁轻把他接到了宫里暂住。
萧磐仍能记得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
皇上亲手画了一张图纸,命人去寻了做风筝的匠人进宫,萧磐那年刚到了及冠的年纪,因着太后的疼宠和不舍,迟迟没挪出宫,他听到消息,兴致勃勃的赶到宫苑,远远便见着皇上把姜煦圈在怀里,手把手带着他扎风筝。
一开始,萧磐并不知自己为何看姜煦不顺眼,总觉得那小子烦得很,哪怕不说话,站着也碍眼。
后来,直到姜煦离开馠都,萧磐出宫建府,他才慢慢懂了当时的心思。
原来他那么早就体会到妒火中烧的感觉。
萧磐比皇上小五岁。
他刚开始记事时,皇上便已登基为帝。
幼年的萧磐什么都不懂,也看不清母亲与兄长之间的暗潮汹涌。
皇上待他很好,可那种好又隔着一层疏离,牢牢的将他禁锢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令他无法靠近,也无法走远。
皇上没有手把手教他写过字,没有亲口一字一句教他念诗,没有带着他扎风筝纵容他在宫苑里尽兴的玩。
但姜煦一个外人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一切。
皇上甚至允准姜煦在私下里唤他兄长。
他们算哪门子的兄弟?
萧磐长大了,懂事了,才渐渐察觉出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微妙关系。
太后不再瞒着他,将往日所有的恩仇和盘托出。
得知真相的萧磐喝了一夜的闷酒,真相大白,原来他们还真不是亲兄弟,且从根上便隔着一层抹不开的仇怨。
姜煦这个小子仿佛是他命中的克星。
他最敬重的兄长把满腔的偏爱都给了他。
他好不容易遇见的心动女子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要他说,救什么救,趁他病要他命才解恨。
萧磐站在外面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里面胥柒递了一张方子出来。
萧磐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接了,道:“皇兄,让我去吧。”
皇上一把拿过药方,面色凝重宣来了御林军统领,命他亲自跟御医去取药。
胥柒解了姜煦的衣裳,在他身上行针,用以遏制毒的蔓延,最根本的解毒之法还是要用药。
胥柒说:“那副解毒的药要煎满两个半时辰,才能发挥最好的药效,请夫人宽心,我陪您一起等着,他既然是我的病人,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傅蓉微躬身一礼,低声道:“多谢殿下相救,此恩铭记在心,日后必会报答。”
胥柒温和地笑了笑:“不必,皇上已允我回家,夫人不欠我的恩了。”
池鱼思故渊,飞鸟念旧林,胥柒被困馠都半年之久,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归家了。
姜煦身上的温度散了些,他睁开了眼睛,浑身被针扎得不能动,手指一勾,触碰到了傅蓉微的手。
傅蓉微的目光立刻回到了他身上,用帕子拭去他额上的汗,柔声问道:“你感觉怎样了?”
姜煦也说清楚话了:“会好的,放心。”
傅蓉微手搭在他的颈侧:“你把我吓坏了。”
姜煦道:“抱歉,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
屏风外,皇上带着萧磐走远了些,让他看了金缕玉衣和毒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一说。
“这群家伙胆大包天,是冲着要您性命来的。”萧磐道:“此事倒也简单,皇兄等你召见阿丹国使臣那日,由我扮做您的身份见一见他们,试试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损招。”
皇上看了他一眼,没同意这个说法,淡然道:“你去试?怎么?你是比朕多条命还是多个脑袋?”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萧磐一摊手:“阿丹国使者不承认贡物失窃,我们也不能抬着东西去质问,眼下压根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定了他们弑君的大罪,反而还会让他们知道贡物是我们自己盗取的,那可是一国威严啊,丢不得。”
皇上仍在犹疑:“等阿煦清醒再议。”
萧磐实在忍不了:“那就是个小废物,让他查个案,他居然能把自己搭进去……”
皇上瞪着他,他才隐去了后半句话,然而姜煦都已经听见了。
萧磐一向是不遗余力逮住任何机会都要给他上眼药。
姜煦推了推傅蓉微,道:“你去告诉皇上,萧磐的办法极佳,就让他上。”
傅蓉微一阵无奈。
姜煦眨眼盯着他。
傅蓉微只好起身出去,对皇上道:“陛下,少将军清醒了。”
皇上立刻往里面来,伸手探了探姜煦的体温,问道:“你清醒了,但是毒还没解,你最好少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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