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了,凡间行事,无钱寸步难,我不寻点银钱将你我打扮打扮,如何能寻到真爱啊?”
我撇嘴:“真爱还要看打扮?”
“先观人面,再观人心。”沈缘捡了两荷包,倒是也不贪心,他重新把请愿箱锁上,推回了原位。然后把其中一个荷包递给了我。
我眨巴着眼,有点愣神:“还有我的份?”
“小果仙,我说了,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的坏心眼子,都拿去对付别人。”他温柔的笑着,神色间好似真的是个爱世人爱万物的温柔爱神。
但我知道,这个人刚眼睛不眨的用嘴碾死了我少说八百遍……
我伸出手,接过之前我顿了顿,强调:“偷别的仙的供品,这是你干的,要遭报应,你来遭。”
沈缘笑出了声,将荷包塞给了我:“有报应,我来就是。”
拿了钱,沈缘又带着我去找了个客栈,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
我俩就在客栈蹲下了。
沈缘说:“我要开始帮你物色人选了。”
他在客栈角落里坐下,点了杯茶,要了份糕点,然后就开始认真打量路过的人。我觉着这次他应该是靠谱了,用心了,于是我监工了半个时辰,累了,便先回房,在房间里老老实实的等着他,等他带来一个有缘人……
然后,在夜里,我真的等到了……
我等到他,带了条狗,来到了我的房间……
四眉铁包金,憨头憨脑,毛多爪子大,还挺好看,只是……
我看着狗,狗看着我,然后它躲到了沈缘的身后,耸眉搭眼的别着头不敢看我,似有些怕我。
当然,应该的。
我只觉得我现在浑身散发的怨气和怒意,别说狗了,鬼见了都得怕我。
“你什么意思?”我问沈缘。
他指了指躲在他脚后跟后边的狗:“你要的缘分。”
我盯着他:“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这就是你物色了一天给我物色来的人选!?”
越说我越生气!
我提了桌子旁边的板凳,只想当场把这花蝴蝶拍死。
他一手摁住板凳,一手抄起了小狗塞到我怀里。
“嗷呜……”
“唔……”
前面是小狗的奶奶的叫声,后面是我猝不及防的喘气声……
小狗害怕,我也有点害怕。
沈缘把狗扔进我的怀里他就撒手了,我下意识的接住了狗,先是一只手,然后是双手,再然后……
再然后我就像被施了定身的法咒,在原地定住了……
小狗软乎乎的一坨,温温热热又毛茸茸的,小得好像我手用点力就能把它掐死。
小狗似乎也是这么感觉的,它怕死在我手里,而我是真的怕把它弄死在手里。
我……作为一个果子,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软乎又脆弱的一个生命。
神隐树上的山河果都很坚韧,我七千九百九十九个兄弟姐妹都是如此,我们彼此竞争,争夺母树的供养,神域的风雨并不温和,我们都必须靠自己成长。
而这个小狗……
它这么小,这么柔软脆弱,它要怎么靠自己才能成长?
它好像……需要我用最谨慎的触碰,才能将它的性命守护住。
“拿……你把它拿走。”我跟沈缘说。
但沈缘无动于衷:“别那么僵硬嘛小果仙。”他把我原本要提起来拍死他的板凳拖拉了过来,他坐在板凳上,坐在我对面,他抬手,五指微曲,手法熟稔的抓了抓小狗的脑袋。
小狗又“嗷呜”叫了一声,本来不动弹的它,开始伸展四肢,转动脑袋。
我吓得到抽冷气,更不知该如何处置它,我怕它乱动掉地上,手指便更加的僵硬,力气用得更大。
小狗很不舒服,发出很细却音调很高的“嘤嘤”声,好像在哭。
我更慌了。
正是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手里的小狗被另一双大手轻柔的接过。
小狗从我手里离开,立刻不再哼唧,我刚松了一口气,但沈缘却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他抱着小狗安抚的摸了两下,然后低声嘲笑我:“法则之神还不如我一棵老树的指尖轻柔呢?”
他说着,又把小狗放到了我腿上。
我双目微瞠,立即并拢双腿,浑身僵硬,让自己跟板凳一样横平竖直,生怕小狗从我腿上掉下去。
小狗在我怀里,也不安的在发抖。
“它害怕!”
我也怕!
我望着它,正是不敢动弹的时候,忽觉我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我吓了一跳,但却不敢动作大幅度的挣扎,只因小狗还在我怀里。
沈缘拉着我“邦邦硬”的手,像教木偶一样,把我的手放到了小狗毛茸茸的后背上。
我指尖弹跳了一下。却被沈缘的手盖住:“别躲呀,你摸摸,像这样。”他拉住我的一根手指,让我指尖在小狗背上抚过,“摸不坏的,小狗的生命可没那么脆弱。”
他如是说,也如是教我如何抚摸小狗。
真的像在教一个提线木偶,我感到我的手指关节从僵硬到慢慢放松,发抖害怕的小狗也是,它也慢慢的放松下来,身体不再紧绷,慢慢舒展,最后趴在我的腿上,自己找了个姿势,睡着了。
然后沈缘松开了我的手,我也可以像他一样,轻柔的缓慢的去抚摸小狗。
我……好像学会了如何触碰一个脆弱的生命。
我摸到了它的脉搏与呼吸。
好神奇。
“它睡着了。”我小声的惊奇的告诉沈缘,“你看,它的背在起伏。它还在蹬腿,它也会做梦。”
我抬头,下意识的与沈缘分享惊喜。
而这抬头的一眼,一下就望进了沈缘的眼睛里。
蜡烛跳动的光芒里,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也正望着我……
他的眼神……
该说不说……他此时看我摸狗的眼神,就有点像……我现在看狗的眼神:
“是吧,小狗很神奇吧?”
他如此问我。
我:“……”
我面对这样的沈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狗为何而来,然后我从小狗带来的迷惑里清醒了些许。
我盯着沈缘,目光渐渐变得犀利:“狗很好,但我记得你说你要给我找的是个有缘人,你现在最好有个……”
“我这就开始解释。”沈缘道,“我在下面坐了一下午呢,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了个遍……”他咋舌,摇头,“都不太行,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形象太差……”
“真爱还论这些?”
“真爱是真爱,但真爱总得有个起因吧。”沈缘认真的盯着我道,“人与人之间,哪能轻易的产生这个‘起因’呢?自然是品行相同,外貌合适,谈吐一致才能寻得这一丝契机。可你……法则之神,是吧。”
他说着,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觉得他说得确实有点暗藏讽刺的成分。
“这小镇上要寻一个凡人与你生出这一丝契机,委实太难。我思索了整整一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解法。”
他像引出一个重要人物一样,将手掌比向了我怀里的狗。
“找不到可爱的人就找一条可爱的狗?这就是你的解法?”我问他。
他温柔笑着,安抚我:“这是天性中自带忠诚与信任的物种,只有这样的赤诚,才配得上是你的真爱。”
我眯眼:“我越来越觉得你是在骂我,但我一时找不到破绽。”
沈缘并不正面回答我,只笑:
“总之,解决问题才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狗,是现在最有可能的一个快速解法。这样吧,我带着你,拿两天时间,让你与这狗培养一下感情,就算最后你失败了,也就只耗上两天,两天,验证一条错误的道路,很快了。对吧,小果仙?”
我看看沈缘,又看看怀里睡着的小狗。
它呼哧呼哧的睡着,呼吸喷洒在我的衣裙上。
我心软了。
我点头:“也好,至少这张狗嘴不会随便跟我告白。”我抬头,望向沈缘的嘴,也问他,“是吧,花蝴蝶?”
花蝴蝶眯着眼睛笑:“法则之神,还挺会聊天。”
“多谢赞许,狗我留下了,你走吧。”
花蝴蝶被我赶出了我的房间。
我看着怀里的狗,不知为何,明明它只是在睡觉,我却莫名的露出了笑容。
作为果子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生命的――可爱。
第6章
“和一条小狗培养感情的第一步,是给它取个专属的名字。”
天日正晴,镇子外的大树下,沈缘如此告诉我:
“小果仙,你来给它起吧。”
我看了看地上跑来跑去扑腾的小狗,又皱眉望向沈缘:“你不要随便给我取名字,叫我良果。”
沈缘一挑眉:“你不要对号入座呀小果……”
我瞪他。
沈缘撇了撇嘴,及时改口:“好吧,小良果。我今日教你的规矩,是与小狗培养感情的规矩,不是说人。而且,你不是也叫我花蝴蝶么。”他笑眯眯的问我,“你也想与我培养感情吗?”
我瞪了更大的眼睛,左顾右盼,生怕从哪里冒出一块大石头将我碾死,但等了一会儿,四周没有动静,我这才松了口气。
我斥责沈缘:“谨言慎行!”
他连连点头,却答得敷衍:“知道知道。”他指了指小狗,“快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看着小狗圆不溜啾的在地上扑来扑去的模样,手上几乎立即就有了昨晚我摸了它一晚的那个触感:“毛……毛绒绒吧。”
对于我的取名能力,沈缘抿唇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揉了揉小狗的脑袋:“绒绒,你阿姐给你取名字了绒绒。”
小狗并听不懂沈缘对它名字的美化,只知道有人来摸自己了,它开心得往地上一趟,吐着舌头翻出了肚皮。
我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沈缘蹲了下来,我也伸出了手,但因为沈缘现在在摸绒绒,我的手便在旁边排起了队。
沈缘看得直笑,他一把拉过我的手,也放到了绒绒的身上:“法则之神讲客气呢,摸小狗狗也排队?你放心大胆的摸,绒绒可皮实了,摸不坏。”
我从善如流也跟着摸了起来,绒绒果然更高兴了,它没有了昨日对我的害怕与戒备,还开始转来转去的翻肚皮,好像在展示自己的可爱。
“这就是和小狗培养感情的第二步,陪它玩。”
沈缘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来,我丢出木棍,你和绒绒比试比试,看谁先捡到。”
说着,沈缘把木棍“咻”的丢了出去,本来在地上翻肚皮的绒绒见状,立即一个翻身,圆滚滚的身子扑腾着就追着木棍去了。
我脚都动了,想跟着绒绒一起追出去,但却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我转头看沈缘,沈缘一脸期许的望着我:“不和绒绒一起去?”
我看着他的表情,抱起了手:“不然我丢一根,你跟绒绒去比比?”
沈缘闻言,抿了抿唇,惋惜道:“跟绒绒一样的快乐你是体会不到了。”
“你去啊!”我吼他。
被我吼了,沈缘没生气,只低着头,掩着唇偷笑。斑驳的日光落在他白玉一样的脸上,好像让他皮肤在发光。
他不像老树成精,倒像个玉雕的仙。
我扭开头,看着绒绒兴奋的跑跳着,叼着木棍回来了,它把木棍放在我和沈缘中间,还快活的叫了两声,然后疯狂摇着尾巴,好似跟沈缘一样,在笑。
沈缘摸了摸它的脑袋,夸它:“我们绒绒真乖。”
恍惚间,透过树叶缝隙的日光照暖了这片阴影,暖风徐来,我与沈缘好像并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凑在一起的仇人,而是真的带着小狗狗在村头树下玩耍的友人,我们在岁月里偷了一日闲,享受着山河自然平等赐予的美好。
沈缘把木棍递给我:“你跟绒绒玩一次呗。”
我不知为何,有些愣神。
直到沈缘把木棍抬高,他歪着头看我:“小果仙?”
我怔怔的接过,然后学着沈缘的模样,把木棍丢远。
木棍划出弧度,绒绒高兴的又一次追了过去,一路上“嗷嗷”叫了两声,似按耐不住自己的开心。
我看着木棍落地,看着绒绒一个飞扑过去叼起了木棍,又带着木棍马不停蹄的像我奔来,带着它满腔激情,毫不掩饰快乐的扑向我。
它把木棍送到我面前,前爪俯伸,撅着屁股,使劲儿摇晃尾巴,我鬼使神差的,也摸了摸绒绒的脑袋,然后说:“我们绒绒……真……真乖。”
有些不熟练,但说出口,我自己心窝子却微微一暖。在受到绒绒更加热烈的回应之后,我只觉心底彻底融化成了一片。
“绒绒真乖。”我手法熟练的揉着它的脑袋,说出口的声音,是我自己都没有听过的柔软。
沈缘在我旁边笑了笑,再没多言,他坐在地上,靠着大树,微微仰头,闭着眼睛,好像是真的,也在享受着此时此刻。
玩了小半天,到了下午,沈缘教我给小狗喂吃的,他说这是跟小狗培养感情的第三点,然后他又带着我们去了镇上野狗聚集的地方,有大狗想要欺负绒绒,我把绒绒抱了起来。沈缘说这是培养感情的第四点――保护它。
如此这般,在二三四点里面,我们反复折腾,一直弄到了天黑,我和狗都累了,沈缘才算作罢,带我们回了客栈。
进了客栈的大门,沈缘还在嘱咐我:“今晚你得抱着它睡哦,这是第五点……”
我抱着绒绒,没有应声,只因为踏进客栈后,我倏尔觉得这客栈的气氛与我们今早离开时有些不同。
客栈一楼的堂坐里来了许多壮汉,虎背熊腰的,个个都穿着黑衣劲装,带着皮质护腕,腰间配刀,满脸肃杀,他们虽然人多,但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一人说话吵闹,只是光凭他们的体温就让客栈里闷热了许多。
看起来很是不好惹……小二和老板都躲着不见了人影。
沈缘与我走进来,他们便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或注视或打量。
绒绒把狗脑袋埋到我的胸前,因为感受到了压力,它下意识的躲避。
我站在原地,拍了拍绒绒的后背,正在安抚小狗,却觉身后一只手也拍了拍我的后背,掌心温热,正是沈缘。
我转头看他,他和煦笑着,引着我继续向前走,似没有受到这气氛的影响,继续轻声说着:“小狗不能常洗澡,但它也跑了一天了,你给它擦擦脚。”
寻常的话,似驱散了几分异常氛围带来的不安。
“我知道。”我应了他的话,跟着他从壮汉群中穿了过去。
他们倒是也没有任何举动,瞥了一眼,又继续回头静坐,似在等着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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