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畅通无阻,她直奔房中去,一把推开了门。
晏洄放下佛珠,往她的方向看去:“出什么事儿了?怎的这样慌?”
她匆匆走来,一把抱住他:“哥哥,他们好像知晓了。”
晏洄愣了愣,理清她话中的含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拉到腿上坐下:“莫怕,知晓便知晓了。”
“是我做得不够好,被他们看出了端倪。”
“这本就是在计划中,你做得正好。”
自他第一眼见然然起,便觉得这个长公主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当时他并未多想,直至后来听然然自己说起,他才知晓此长公主非彼长公主。
那日在船舱外,听见孟昭远说早发觉了,他便有了疑问。
孟昭远都能发现,皇帝未必没有发现。皇帝才是与长公主最亲近的人,自小一起长大,不需试探什么,一眼便能看出。
皇帝必定发现了,可皇帝没有拆穿。长公主可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皇帝竟然没有拆穿,可见,皇帝对然然必定是有感情的。
他早有预料,然然做不来这样的事,迟早会露馅,可他要的就是露馅,他要让皇帝知晓背后谋划的人是他。
皇帝现下已没有别的选择,要么选择他,要么选择国公。选择他,他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几年了,皇帝还敢赌一把黄雀在后,可选择国公便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们都知晓对方在做什么,现下已心照不宣了,可以暂且握手言和,一致对外,至于他们之间的较量,不急于一时。
他删删减减跟怀里的人说一遍,轻轻拆掉她头上的钗饰,温声道:“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你瞧,他们不是放你回来了吗?”
“那孩子呢,我想去看看孩子,我怕他出什么事儿。”姬然趴在他胸膛上,紧紧抱住他的肩。
“天晚了,过两日也要过年了,这几日必定会有人来拜访,不宜前去,还是暂时不见得好。你放心,那边有丹彤看着,不会出岔子。”
姬然缓缓呼出一口气:“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才能团聚?”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抬眸朝远处:“快了。”
除夕那日,姬然照旧往宫里去,晏洄则是照旧去晏府。
他一年到头没去过晏家一回,过年总还是要给家里人些面子。
今年,到了晏家,不必他多说,一群小厮侍女围了过来,簇拥着他往前走,到了正厅也是一样,不必他多说,屋里的人立即将次位让给他。
他坐下,面无表情,看着有几分国公的模样了。
稍过片刻,室内渐渐有了说话声,只是声音没先前那样大,都压着在。
直到晏家老四开口:“还记得去岁团圆时十弟说会有孩子,怎的一整年都没有动静?十弟也不常回家,我们几个姐姐想关心都没有门路,也不叫大夫上门去看看。”
晏洄懒散靠在椅背上,手放扶手上一放,淡淡道:“殿下已有身孕了,只是月份尚浅,我便还未告知父亲。”
国公恰巧从门外进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脚步顿了一下。
“父亲。”众人起身迎接。
“起吧。”国公稍稍抬手,朝晏洄走去,“不如叫大夫去看看?”
晏洄垂首答:“家中请的有大夫,已看过了,确认是喜脉无疑,只是胎像看着不大好,得好好养着,不宜收到惊扰。”
“这样……”国公无意识摸了摸手,没有怀疑,晏洄身体便不怎么好,孩子胎像不好也正常。
老四当即接话:“既如此,不若将人接来晏家照看,我们这么多姐妹,定能将她看得好好的。”
“大夫已说了,殿下不宜受到惊扰,将人接来府上,若出了什么事,四姐负责吗?”晏洄垂眸无奈笑了笑,“不怕大家笑话,这一胎来得很是不易,谁若让我的儿子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他。”
国公拍了拍他的肩:“我知晓你心疼孩子,在家里和在长公主府都是一样的,我看也不必特意接来。”
“的确如此,不过……”晏夫人道,“要不还是从府中挑几个懂事的侍女去伺候着,这样我和你父亲也能放心一些。”
“长公主府里的人够用,况且如今我已是长公主府的男主人,连殿下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我的,长公主府和第二个晏家又有何区别呢?母亲为何会放心不下?是在担忧长公主府,还是在担忧晏家的子嗣?”
“自然是担忧晏家的子嗣,我身为晏家的主母,自然得关心子嗣。”
晏洄嘴角垂下一些:“母亲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些吗?前些年母亲让人给我下虎狼之药时,可有想过晏家的子嗣?不是我不愿让晏家人插手,是实在害怕。”
厅中气压陡然下沉,谁也没想到晏洄竟会将此事搬到台面上来说。
下药之事,谁都知晓是国公默许的。
“我的孩子我会看好,我的女人我也会看好,谁要是敢打我孩子和女人的主意,不要怪我翻脸。”他脸色有些苍白,身形消瘦,可放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沉默一瞬,国公先开口:“这一年来为父也亲眼瞧见了你在政事上的天赋,为父相信区区小事你能自己办好,不须旁人盯着。”
“多谢父亲。”他要起身。
国公将他按了回去:“父子之间有何好行礼的,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孙子,是我晏家的子嗣,我自然也重视。”
他淡淡道:“这是自然。我只是担心,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等孩子出生自不会不让他来见父亲,您是他的亲祖父,他往后还得仰仗着您。”
一句话随即让国公心情愉悦起来:“既已怀上了,是得先让人挑选着名字备上了,往后我晏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正屋女眷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国公毫不在意,起身欲走:“这样,我亲自去挑几个好名字,待孩子出生,便从其中挑选。”
“皆有父亲做主。”晏洄微微垂眸。
他才是孩子的爹,轮得到旁人取名?不过哄这老头开心罢了,一句话的事儿也不费什么力气。
“有了这个孩子,父亲便再不必有什么顾虑了。”他站在书桌旁缓缓磨墨,“望父亲早日得尝所愿。”
国公却道:“孩子长大得一番折腾,如今一切还未有定论,况且还不知是不是个小子。”
“这个不难,大夫说了四个月便能认出性别,待明年三月一切便有定论。若真是个小子,父亲不如早早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你说得也是。”国公放下笔,看向他,“你可想坐坐那龙椅?”
晏洄苦笑道:“父亲看我这眼睛和我这身体能坐得了龙椅吗?或许父亲事成那日,我便病逝了,我只求父亲能饶她一命。”
国公微顿,双眸凝视他。
“若说真对那龙椅有什么觊觎,还请父亲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我的儿子,也免了我遗憾。”
“自然,皇位自然是要留给我晏家的后代。”国公提笔又写,丝毫未提姬然的事。
晏洄知晓他能听懂,可他未提,这已表明态度了。
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手的,可现下看来,确实不能不动手了。
趁天黑前,他回了家,刚要遇上回家的姬然,他笑着下了车,将人打横抱起:“今日回来得挺早。”
“唉,你先放我下来啊。”姬然低呼,吓得搂住他的脖子。
“不放,想你了,我抱你进去。”他大步往里走,进了内院,小声道,“我和国公说你怀孕了。”
姬然愣了一下:“然后呢?”
他摇了摇头:“没了,原本想和你一起过几日的灯节的,恐怕不能了,不知他会不会派人暗中盯着。明年吧,明年大年初三我们一起逛灯节。”
姬然笑着靠在他肩上:“好,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灯节的?”
“下朝时听旁人提起的,听说很热闹,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你以前去过吗?”他抬步跨进门槛。
“还没过去,我们明年一起去吧。”姬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从他怀里跳下来,“灯节安排在初三还挺好的,除夕我们和孩子一起过,初三我们自己过。”
他追过去,又将人搂住:“这段时日先不要出门,想去看孩子等我休假一起去。等所有的事都处理完,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和我一起吗?”姬然扭头看他。
“是,哥哥和你一起。”他弯下脖子想吻她,可嗓中又一阵痒意袭来。他死死忍着,只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姬然转过身,勾住他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旁轻声问:“今晚做不做?”
他愣了下,眉眼随之染上一层笑意:“为何突然想了。”
姬然摇了摇手臂,脸颊绯红,小声道:“那你要不要?”
“要。”他听到她的娇嗔声,和平时一点儿不一样,和做的时候也不一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腔调。
他在想她现下会是怎样一种神情,可他想不出来。他好想知道她的模样,想将她样子刻入心底,来世还来寻她,可他看不到。
“以后除夕有孩子在身边,得陪孩子,肯定就不能了。”
“好,晚上做。”他将人抱起来,放在桌上,悄声咬耳朵,“在这儿做,你得夹紧我,否则会掉下去……”
姬然捂住他的嘴:“不许说出来,先吃饭去。”
他笑着跟在她身后,以拳抵住,挡住咳意。
前几日那回有些太过激烈了,晚上姬然不许他再胡来了,他没办法早早结束了。
人去耳房清洗了,他动了动耳尖,从抽屉拿出药,往嘴里塞了一颗,快速放回去,喝了好几口水,也跟进耳房。
药瓶里的药丸原先还有大半,吃掉几颗看不出来什么。他心存侥幸,想着等年一过,天气暖和起来后,他时常心悸的毛病应当能缓解一些。
可眼见着天越来越暖和,他咳嗽的毛病是好了许多,可心悸还在,尤其站在风口,风一吹来,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像打满了寒钉子,刺骨得难受,心口也随之难受起来。
休假,去别院看孩子,刚将孩子抱起来,他忽然浑身颤栗,怀里的孩子像是察觉什么,哇一声大哭。
姬然急忙跑过来,却见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孩子……”他双手颤颤巍巍将孩子递过去。
第51章
姬然立即接下孩子, 交给侍女,焦急扶他坐下:“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他没能将人拦住, 没过多久,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跑进来。
“他是怎么了?”姬然在一旁问。
大夫没回答,只道:“针灸喝药吧。”
姬然上前拉住他的手,顺着袖子往里摸了摸,被冰得一缩:“这都二月了,你身上怎么还这样冷?这几日睡觉也不冰啊?”
“我也不知。”他微微垂下眼。
“你身体不舒服你不知道吗?”姬然听得来气,“你怎么不早说,好让大夫来看看,我还以为你这些日子没什么问题。”
他缓缓抓住她的手, 小声道:“然然不要凶我了。”
气被憋在心口, 姬然按着他躺下, 脱了他的靴子,给他盖好被子:“你先躺好, 我去叫人将地笼烧得旺些。”
人一走, 他委屈的神色立即烟消云散,面无表情问:“我还能活多久?”
“长则一两年,短则半年不到。”
“我至少要活过明年过年。”
大夫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惋惜:“以一年前的情形, 驸马不止能活到明年的。”
他没说什么,从前波光粼粼一般的眼眸有些暗沉, 看不见什么光亮。
“若想活过明年过年, 驸马得好好吃药静养,不能再操劳过度。”大夫不好再劝。
“那些药丸, 你做些出来单独交给我,不要让殿下知晓了。”
“是。”
姬然刚好进门:“什么是?”
大夫微微侧身:“驸马这些日子得吃药, 还请殿下多盯着些。”
她叹息一声,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牵着他的手:“我知道了,会盯着他好好吃药的。”
“趁地笼还没烧起来,将孩子抱来再让我看看吧。”
“行,我去抱,你好好躺着。”
孩子长大一些了,也长开一些,刚生下来眯起的眼睛变大了,脸上也肉嘟嘟的。能听到声音,能抬头,趴在床上会循着声音四处张望。
“哥哥,你唤他,他会看你。”姬然搬了个小凳坐在脚踏上,双手支着脑袋笑眯眯看着他俩。
晏洄腿上插满了银针,这会儿手还能动,轻轻往前探了探,放在孩子跟前,柔声道:“小和,看爹爹。”
小婴儿钝钝转过头,小手挥舞着,抓住他的手指,咯咯地笑。
他的手还那样小,手指却十分有力,紧抓着不放。
晏洄不觉弯起唇,指尖轻寻到他的小身子,轻轻抚了抚。
姬然微微直起身,掐抱住孩子的身子,让他直立在床上。他张牙舞爪,嘴里咿咿呀呀地要往晏洄跟前去。
“要爹爹是不是?”姬然和他说话,也不知他听懂了什么,口中还是咿咿呀呀的,口水往下流,小手往前一挥,抓住晏洄垂落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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