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大喜,大步上前,双手接下圣旨:“臣接旨,此后必不负天命所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座下神色各异,大多数人齐整跪下,高呼新皇万岁,只有少数几人扼腕仰首,不肯同流。
先前齐王跟前最为谄媚的刘姓大臣已上前主持大局,笑问:“王大人可还有何意见?”
“乱臣贼子,老夫宁死不跪!”老大人说罢,便一头冲向殿中圆柱,鲜血四流,当即断了气。
“唉,这是何必呢。”齐王摇了摇头,神情惋惜,“抬下去厚葬吧。”
“陛下仁厚,太师冥顽不灵,咎由自取,其余几位大人都还年轻,不至于此吧?”刘大人看向未跪的几人。
那几人脸上虽有不满,但还是缓缓跪下了。
齐王转身往皇位上一坐,又说了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才说起正事:“陛下从小在皇宫住惯了,想必也适应不了宫外的日子。这样,在宫中划一个宫殿,请陛下和后妃住进去。其余不宜有大的变动,一切以安稳运行为重。”
“是。”百官皆拜。
“众爱卿平身,尽可退下,有何事明日早朝再商议,如何?”
自然无人不应,大臣一一退去,只剩下几个心腹。
齐王不再装模作样,脸上的笑要盛不住:“今日之事,在座诸位皆有功劳,待登基大典一过,尔等皆加官进爵。”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几人叩拜。
“还有吾儿。”齐王转头看向晏洄,“待登基大典后,朕便立你为太子。”
“多谢父皇。”晏洄脸上一片淡然。
无人误会什么,他向来如此,众人只觉是他身子不好,常年板着一张脸也情有可原。
皇帝也未生气,拍拍他的肩:“既如此,咱们一家也该搬进这宫里了,你也该携家眷入主东宫。”
自拿到兵符起,皇帝便将这皇宫当成自己家了,后宫早早收拾出来了,只等着事成,只怕一日便能搬完。
可若住进东宫,可还有他自由喘息的时刻?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像是在为自己当上太子高兴:“父皇所言甚是,儿臣今日回去便叫人做准备,待登基大典一过,便和太子妃一起搬入东宫。”
皇帝满意大笑:“好,好!传令下去,悬赏千金为吾儿医治!”
晏洄应声谢恩,未再多语,只听他们喋喋不休议论登基选妃的事。登基大典后会有歌舞宴会,那是最好的机会。
这几日他忙得快脚不沾地,随身带着的药丸不知吃了多少了。
长公主府外围着的人少了许多,他也放心一些,不再来回赶,提前住进了东宫,好歹每日能睡一个整觉,不至于熬得太过。
登基大典那日,皇帝当场封了原配为皇后,他为太子,几个姐姐为公主,唯独没有提太子妃的事。
多少是在意料之中,他也没太在意,等着晚宴开始。
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宫道漆黑幽静,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入宫中。
晏洄静静在席上等着,偶尔应付敬酒的人。
这宫里已有他的人,所有一切都朝着他所预计的进行。
一首歌舞结束,突然有人提到他:“太子已近弱冠,后院也得有所补充才是。”
他笑着起身,以茶代酒:“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皇帝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未想到他居然这样好说话:“好!太子能这样想便好,皇后这便去看几个合适的人选。太子妃侧妃之位如今都空着,是该多谢人为太子开枝散叶了。”
“臣妾遵旨,早前已看了一些,只是不知合不合太子的心意,还得太子亲自去瞧瞧。”皇后还是那副淡然清净的模样。
“多谢母后操劳。”这算是应下了。
皆大欢喜,一片和谐,就连平日最不识趣的老四脸上也洋溢着笑。
又一曲舞罢,到了快散时,最后一道漱口茶水上桌,皇帝漱了口,起身正要慷慨陈词一番时,突然顿住,摇晃两下,往后倒去。
“陛下!陛下!”
现场一片混乱,一群人围了上去,都惊得来不及反应。
混乱中,晏洄往前几步,站在殿中,大呵一声:“都坐回原位!不许走动!”
席中只有少数是信服他的,按理来说,如今情形下,不会有几人听他所言,可他站在那儿,似乎就该是由他来主持这一切,似乎所有人不得不听他的。
嘈杂的声音停下来,只偶尔有两声啜泣。
他扬了扬头,有条不紊安排:“内侍去传太医,要快!侍卫何在?将大殿封锁,不许放任何人出门,孤绝不会放过行凶之人!”
沉重的木门缓缓合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坦然朝皇帝摔下的地方走去。
后妃公主自动让出一条路,他蹲下,摸索到皇帝的手,紧紧握住,低声吩咐:“还不清楚是如何一回事,暂且莫要挪动,当心问题更大。”
几个年纪不大的公主连连点头,抹着眼泪。
没过多久,几个太医匆匆赶来,察看的察看,扎针的扎针,其中有人判断:“殿下,陛下这是中毒了。”
他缓缓起身,冷声道:“方才给陛下备餐的侍女太监自动站出来。”
稍过一两息,有一个打头的颤颤巍巍站出来,跪拜哭求:“奴婢未做过这样的事啊,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孤自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误抓一个好人。”
慢慢地,更多人自己出列跪在殿中。
“刑部的人呢。”他眼眸微动,“出来审。”
“是。”有人出列审讯。
他没有多听,转身又回到皇帝身边,轻声询问太医:“情形如何?”
“唉……”太医摇了摇头。
“尽力便好。”他皱了皱眉,脸上有哀痛之色,怒问,“可有眉目了?”
刑部的人躬身行礼:“回禀殿下,臣审问过,未见有疑。”
他又问:“查验食物的太医呢?”
“陛下案上的食物也未见有问题。”
“那能是何处出了问题?!”他怒喝一声。
在场众人纷纷跪拜,有人忽提:“会不会是漱口茶水……”
他一凛,厉声:“查!”
全场静默,太监很快将送漱口茶水的人逮了出来,刑部的人立即上前审问,太医去查茶水杯。
很快,结果出来,没人敢禀告,一切都不必明说。
晏洄捏了捏眉心:“背后主使。”
人又接着审,那侍女本不愿回答,打了几板子后,哭天喊地将主谋供了出来。
“殿下,是四公主……”太监声音越说越小。
“四姐有何话可说?”晏洄看向老四的方向。
老四能说什么?她正在为皇帝出事愣神,都不知这事怎么扯到她头上了,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拖下去,审。”
“慢着!”跪坐在地上垂泪的皇后突然开口,“你四妹有何理由要害你父皇?必定是有人想要我们内讧。”
他转过身,微微颔首:“正因如此,我未叫人处罚,只说先去审问。还是母后有何更好的法子,说来听听?”
皇后被堵得哑口无言。
“既没有,便拖下去审问吧。”他顿了顿,“驸马脱不了干系,也一同拖下去。”
殿上男女两人连声道冤枉,也有人想上前求情,可方才话已说到尽头,没谁敢再站出来。
静默中,小太监低声开口:“殿下,陛下他……”
晏洄快步走过去,抓住皇帝的手,挤出几滴泪:“父皇……”
皇帝张了张口,要说什么。
他俯身去听,只听见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你、害……”
“父皇放心,儿子一定会寻出害您的凶手为您报仇。”他哭泣打断。
“不……”皇帝钝钝摇头,努力要挣开他的手,可浑身力气如沙快速流逝,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
临死之际,他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可已为时过晚,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洄作戏。
他挣扎半晌,终是耗尽了所有气力,阖眸睡去。
晏洄哽咽道:“父皇去了……”
所有人瞬间明白这话的意思,几个公主顾不得那样多,一拥而上围着皇帝的遗体恸哭,其余人也都跪地垂泪。
“陛下已逝,朝中大局得有人主持,太子为陛下亲封,自该由太子继位。”有人哭道。
“我不同意!”先前保皇党站出来,“太子殿下身患眼疾,如何能做皇帝,岂不是所有事务都要有人代劳?谁能来代劳?岂非留下祸患?”
那人也不哭了,也站起身辩论:“那你说,该如何?除了殿下还有谁能胜任皇位?”
“自然是福王。”保皇党微微抬头。
“福王已禅让,如今再回来,岂不是滑天之大稽?”
“那又如何?总比天下大乱好!”
两人争论不休,突然有人高喊:“齐王之位得来本就不正,是你等逼迫福王写下禅位诏书。齐王作恶如今已被上苍收去,这皇位自当还于姬家,即便福王不做皇帝,福王还有一子……”
第53章
“福王有子嗣?!”
“正是, 福王与福王妃育有一子,如今已有六月大, 一直养在我王府中,若非担忧被这贼子贼父毒害,又怎会躲躲藏藏?”说话的是已逝王太师之子,王皇后之兄。
此话一出,座下众人心思各异,新皇登基不久,朝堂并未肃清完全,如今新皇病逝,又无合适子嗣继位, 一时间大多数人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来人!将这群贼子拿下!”王皇后兄长高呼一声。
周将军大呵一声:“谁敢动手!”
此人忠心于晏家, 即便新皇已逝, 也不会反戈相向。
殿门外一半侍卫调转刀尖,对向另一匹侍卫。两方对峙, 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围在新皇尸首旁的几位公主也意识到了危机,屏气不敢再哭出声。
晏洄缓缓走至殿中,勾了勾唇, 问:“何处来的子嗣?总不能凭你空口白牙。”
王皇后之兄瞥他一眼,朝外吩咐:“将真正的太子殿下抱上来。”
好几个侍卫将人围成了一圈, 警惕走了进来, 圈里是奶娘抱着一个孩子。
“如何确认这是福王之子?”众人只见晏洄脸上露出不明笑意,却不知他是在对自己的儿子笑。
“自可与福王滴血认亲。”
晏洄默了默, 似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好吧,我知自己身体有缺陷, 不适合坐皇位,父皇又无其它子嗣,自愿将皇位让给福王子嗣……”
“殿下!”周将军低呼一声。
他没理会,接着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要求。一,放了晏家其余人,二,我仍为齐王。”
王大人拧着眉:“你凭何与我谈条件?”
“我一个瞎子,你那儿是一个孩子,你以为我们打得两败俱伤,这皇位还轮得着在你我之间选出一个吗?”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出声。
“这天下本就是姬家的天下!”王大人虽是这样说,转头却一口应下了:“罢了!只要你从皇位退下,让福王之子继位,你仍是齐王,晏家其余人等仍享荣华富贵。”
“你能做得了主吗?”晏洄又问。
“我……”
人还未答,另一道声音从殿门外传来:“我能做主。”
晏洄以拳抵唇假意轻咳两声,掩住嘴角笑意。
“参见大长公主——”殿中半数人跪拜。
姬然缓缓从外走进,小腹平坦一片,晏家党羽皆慌了神,难不成所有一切都是这位平日看似嚣张无才的大长公主所谋划出的?
“本宫能做主。”姬然停住,距离晏洄不过几步的距离。
“好。”
晏家党羽急了:“殿下!殿下!万不能妥协啊!”
“那这一屋子晏家的该如何呢?她们也都是父亲的家眷。”晏洄朝周将军走去,在人身旁轻声道,“况且,周将军不如猜猜,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周将军眉头紧皱,有些弄不清状况了。
晏洄直起身:“不如现下便叫人来拟旨,我们在此谈妥,免得彼此事后反悔。”
“好!我同意!”王大人高声道,“你还要谈什么!”
“当然是,你我之间得互有把柄握在手上。”
“还需何把柄?方才你说得是,你一个瞎子也坐不了皇位,幼帝年龄尚小,需要人扶持,我愿与你立下誓约。”
晏洄勾了勾唇:“先放我几个姐姐出宫,我便将皇位禅让给幼帝。”
“你们让开,放她几人出宫。”
晏家几姐妹掉着眼泪,一个又一个从晏洄身旁越过。晏洄也依言让人写下了圣旨,盖了玉玺,交给王大人。
“夜深了,幼帝睡着了,不如咱们早些散席?”晏洄弯着唇。
王大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只能应和:“好,散席。”
晏洄若无其事从大殿撤去,晏家党羽顿了顿,叹息一声也只能叹息跟上。
“殿下!您究竟是何意!”周将军追上前。
“如今即便我上位,也无法正常主持政务,不会有人服我,不如先让那小儿坐上两日。”晏洄低低笑出声,“更何况,那是我的儿子,他坐与我坐有何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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