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阵,一名丫鬟走过来,“小姐,老夫人让您去一趟祠堂”
沈妤心中纳闷,起身前往,在院门口碰上了从男宾席过来的谢停舟。
“你怎么也来了?”
谢停舟说:“陆老夫人让人叫我前来。”
两人都带着疑惑走进祠堂,见平日里紧闭的祠堂中门此刻却大开着,心中的疑惑就更浓了。
祠堂中门一般是关闭不开的,平日打扫上香之类的,都是走旁边的边门或者后门,除非是有很重要或隆重的事情要处理的时候,才会中门大开。
陆老夫人背对着中门站在香案前,三揖之后将香插入香炉中,然后转过身看着谢停舟。
“跪下。”
沈妤讶异道:“外祖母?”
谢停舟并未言语,在沈妤说话时已撩袍跪下了。
陆老夫人又看向沈妤,“你也跪下。”
沈妤不敢多言,膝窝一弯跪下去,背脊挺得笔直。
陆老夫人的目光流连在两人身上,说:“檄文已到河州州府衙门了。”
沈妤心中一惊,想起来今日陆府的宴席,并未看见河州知府。
陆氏本家在河州,行商来往密集,州府衙门里的官也跟着赚得盆满钵满,算起来,河州知府与陆氏算是有些钱财上的交情的。
沈妤抬头望着陆老夫人,“我们连夜就走,不会拖累陆府。”
“傻孩子。”陆老夫人眼眶微红,“外祖母何曾怕被你连累,若能护着你,便是用这把老骨头和他们拼了又如何?”
眼泪霎时便将沈妤的眼眶装满了。
谢停舟侧头看着她,祠堂之内他不能有任何逾矩的行动,只能看着她无声给予安慰。
陆老夫人朝两人走了两步,“河州知府和我有些浅薄的交情,他差人来报信,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想让你们赶紧离开河州,他最多能拖到明天早上。”
沈妤问道:“他是不是借此要挟,向您要了什么好处?若他敢威胁你,我杀了他。”
“放心。”陆老夫人说:“他什么都没有提,我估计他是想讨个人情。”
沈妤稍作思量,谢停舟只带了三十人进城,六千青云卫就屯在城外隐在深山中,但河州知府不可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如今时局紧张,他也绝不会相信谢停舟敢只带这么些人就前来,所以河州知府处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身为河州知府,他应讨伐沈妤,但他又忌惮北临,不敢有所动作。
况且如今盛京、北临、潞州已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三方互相牵制,谁也说不准最后的赢家是谁。
河州知府是谁也不想得罪,想在中间当个墙头草。
“我明白了。”沈妤点了点头。
陆老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侧身让开,说:“你们两个,给祖宗磕个头,也给你外祖父磕和娘亲磕个头吧。”
谢停舟眸光一动之间,眼中已尽是了然。
恭恭敬敬的三个头磕完,两人抬起头,便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
沈昭和俞晚秋并行而来,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沈昭手中端了一个托盘,走上前道:“外祖母。”
陆老夫人微微颔首,“今日你二人在祖宗面前磕了头,便是得了祖宗的认可,往后定要夫妻齐心,恩爱和睦。”
说到最后,陆老夫人的声音都在微颤抖了,“谢停舟,我将我家阿妤,交与你了。”
谢停舟对着陆老夫人郑重地磕头,“外祖母请放心,我必以性命护她。”
陆老夫人拿起托盘中的两枚玉佩,交给两人一人一枚。
“阿妤啊。”陆老夫人抹掉眼角的泪,“时间仓促,外祖母不能给你一个最大的婚礼,待你下次回河
州,外祖母给你补上。”
沈妤连连点头,泪眼迷蒙间看不清外祖母,她用力眨掉眼中的泪。
谢停舟神情肃然,“您请放心,今日缺的,来日我都会给她补上。”
“都起来吧。”陆老夫人朝上抬了抬手,“你们连夜就走,我让人送你们出城。”
沈妤起身,盯着陆老夫人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沈昭。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沈昭连忙说:“咱们过不了多久就见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沈妤隔着眼泪瞪了他一眼,惹得沈昭一阵笑。
沈昭扯了袖子想像从前一样给她擦了,手刚抬起来,余光瞟到了谢停舟看来的目光。
“行行行。”沈昭收回手,“往后是你媳妇了,你自己哄。”
俞晚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说:“阿妤,世子,一路平安。”
谢停舟:“多谢。”
他在袖下悄悄握住了沈妤的手,在她掌心抚慰地捏了捏。
前院宾朋满座,觥筹交错,陆府的后门却悄悄开了。
火把照亮了巷子。
兮风立在门口,长留坐在马车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新得的缸子,马车周围还有三十青云卫。
绿药哭得打嗝,小声问:“为什么不能带我?”
沈妤道:“往后要在军中多有不便,等我安顿下来再派人来接你们,我嫂嫂刚到陆府,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替我护着她。”
“我保证……”绿药“嗝”了一声,“我保证会保护好她的。”
“我们走吧。”谢停舟拿了披风搭在她肩上。
沈妤看向台阶上的陆老夫人,“我走了。”
“哎,去吧。”陆老夫人点头说。
“我很快就回来看你,你要等我。”
陆老夫人笑起来,“等你,一定等你,等着我们阿妤回来。”
沈妤翻身上马,目光一一扫过门前的所有人,最后和陆老夫人对上视线。
“驾——”
沈妤一夹马腹,跃⻢向前。
队伍潮水般地离去,回首之际,陆府的灯火已消失在了尘烟里。
第220章 暖手
“世子,世子妃。”兮风大步走来,踩得干草嚓嚓作响。
他们离开河州已有十来日,一开始兮风还不大习惯这个新的称呼,如今已喊得分外顺口了。
谢停舟颔首,“坐。”
兮风解下刀撇在一边,在火堆旁坐下来,“沿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留在河州的人也赶上来了,河州知府没有为难陆氏。”
沈妤笑着说:“他们把陆氏当成自己的钱袋子,谁会为难自己的钱袋子呢。”
“只是他还下令封城,进出河州的民众都需登记或出具路引,如今已不让流民进出河州了。”兮风说。
流民多了容易乱,打架偷窃的几率就越高,一不小心还会引发暴乱。
往年衙门放进去的难民都是陆氏在救济,知府为求政绩,自然愿意捡这个便宜,只是今年情况不比往年,能勉强揭过就揭过,不乱才是上策,河州知府多半也是惶恐不安。
谢停舟微垂的眼敛去了半片火光,他说:“再将斥候的侦查范围扩大十里。”
兮风一下没明白过来,却还是说:“是。”
沈妤侧头看谢停舟,“河州知府将我们放出来是不想惹麻烦,依他这样的性子,必定会上书盛京撇清关系。”
“还不止。”谢停舟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火堆,“他怕各地前往讨伐,恐怕已将我们离开河州的消息四处传播,好将战线引离河州。”
兮风懂了,点了点头说:“我稍后便去安排。”
心思深的人擅长洞察人心,经历算计的人也更精于算计,这两样谢停舟都占了,他的心思比寻常人更加缜密,他们很难跟上他的节奏。
只有世子妃,两人好像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对方所想。
兮风想着,目光也不由落在沈妤身上,直到他察觉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连忙垂下头来。
谢停舟的占有欲非同一般,并且日渐攀升,特别是在那夜从祠堂出来之后。
他将沈妤圈成了自己的领地,任何目光都应止步在他的领地之外。
兮风想得胆战心惊,刚那一瞬,他仿佛被猎豹衔住了后颈。
谢停舟收回视线,话锋一转,“长留呢?还没回来?”
长留和几个青云卫的哥哥们进城探听消息去了,越临近冬日天黑得越早,此刻天已擦黑了,人却还没有回来,就怕在城里遇到什么麻烦。
兮风道:“殿下不用担心,他
多半是贪玩儿忘了时辰。”
“你派人去接一接。”谢停舟说。
兮风喊人过来吩咐了几句。
谢停舟听完,眸光一斜,看见沈妤将两只手伸在火边取暖,伸手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手怎么这么凉?”
“天冷了。”沈妤恹恹地说。
兮风不敢抬头,最好能把耳朵也捂住。
“往年也是这样凉?”谢停舟轻轻摩挲着,用掌心最暖的地方压着她最冰冷的指尖。
他的手也不是很热,只有掌心是暖的。
谢停舟见她皱着眉,问:“皱眉做什么?嫌我的手不够暖?”
“不是。”沈妤摇头,想了想说:“天冷了,又要饿死冻死好多人。”
谢停舟没有接话,表情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但眼中已有了愁云。
谢停舟:“兮风。”
兮风原本准备偷偷遁走,起身起了一半,还是半蹲着的姿势,结果却被喊住。
“明日一早你让人进城买个汤婆子。”谢停舟说。
兮风连忙应声,准备离开,又听见一阵嬉闹声,是长留回来了。
长留下马跑过来,兴高采烈地喊了两人,“世子,世子妃。”
谢停舟没有看他,问:“探听到什么了?”
“嗯,有的。”长留道:“如今满城的人都知道盛京发了檄文,我在茶楼听了半天,老百姓倒是还好,也没一边倒向盛京,还有不少人夸咱们世子妃呢。”
“都夸了些什么?”谢停舟来了兴致。
长留打开了话匣子,“说咱们世子妃巾帼不让须眉,那是能上战场杀外敌的,说她是大周的第一位武女官,又是剿匪,又是护驾。”
“还有呢?”
“没啦。”长留眨了眼说:“然后茶馆里的人就吵起来了,另一边的人说根本不是护驾,是篡位不成才逃离京城的,给我气死了,原想上去揍他们一顿,又担心暴露行踪,只好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在巷子里套上麻袋揍了一顿。”
谢停舟说:“那你倒是聪明呢。”
长留听出了言外之意,垂下头说:“也,也不算很聪明。”
谢停舟闲闲地看着长留,“让你去探听消息,你就去听这些热闹了?”
长留赶忙摆手,“不是不是,还有别的,据说各地已开始集结,特别是山匪,如今在大肆招人,说是要抱团来讨伐咱们呢。”
长留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愤愤然道:“我看他们自己才是应该被讨伐的对象。”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要来讨伐。”沈妤面上无笑,“一旦他们讨伐成功,便能从山匪转而成为正义之师,或许还能正式收编进军中,自此洗白。”
长留长长地“哦”了一声,“他们打的好主意,我们才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谢停舟神色淡淡的,心里却不如表面这么轻松,“报完了?”
长留眨眼,“报完啦。”
“那跪着吧,一个时辰。”
长留不知所以然,却还是慢慢跪了下来,仰着头问:“为,为什么呀?”
谢停舟并不搭理他,牵了沈妤起身。
长留膝行了几步,袍子在地上磨得唰唰响,“世子妃……”
沈妤头回了一半,被谢停舟掰回去。
他回头道:“是看世子妃心软好拿捏?求她也没用,好好跪着,跪满一个时辰再起来。”
“不是。”长留缩着脖子,“是我给世子妃带了东西回来,还没给她呢。”
谢停舟问:“什么东西?”
长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无辜地说:“是凤梨酥,您不是说世子妃爱吃么。”
他拍了拍油纸,庆幸地说:“幸好没压坏。”
谢停舟顿了顿,才抬了抬下巴,“拿过来。”
长留跪着往前走,谢停舟皱了皱眉,“腿断了?不知道站起来送?”
“诶,好。”长留麻溜爬起来,走过去将油纸包递给世子,低着头盯着地面也不敢说话。
视线里的脚不见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长留这才抬起头来,已不见世子和世子妃的踪影,便扭头看着兮风。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呢?我是接着跪还是不跪呢?还有为啥要罚我跪呀?”
兮风敲了下他的头,“让你去探听消息,不是让你出去玩儿的,世子还担心你出事,让我派人去接你,结果你倒好,进城打架去了。”
长留瘪着嘴,“咱们世子妃天下第一好,我就见不得他们说她不好。”
“不用跪了。”兮风说:“殿下让你起来送,就是不必跪的意思,得亏你小子机灵,知道哄世子妃就是哄殿下。”
“才不是呢。”长留不满道:“我是真想起来要给世子妃买凤梨酥的,况且我也不知道世子会罚我跪。”
第221章 前后夹击
他们此行是要赶路回北临,因而一路都是疾行,马车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出城之后便走了另一条路。
沈妤和谢停舟这几日都是歇在帐篷里,秋意走到了尾声,夜里很凉,干草上面又铺了褥子。
两人相拥而眠,只是这些日子,他们疲于奔命,仍没有跨越那道肌肤之亲的界限。
晨起时山间起了雾。
谢停舟举目四望,吩咐下去即刻行军。
山中雾气弥漫,树林中匍匐着密密麻麻的人。
一人动了动,立刻传来枯叶被压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别他妈动。”领头的人呵斥了一声,侧耳一听,滚滚马蹄声越来越近。
趴在旁边的人光听这声音的阵仗就吓了一跳,“大哥,人还不少。”
领头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来路,“怕什么,他们不过几千人。”
“可是,可是那是青云卫。”樊老二说。
樊兴建转头看着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虽然不如他们训练有素,咱们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等他们进了山谷,我们就将两头堵死,把他们困在这个山谷里,围着打,老子就不信这还成不了事。”
樊老二还想说话:“可是……”
马蹄声又近了。
“闭嘴!”樊兴建一把按下樊老二的头。
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冲来,樊兴建心中还是不免紧了一下。
这正规军就是正规军,气势上就和他们这些山匪不一样。
队伍又近了,马蹄震得地面都在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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