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白回头问过秘书自己的行程安排,确定晚上没有重要事情,回了“行”。
赵柯约的是一家小型的,不算嘈杂的酒吧。
他提前半个小时坐到了吧台,一杯杯地喝上了烈酒,清亮的眼眸逐渐迷离。
江奕白按时从集团赶来,解开西服外套递给服务员,见赵柯好几种酒混着喝,仿佛今夜想要一醉方休。
“请我喝酒,先把自己灌醉了?”江奕白走去摇晃了一下他肩膀,啧道,“明天不上班了?”
“没醉啊。”赵柯咧开大白牙,嘻嘻笑着,“早就请好假了。”
江奕白清楚他的酒量不错,笑骂了两句,坐上了旁边的高脚凳。
他明早要去子公司抽查,只要了一杯低度数的果酒。
“江哥,你要去一班的同学会啊?”赵柯摇晃酒杯,率先关心这点。
江奕白不奇怪他为什么如此之快就得到了消息,高中时期,他便混迹在各个贴吧、论坛,每次都能第一时间获得最新八卦。
“嗯,回去看看。”江奕白依旧不太喜欢刺激的酒精味道,工作应酬没法子,私下底的好友聚餐只会浅尝一口。
“出了那件事后,你不是一直对蓉市避而不谈吗?”赵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含糊地问,“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想回去了。”
江奕白放下送到嘴边的酒杯,瞅见他眼神涣散,显出了两分醉态,莫不然也不会提起。
高三那年的意外,所有知情人都缄默不言,没有谁敢再在他面前谈论一二,包括父母。
江奕白神色淡了不少,一声不吭。
赵柯自己猜测:“是因为桐桐吧?”
江奕白不止一回听他这般亲近地称呼巩桐,高中便开始。
他从前知晓他们关系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眼下却没来由地感到刺耳,拧动了眉头。
“你和她最近联系很多啊?”赵柯原本话就密,受了酒精刺激能翻一倍。
江奕白想起巩桐才答应的年后合作,打皱的眉心缓和了些许:“嗯,以后会更多。”
赵柯转向他,郑重其事地说:“你知道我喜欢她吧?”
霎时,江奕白表情微僵,不太自然。
他少时忙于兴趣爱好,长大后奔波于家族事业,没空停下来去熟识异性,更不要提对谁动过旖旎心思。
同时,他也没兴趣去好奇八卦,对男女之事可以称得上一无所知。
但他曾经频繁和赵柯来往,假如一点没有看出他对巩桐的别样态度,是万万不可能的。
赵柯已是微醺状态,自顾自地讲述:“高二那会儿,我没和她做几天同桌就对她动了其他心思,知道她喜欢成绩好,长得瘦,好看的我就不再摆烂,努力学习,高考后拼了命地减肥,现在又不顾家里面的反对,想方设法地留在北城,有她的北城。”
江奕白瞥他一眼,口吻淡淡:“她不喜欢你。”
否则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俩早就修成正果了。
“是,她是不喜欢我。”赵柯从不否认这一点,“我也一直没表过白。”
江奕白斜他:“你自己怂。”
“我是怂。”赵柯干脆利落地承认,“我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从高中开始就有,我不敢表白啊,肯定会被她拒绝,害怕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江奕白没听清他后面念叨了什么,活跃流窜的思路尽数向前面半句汇聚,惊诧反问:“你说她从高中起就有喜欢的人?”
赵柯不假思索:“是啊,她认死理,一直没变过。”
江奕白眼前一花,一下子闪过诸多不起眼的细节。
陪巩桐过二十六岁生日那晚,她说的曾在十六岁那天,存在过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她高中竭尽全力,执意要考进一班。
她搬到教学楼三楼,每个课间都会去水房接水。
她好朋友似乎打趣过她,是不是为了偶遇哪个男生。
还有她在元旦晚会上,饱含情绪唱出的“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江奕白握住酒杯的指骨发力,指腹被压得毫无血色。
赵柯喝到疲软的身子一斜,搭上他的肩,意味不明地说:“这次同学会,你好好去瞧瞧,她究竟对谁有意思。”
——
这一年的尾声,流逝速度远远超乎巩桐的想象,仿佛转瞬即逝。
不知是不是一旦回到蓉市,便有值得期待的同学会的缘故。
青木工作室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正式放假,巩桐提前三天收到江奕白的消息,询问航班信息。
她不算完全木讷无知,隐约猜出一星半点,迟疑片刻,将预定的机票截图发送过去。
江奕白给出的回复果然是:【好,我也是这班,那天去接你。】
巩桐眼睫轻颤:【这么巧吗?】
江奕白发来一条语音,云海皓月般纯粹清冽的嗓音洇染薄薄笑意,美酒佳酿似地醉人:“嗯,特别巧。”
巩桐没带耳机,把手机听筒凑到了耳边,仿若他本人近在身侧呢喃,立马红了耳根。
她明了,他这个“巧”字的非凡含义。
临行这天上午,江奕白开车来巩桐小区门口接她,两人一道前往机场。
江奕白的机票后买许多,也不是廉价的经济舱。
登机后,他率先找到巩桐旁边的乘客,商议更换位置:“你好,请问可以换一下座位吗?”
乘客一听他详细的座位信息,眼眸发亮:“你买的是头等舱啊?确定要和我换?”
“确定。”江奕白无甚所谓,玉白手指来回在他和巩桐中间比划几下,“我们是一路的。”
乘客瞧向巩桐,即刻理解了,一面站起来让座,一面笑说:“担心女朋友啊。”
自从看见身高腿长的江奕白经过一干人等,径直走向自己,和身边人商讨更换座位开始,巩桐就有些怔。
闻此,她才有所反应,抬起双手正想否认,江奕白浅淡地笑了笑,和那位乘客错开身位,填补了那个位置。
清浅舒适的木质香在一角飘散,压过经济舱内乱七八糟的味道,巩桐侧过脑袋,一动不动地盯住他。
“我不可以坐这里?”江奕白蜷缩修长双腿,系好安全带,朝她瞧了过去。
视线相撞的一秒,巩桐像是触了惊骇的闪电,慌忙摇摇头,望向了另一侧舷窗。
余光框住的,却是飞机内部绝无仅有的一抹惊艳风景。
想到接下来将近三个小时的飞行路程,都能同排并肩,巩桐心脏砰砰,不由自主地抿出了淡笑。
江奕白留意到:“很开心?”
巩桐老实地颔首。
江奕白寻根问底:“为什么?”
巩桐随口应着:“好久没回去了,终于要见到爷爷奶奶和妈妈了。”
江奕白直觉她的话只讲了一半:“还有吗?”
巩桐脱口而出:“还有同学会。”
江奕白蹙眉:“有很想去见的人?”
巩桐不可能和他袒露,最想见的那个人已经近在迟尺,胡乱点了头:“嗯。”
乘客尽数登机,机门关闭,飞机有速地滑出跑道,脱离地面。
江奕白定定凝视身侧女人,面上的轻快表情似是受到了所乘飞机的影响,随之脱离了他。
第40章 聚会
飞机直冲云霄, 舷窗外变幻无穷的风光愈发瑰丽壮阔,云海翻腾,道道霞彩时隐时现。
巩桐却没有多少心思观赏, 一大半注意力跟随发散的余光, 集中向身旁的男人。
也是这个缘故,她很快觉察到江奕白状态神情的转变,扭过头问:“你不太高兴吗?”
“没。”江奕白板着一张严肃脸,口不对心。
巩桐仔细看了他两眼,回顾两人先前的对话, 低声揣测道:“你是不是对同学会无感, 不想去参加了?”
似乎自从她聊起同学会, 他萦绕周身的轻松愉悦便荡然无存。
“不。”江奕白毫不犹豫,落向她的眸光晦涩不明, 加重的沉沉语气同样叫人摸不着头脑,“我特别期待, 必须得好好去看看。”
巩桐:“……”莫名觉得他奇奇怪怪, 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王洁仍旧和林传雄住在西郊壹号,飞机落地蓉市, 江奕白径直将巩桐送进了小区。
这片曾经名动一时的富人区几乎见不到变化, 尚且隔着一条蜿蜒小径, 遥遥望见几户人家,江奕白步履减缓, 清淡眸光闪动,转去了林家旁侧的一栋复古别墅。
巩桐随之放慢脚步, 依然清楚记得:“你外婆以前好像住那里。”
江奕白面色不自觉浮上悲怆与感伤, 下颌轻点:“嗯,后来她出国了, 现在在国外的疗养院静养。”
巩桐曾经便怀疑过那位突然离开这片的老人是和他同一时间出的国,“她还好吧?”
“身子骨还好。”江奕白音色极淡,“就是不太适应国外,老人嘛,一大把年纪了完全不想折腾,但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巩桐对有些事情异常敏感,直觉这句话里的“当时那个情况”和他高三那年的仓促出国有所关联。
但见他垂下眼帘,情绪猝然低落,不是很愿意深聊的样子,巩桐便识趣地没有多话。
江奕白推着她的行李箱,陪她走到别墅门口,望着经过修缮,仍旧气派的三层小楼,认真琢磨片刻,松开手说:“今天太匆忙了,年后再登门拜访叔叔阿姨。”
巩桐压根没想过让他跟着自己进去,可想而知的尴尬。
她点点头,接过了行李箱,鼓足勇气说:“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到了和我发条消息。”
江奕白望向她清澈见底的小鹿眼,消沉的眸子徐徐焕发光亮,露出浅淡梨涡:“好。”
他目送她上前解开别墅门禁,关门进屋,才掉头离去。
殊不知巩桐进门后,没有立即换鞋绕过玄关,而是停在入门处,通过可视门镜瞧着他如松如柏的高挺身影穿行在青葱绿意之间,逐渐远离监控范围。
王洁提前获知巩桐今天要回来,时刻关注她的动态,早就在楼上望见了他们,特意等到江奕白独自离去,才走出来喊:“乖乖。”
可视门镜最后一次捕捉到江奕白的背影,巩桐闻声,条件反射地回过头,轻唤:“妈妈。”
南方城市的室内没有暖气,这栋别墅开足了空调,王洁穿一件轻薄的春秋丝质长裙,仪态万千地走至跟前。
“你和江奕白……”她随手一指可视门镜,显然是明白自家女儿在看什么。
巩桐右手在行李箱扶杆上来回挪动,略显局促:“我们一起从北城回来的。”
王洁拿过她的行李箱,让保姆阿姨送上楼:“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没。”巩桐不太确定地回。
王洁眸色沉重地盯了她两秒,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招呼她进去洗手吃饭。
巩桐一边往里走,一边偷偷打量她的神态,精描细画的眼角眉梢好似堆积了沉甸甸的复杂。
这不是她第一次瞅见妈妈在提及江奕白时,下意识泄露这般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的情绪。
之前在北城,她和江奕白擅自逃离了舞会,王洁便是这种反应。
巩桐不明所以,但瞧她不打算多说,也自觉地闭了嘴。
吃过午饭,乘坐电梯上三楼,推开已然陌生却如常干净整洁的房间,巩桐坐去了读书时最钟意的书桌前。
她找出手机,收到江奕白报平安的消息,紧接着还有一条来自宁筱萌的:【桐桐,你到蓉市没?】
她所在的艺术机构的年假放得早,上周就回来了。
巩桐:【到了,刚吃完饭。】
宁筱萌:【最近忙着备课上课,一直没空问你,你和江考神怎么样了啊?】
巩桐琢磨了几秒钟,决定和她分享最近的一些事情。
宁筱萌听说江奕白和她买到了同一架飞机,还主动把座位换到了她旁边,发来尖叫连连的语音:“啊啊啊,我的桐桐!江奕白多半对你有意思!”
“你必须抓牢机会!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类似的言论,巩桐曾在二十六岁生日那阵子,听同事大肆推测八卦过。
这回,她没再不假思索地反驳,而是顺着这条若隐若现,令她疑虑困惑的线,对宁筱萌娓娓道来。
她一团乱麻,急需一个耳聪目明的旁观者,帮自己清晰拆解。
听罢她逐一讲述的所有,宁筱萌回复的语音直接换成了肯定句:“不不不,他一定喜欢你!想追你!”
巩桐听完语音,放下手机,手肘撑去桌面,双手托腮,一瞬不瞬地盯向窗外的云卷云舒,反复思索过去几个月和江奕白的相处。
他牵她的手腕逃离舞会、卡点陪她过生日、提前结束答谢宴来找她、那个私人设计师的邀请……
画面一帧帧地倒带,仿若一个接一个色泽斑斓的泡沫,美好到快要失真。
大概,他待她确实有一些不同。
那她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肆无忌惮地奢望一次,他们之间或许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能够一步步靠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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