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林温温在目送顾诚因背影离去之后,长长舒了口气,这个月她实在难捱,旁人都说时间过得快,就她觉得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每日都要问珍珠,还有几日到婚期,恨不能当天就将自己嫁去宁府,饶是背地里只她与珍珠二人时,珍珠各种宽慰她,她还是心绪不宁,且越要到那婚期的日子,她心里越莫名慌乱。
冯氏以为这丫头是快要嫁人,紧张而至,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日日教导她如何为人新妇,如何孝敬婆母,如何与夫君相处。
林温温不明白,嫁人便嫁人,为何非要伺候公婆,宁府那么大,有那么多仆从,哪个都比她会伺候人,为何非要她端茶递水,且还有那么多讲究,又是递茶得屈腿,又是茶碗不能高于婆母的手,又得让夫君睡在里侧……
她听得脑袋瓜嗡嗡直响,眼睛盯着某处开始出神。
冯氏让珍珠去合门窗,又朝林温温身侧靠近,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书册,一下就塞进她手中。
林温温猛然回神,垂眸看到三个字《素女经》,实在忍不住出声抱怨,“嫁去宁府还得每日诵经啊!”
“哎呀!”冯氏用力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那脸颊也红了起来,“这是给你夫君……”
“娘你打我作甚?”林温温吃痛蹙眉,朝冯氏嚷道:“我每日都诵还不行么,我白日对公婆诵,我夜里对夫君诵,你放心,我不会丢你的脸,我定是一字不差,字正腔圆的诵念!”
冯氏高高抬起的手臂,迟迟没有落下,那脸色说哭不哭,说笑不笑,旁边的李嬷嬷和珍珠也在极力地掩唇憋笑。
最后,这场小闹剧随着林温温随意翻开一页,看见里面的画面而结束。
她又慌又惊,将这烫手的东西直接丢在地上。
旁边三人以为她在羞,只林温温自己清楚,那一瞬间,画册上未挂衣衫的小人,竟长着顾诚因的脸。
林温温当时被吓傻了,自然谁都不敢告诉,只后来她自己回想起来,觉得是因为顾诚因被掳走后,会经历过画册上的那些事情,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才代入了他的脸。
这还让她日后怎么学习。
林温温懊恼之余,又松了口气,因为顾诚因今晨便已搬离林府,而她的婚期也只剩四日。
许久未曾这样踏实,林温温很快入睡,合该一觉到天亮才是,可到了半夜,她忽然惊醒,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林温温连忙唤人,珍珠披着衣裳跑进屋,将灯点亮,仔仔细细寻了一番,将柜门和床阁下都一一查过,连个虫子都没有,更别提有人了。
“三娘是不是魇着了?”珍珠过来抹她额头。
林温温缩在被子里小脸煞白,“我真的觉得有人进来了,还带了阵凉风呢!”
待嫁的女娘向来会紧张,睡不着觉也是常见,珍珠没当回事,安抚她道:“那奴婢守着娘子,可好?”
林温温点点头,这才敢躺下。
距离婚期还剩三日,夜里林温温再度惊醒,她还是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这次换成翡翠,守了她一夜。
距离婚期只剩两日,林温温入睡前特意嘱咐不要熄灯,结果半夜她又被惊醒,她出声唤人,嗓子却像咯痰一样出不来声音,许是白日里贪了那胡椒粉丝所致。
林温温用力了清了清嗓子,连忙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了片刻,没见有人进来。
林温温想,许是珍珠没有听见,又或者听见了不愿起身过来。
不过也是,这都一连三日了,她总这样疑神疑鬼,肯定不会有人信她,没说她得了癔症便不错了。
林温温翻了个身,朝床帐外看去一眼,的确没有人影。
她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准备继续睡觉,可她双眼刚刚合上,倏然又睁开。
她视线落在床边,那空着的一片床褥是皱的。
林温温屏住呼吸,慢慢将手伸出被子,朝那褶皱的地方摸去——温热的!
不是她梦魇,不是她疑神疑鬼,也不是她得了癔症,是真的有人在她床边坐过!
林温温想喊人,出不来声,便直接坐起,想要跑出去。
可就在此时,一阵寒风不知从何而来,将案上的火光吹得不住跳动,屋内顿时忽明忽暗。
林温温吓得抱住腿蜷缩在床榻最里侧,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朝她走来……
“三娘,可要去我府中坐坐?”
床帐被修长的手指挑开,许久未见的那个人背光而站,他朝她伸出手,脸上是淡淡的笑。
作者有话说:
林温温:我不想去,行不行?
顾诚因:你说呢?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男女授受不亲◎
林温温杏眼圆睁, 瞳仁狂颤,一边往后缩,一边朝顾诚因不住摇头, 她张着嘴, 结结巴巴说了许多,但由于嗓子出不来声, 只能看见那下唇在疯狂抖动,根本听不见到底在说什么。
“是不想去么?”顾诚因一面低声问她,一面又将手朝她面前伸进几分。
这只手对于林温温而言便是洪水猛兽,裹在被中的她被吓得抽抽搭搭,连忙就朝另一侧扭动起来,结果由于被子裹得太紧, 再加上她心中过于慌乱,还没挪动两下, 这一团身影就倏地倒了下去, 如那孩童玩的不倒翁一般,然倒下后却没有起来,只那僵硬的腿脚跟着来回晃了几下。
林温温彻底崩溃,一双泪眸绝望合上。
然等了片刻,未见再有任何响动, 她小心翼翼将眼睛露出一条缝隙。
顾诚因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 最后缓缓落下, 他冷漠的目光在对上那偷瞄而来的视线后,有些许异样。
最终,他叹了口气, 再次抬手, 用那手指在她眼前轻轻摩挲, 模糊中林温温看到了面前飘来白色粉末,她蹙了蹙眉,这是什么,还挺香呢……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林温温沉困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彻底合上。
第二日晌午,天色大亮。
再过一日便是林家三娘子出嫁的日子,按照盛安的习俗,今日午膳之后,便由娘家这边出人,将嫁妆送去夫家。
林海是林温温的兄长,又是林家大房嫡子,送嫁妆的事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见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卢氏便提醒他道:“出了jsg清书院的门,你这张脸便必须笑起来,今日你担的可不止是二房的脸面,是整个林氏的脸面。”
卢氏也知林海这些年不待见林温温,可到底那也是他的妹妹,再加上关试顺利,他与宁轩便可能成为同僚,两家的关系还得维持住。
林海却板着脸,一副忍不下去的模样,开口道:“枉我一直道那宁三是君子,结果他一边与二娘说亲,一边又与三娘不清不楚。”
在《氏族志》未修改之前,林海已将宁轩视为妹夫,毕竟宁林两家的夫人已经暗暗通过气,只等春闱结束走明面,可没想到中间横出这么多事来。
一开始的确是卢氏的不对,是她寻了宁夫人,拒了这门亲事,林海得知也并未不悦,只是觉得颇为可惜。
可一眨眼,不过几日工夫,宁家又和二房将亲事敲定,林海立即怀疑,那宁轩从一开始就将他两个妹妹都玩弄于股掌。
想起那日烧尾宴,宁轩与林温温眉来眼去的模样,林海更加笃定,他二人早就暗通款曲。
卢氏瞪他一眼,压声道:“这种话你日后莫要再说,但凡你说出去,旁人也只会笑话我们二房。”
毕竟宁轩和林温温的婚事已成定局,林清清的婚事还未敲定,若是这些话让旁人听到,林清清便没法做人了。
林海也知这个到底,只是今日实在堵得受不了,才说了这些,他默了片刻,最后对卢氏缓了神色,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卢氏叹了口气,又想起一桩事来,“你与芸儿的婚事,我已找人算过,关试之后,三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林海不耐蹙眉,他知道一提起卢芸,卢氏便又要叨念他,索性直接起身,借口要去二房核对账目,与卢氏拱拱手便转身离去。
林温温的嫁妆不止二房给她准备的,林信与张氏也给她出了极其丰厚的一份,这一份中原本有许多是打算备给林清清的,那是因为之前张氏以为,林清清会嫁去宁家,如今换成林温温,自然要将这份给到林温温手中。
张氏也知道林温温是个傻的,怕她在宁府立不住,被那宁夫人拿捏狠了,丢林府的人不说,日后林府若有需要,林温温也不知让夫家帮衬,毕竟这些年,皇上打压氏族愈发明显,这次林府侥幸避过,下次谁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张氏放心不下,送了位跟在她身旁的嬷嬷给林温温,这嬷嬷入府已有二十余年,前几日就同林温温见过面,今日她收拾细软,便随着送嫁妆的队伍一并去宁府,提前帮林温温打点。
嬷嬷来得早,还想在与林温温再嘱咐些事情,结果却被仆从引到偏厅,让她喝茶等候。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嬷嬷觉得今日凌云院气氛不大对劲,她起身来到门后,推门打量院里,正好看到林海带着人过来核对账册,连忙迎了出去。
林海认得她,知道她是祖母身边的人,朝她颇为尊重地点了点头。
那嬷嬷也是个机灵的,不敢去提心中疑惑,只道出今日来意。
林海问她,“嬷嬷可要继续休息,待车队过来抬箱,在一同前往?”
那嬷嬷笑着道:“我便不休息了,老夫人还托我带些贴己话给三娘子呢。”
林海沉吟片刻,道:“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三娘说,一道去便是。”
待嫁的女娘不宜见外男,林海是她兄长,自然不包含在内,出嫁头一日嘱咐妹妹几句话,也是常理。
领路的仆从听二人这样说,却是一愣,忙道:“大郎不是要去库房核账吗?”
“不急,时辰还未到,先去寻三娘。”林海说罢,望着那愣神的仆从,疑惑蹙眉,“还不带路?”
仆从支支吾吾,明显有些慌神,林海再看不出端倪便说不过去了,他上前一步,一把将仆从衣领揪住,“到底出何事了?”
“这是在做什么?”廊上传来林信的声音。
林海连忙将手松开,朝林信走过去,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叔父,祖母派来的嬷嬷要见三娘,这仆从却不肯带路,且眼神闪烁,一副做贼心虚之态。”
林海隐去自己也要见三娘,只道是嬷嬷要见。
那嬷嬷朝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附和这仆从的不是。
林信神情有些憔悴,显然不愿追究,朝那仆从摆了摆手,将二人引去正堂,他呷了口茶,叹气道:“这婚事怕是要拖后几日。”
林海蹭一下又站起身,“三娘……”
话还未说出口,林信便朝他抬手,“别急,就是这几日寒凉,你妹妹染了风寒,再加上她昨日贪食那胡椒粉丝,又伤到肠胃,怕是明日成婚时撑不住。”
那嬷嬷一听,脸色倏变,点头道:“老奴知道了,这就去回禀老夫人。”
嬷嬷退下,林海却没有走,“那我去看看三娘。”
“你就别往她跟前凑了,万一给你过了病气如何是好?”说着,林信起身,将他往外送,“快些回去吧,待三娘好了,婚期重新定下,有的是机会让你这位兄长出力。”
送走林海,林信不紧不慢走上长廊,来到林温温的小院里,他挥退仆从,推门而入。
冯氏坐在桌旁哭得双眼红肿,听见推门声,抬眼一看,顿时又哭喊出来,“二爷啊,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林信背手将门合上,靠在那里缓了许久,才慢慢走到桌旁,他握住冯氏的手,也不知是他在发抖,还是冯氏在发抖,又或是两人都在抖。
“温温不会出事,不会出事的。”他嘴上如此说,声音却明显不同以往,他对冯氏嘱咐道,“对外便说是温温染了风寒,需要调养身子,将那婚期暂且退后,你不必亲自露面,便说在照顾温温,凡是交由李嬷嬷出面。”
冯氏点点头,遂又哭道:“那咱家温温……到底是被谁掳走的?”
林信蹙眉,朝身后的卧房看去一眼,又看了看一旁不住抹泪的翡翠。
今日得到消息后,林信便第一时间过来细细查看过,也将这院里近身伺候的人也问过一遍。
林温温的卧房未见到挣扎的痕迹,门窗也没有破开的迹象,房内更是没有残留下任何有关迷药的味道。
若抛开他是林温温的父亲,只从御史台查案来看,便会推断是这房中的小女娘夜里自行离开的。
林信合眼深吸一口气,又在冯氏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这才道:“我亲自去趟南衙,那中郎将与金吾卫街使都与我有些私交。”
这便是不会走漏风声的意思。
冯氏含泪点了点头,虽不舍,却还是慢慢松开了林信的手,随即便伏案又哭起来。
林信起身时眼前蓦地一黑,身影略微一晃,房内几人都在抹泪,并未看到这一幕,他也没有出声,只一手用力扶住桌案,眯眼站了片刻。
“温温,不会有事。”
说完,林信提步离开。
林温温睫毛轻轻颤了两下,随后便打了个长长地哈欠,她睁未眼,直接懒懒出声唤道:“珍珠啊……”
床帐外传来脚步声,林温温虽然已经醒了,可眼皮沉得厉害,怎么睁也睁不开似的,索性就这样合着说话,“我昨日做了个梦,又梦见有人来我房中,你猜那梦里是谁?”
脚步声停在床侧,林温温清了清嗓,不耐道,“拿杯水给我呀。”
没听见她嗓子哑了么。
床帐外没有回应,林温温不悦蹙眉,可这眼睛还是无力睁开,应该说,是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只这嗓子虽有些疼,但好歹能说话。
“我好像病了,这可怎么办呐,我明日要成婚呢?”林温温嘟囔着道,“我娘又该骂我了。”
“放心,她不会骂你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林温温整个人瞬间定住,她拼劲全力去挣扎,可身子还是纹丝未动,眼睛也还是无法睁开,只喉中开始呜咽。
“是不是没有力气,意识虽醒,眼睛却如何都睁不开?”那声音慢慢道。
林温温没有回答,只呜呜地哭。
“这是曼陀罗花的毒,我几月前也曾服用过。”顾诚因撩开床帐,坐在她身旁,握住她那只白皙娇小的手掌,“你可知,我当时是怎么做的?”
林温温还是不语,只继续哭,且声音越来越响。
“我先是用指甲去掐掌心,掐出了一道血痕,才勉强睁眼,”顾诚因说着,食指落在林温温的手掌心中,从上至下,不重不轻地缓缓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林温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虽不能动,虽嗓子痛,但她这一声却是将顾诚因都吓了一跳,眉心瞬间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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