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是去见元朝郡主了么?”
海嬷嬷主动问。
晏长裕没有回答,但沉默便是默认了。
海嬷嬷是元后的乳母,曾跟着元后入宫。元后死后,她便也隐匿了声息,极少出现在人前,只专心陪在小太子身边。
只不过那时,继后入宫,她做不了太多事。
在晏长裕长到八岁时,东宫曾起过一场火,是海嬷嬷不顾危险,闯进大火中救出了小太子。
只是自此之后,海嬷嬷便消失了。
所有人都以为海嬷嬷死在了那场火中。但其实,海嬷嬷只是离了宫,住进了这护国寺。
宫里,已经容不得她了。
若不走,等待她与殿下的只有数不清的危险。
海嬷嬷本意是真的死在那场火中。结果待她醒来时,却发现她已出了宫,到了护国寺,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嬷嬷,您不会死。”小太子站在床前,无比认真地说,“孤要您寿终正寝。”
此后,海嬷嬷便落在了护国寺,过上了平静安稳的生活。
这一点,就连洪文帝也不知道。
这些年来,晏长裕偶尔会来护国寺。外人只以为他是为君父和逝去的生母祈福,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来看海嬷嬷的。
——虽然晏长裕从未说过,但海嬷嬷知道自己看到的太子其实没有外表那么冷漠。
他与他的母亲一样,撬开那一层伪装的硬壳,便发现心有多么软。
偏偏,他们从不承认这一点。
这样的性子,是最吃亏的。
“殿下,今日老奴也瞧见了郡主。”海嬷嬷轻叹口气,忽然说,“若老奴没有看错,元朝郡主与瑞王应当还没有圆房。”
闺中姑娘与真正成了婚的妇人是不同的。
普通人看不出区别,但曾在高门大户,又在宫中待过的海嬷嬷自是不一样。她本意只是想看一眼,牵走了他们殿下的心的人,是何番模样。
结果却是无意发现了这点意外之事。
海嬷嬷本是不想说出来的。
毕竟那位郡主已经嫁了人,她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陷入这样的痛苦之中。像他的母亲那般,害了自己,蹉跎一生。
他要走的路本就艰难,何必再添风霜刀剑?
只是在对上那双黑眸时,海嬷嬷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外人瞧不出,她却看懂了——她曾在小姐死时发誓要倾尽全力,并用命去保护的殿下很伤心很难过。
“……嬷嬷,您说什么?”
清凉的月光下,晏长裕的眼睛亮得吓人。
第51章 圆了
“殿下, 郡主与瑞王并未圆房。”
对上那双带着期翼的眼,海嬷嬷叹息着重复了一次。
有什么东西,轰然从心底炸开。晏长裕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欣喜还是什么, 那一刻, 他的耳边只一直回荡着海嬷嬷的那句话。
——卫元朝与虞晋并未圆房。
没有圆房, 便不是真正的夫妻。
成婚了自会同房, 在他们成婚的那一日, 晏长裕便不敢再想。他努力回避这个问题,不敢深想, 也不敢去想有另一种答案。
尤其当今日去送行时,无意瞥见虞晋脖间的那抹牙印,另一种答案更是自他心底彻底消失。
那时,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多思多想, 庆幸自己想的是最糟糕的结果。所以他虽嫉妒,却依然能够忍住, 也能冷静地分析处理。
因为最深的嫉妒,早在他们新婚的那一夜,他便深深体会过了。
而如今,海嬷嬷却告诉他, 原来当真有另一种答案。
“嬷嬷,您没骗我么?”
许是太惊喜, 他甚至忘记了刻进了骨血里的礼仪规矩, 以及作为储君该有的克制。
“殿下认为老奴会骗您吗?”
海嬷嬷心中轻叹。
当然不会。
海嬷嬷与其他人不同,她不会骗他。
所以……是真的。
卫元朝与虞晋当真没有圆房, 不是真夫妻。
是了。
她曾说过, 她只嫁意中人。她对虞晋没有男女之情,又岂会与他做一对真夫妻?
所以, 她没有骗他。
所以,这桩婚姻从头到尾都只是权宜之计。
“孤想见她。”
冷清的月色下,青年眉目间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的唇角无意识的翘起,便如他的心脏,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酸胀也都彻底消失。
与之而来的,是心底深处越来越无法阻挡的急迫。
他想见她。
更想要她回到他身边,想要她眼底心里只他一人。
心头鼓胀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想望。
他想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那股曾经被抑制的想念如雷霆一般冲了出来。
晏长裕转身,便想要朝元朝居住的小院去。他的速度很快,最后,甚至相当于是跑了起来。
只是当他到了小院门口时,望着一片昏暗时,又忽然清醒了过来。
不行,她已经睡着了,他不能去吵醒她。而且,以她现在对他的态度,便是见了面,怕是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闹到后来,或许只会是一场争吵。
所以晏长裕停了下来。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天际一道银白亮起,一声鸡鸣响起,他才如梦初醒。眼见着院里传来了动静,他立时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冷静。
他告诉自己,此刻还是要冷静。
时机未到,所以不能自乱阵脚。只是这一次,那股冲出牢笼的想望与冲动似乎不再甘愿被束缚。
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他的心脏依然跳得很快。那跳动的频率,甚至让他觉得,那胸腔里的心脏似乎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他没有冷静下来。
“殿下,您衣裳湿了。”
常文起来,还没来得及去伺候,便见晏长裕从外走了进来。不用多想,只瞬间,他心中便有了猜测。
作为跟随多年的随侍,这些日子来,常文已经明白郡主对殿下的影响力了。从最开始难以置信和惊慌到现在的习惯与淡然,也无不过是短短几日而已。
他很清楚,殿下既然决定了,那便无法改变。既如此,他们这些跟随殿下的人自然是希望他能如愿。
——当然,他们也不敢去想失败的后果。
所以常文都没提郡主,只关注殿下微湿的发以及衣裳和鞋,忙道:“殿下身体还未彻底痊愈,可不能受寒,还是先把这衣裳换了吧。”
夜深露重。
晏长裕在外面站了几乎一夜,身上自然湿了不少。只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此刻常文提起,他才感到了一丝凉意。
不仅身上的衣裳鞋子湿了,他的身体更是冰凉。
与之相反,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是一片火热。自昨夜重新燃起的那把火,烧了整整一夜,非但没有停熄,甚至越来越旺,以至于晏长裕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寒冷。
不过常文说得对,如今,他不能再随意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进屋吧。”
所以他微点了下颌,话音未落,他已经径直快步进了屋。
不用常文提醒,便快速褪下了身上的湿衣裳和鞋子。待常文跟进来时,他竟已差不多换好了。
“殿下……”
常文惊讶地瞪大眼。
“传早膳吧。”结果不等常文说完,晏长裕已经又开口说,“孤饿了。”
闻言,常文哪里还有心思多想,忙高兴地应了一声:“请殿下稍候,老奴这就去准备!”
须知自郡主与瑞王成婚后,殿下虽不说是茶不思饭不想,但确实食欲越来越差。如今日这般主动说饿了的情况,更是再未有过。
所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常文敏锐的察觉到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错。虽然暂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可以想见,定然与郡主有关。
殿下心情好了,难道说,与郡主复合有望了?
想到此,常文也激动了起来。他快速吩咐下人把早膳端上来,眼看着殿下全都用完了,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孤要休息一会儿,若无急事,不要来打扰。”
用完早膳后,晏长裕吩咐了一句,便径直回了卧室。
这一觉,他睡得极好。
再不像是以往那般,中途便被梦惊醒,随后再难入睡。这一次,晏长裕躺到床上,不过半刻钟,便已睡熟了。
也做了梦。
只是那梦一点也不吓人,唯有一片美好。
他梦到了前世时,他与她最好的时候。那一段日子,他们如胶似漆,像天下间所有的夫妻一般,每一刻的相处都充满了甜蜜。
“晏长裕,我喜欢你!”
他又听到了她对他的告白。
其实记忆里,她从不吝啬说这些蜜语。对于自己的感情,她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直白表达。
无论是喜欢还是想念,亦或是不满和埋怨,她从未隐藏过。
所以在她的面前,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不知从何时起,那座冷冰冰的宫殿有了独一无二的的温度,他不再抗拒回来,有时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那时,他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他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卫元朝于自己的不同。
只不过他没有深想,只认为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存在,代表着他的家。想家,是每个人都会生出的正常心思。
可他从未想过,若他娶得不是她,那还是家吗?
从一开始,他便搞错了因果。
是因为是她,所以他才愿意娶妻;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那才成了他的家。若是他人,也成不了家,于他来说,永远都只是那座冷冰冰的宫殿而已。
从始至终,她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没有她,什么也不是。
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晏长裕坐在床上怔愣了一会儿,才下了床换衣。早早候在外面的常文听见了动静,忙轻轻叩了叩门问:“殿下,您起了?”
晏长裕嗯了一声,快速换好衣裳,打开了门。
好好睡了一觉起来,他的精神都好了不少,眉目间的病色少了许多,便连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常文瞧着,便忍不住露了笑:“殿下,可要现在备午膳?”
晏长裕点了头。
作为一个正值盛年的成年男子,要补充身体的能量,食物是最重要的。况且晏长裕还习武,食量其实比普通男子更大。
如今他身体又正处于恢复期,自然就需要更多食物了。只不过之前,心境影响了身体,所以才显得食欲不振。
“让陈文业来一趟。”
用膳时,晏长裕说了一句。
常文立时应了。
待用过午膳后,陈文业便来了。
晏长裕直接让他诊脉,边问:“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陈文业被唤来时,其实提心吊胆,还以为殿下又出了什么事。说实话,他都有些怕了。
殿下身体素质再好,但也是肉体凡胎,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他真怕殿下把自己折腾坏了。
不想,进来时竟没看到殿下吐血,反倒颇有些神采奕奕。等仔细诊了脉,陈文业高高提起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去,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回:“若殿下保持这样的状态,再配合属下的治疗,最多一月,便能恢复如初!”
闻言,晏长裕唇角微微翘了翘,近似一抹笑。
陈文业忍不住瞪大眼,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殿下今日竟然笑了?这可太稀罕了!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陈文业忍不住向常文使眼色。
常文眼观鼻鼻观心,暂时当做没看见。
“下去配药吧。”
晏长裕自是不知陈文业的心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便嗯了一声,把人打发了下去。
“唤顾决来。”
“是。”
常文立刻应了一声,很快便把顾决也召了来。
*
晏长裕那边忙忙碌碌,元朝这头倒是颇为清闲。
今日一早,慈惠大师便派人把平安符送了过来。元朝道谢后,小心翼翼接过,把它们仔细地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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