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缓和了许多,担心他再问出点什么来,她连忙岔开话题:“你饿不饿,我今天坐了五个小时的高铁,一直没吃东西,现在快饿死了。”
这倒是实话,她今天在高铁上一直在埋头写稿,都顾不上吃饭,她原本想吃个泡面随便对付一下的,但喉咙不太舒服,担心吃完嗓子哑了。
“我先去做饭,你在这等一会。”
叶以蘅把从超市买来的菜拿进厨房,准备做个丝瓜炒牛肉,考虑到陆嘉望在这,她还煮了两人份的饭。不过刚开了火,等到油热她把腌好的牛肉放进锅里,门口忽然传来关门的声音。
走到客厅一看,果然陆嘉望离开了。
他才刚走一会,那阵尼古丁的味道却消散了不少,就像他存在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叶以蘅站在阳台,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楼下,雨势不小,但他没有撑伞,虽然只是几步路,但外套还是湿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陆嘉望在上车前,像是也往楼上看了一眼。
她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意思,但好像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接下来几天,她找他,他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跨年那天,清城下了雪,叶以蘅没有和朋友出去玩,呆在家里自己一个人看跨年晚会。
她买了两罐啤酒,还整了点烧烤和鸭脖,一边看节目一边和家里人打视频。聊了一个多小时,快到零点,叶雄健已经困得不行,频频打哈欠,她催促他赶紧去睡觉,别强撑。
叶雄健嘴上说要和她说了新年快乐才睡,但还没一会,就靠在沙发睡着了,叶以蘅都听见他打呼的声音了,她笑着对着屏幕和严桂娟挥了挥手,然后把视频挂了。
其实她也挺困的,放下手机,她去阳台收衣服准备洗澡,不过往楼下一看,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陆嘉望的车又停在那。
大概停了好一会了,车顶上有未融化的积雪,她站在阳台静静地看了一会,客厅的电视传来跨年晚会主持人和嘉宾倒数的声音——
“十、九、八、七、六、五……”
倒数结束的那一刻,她望着楼下那辆车,她想,这也算是他们在一起跨年了。
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能骗一个人一辈子的话,应该也不算是骗人吧。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叶以蘅没想到李砚磊会主动找她。
约的地方在市中心一家泰国餐厅,并不便宜,来的路上她查过了人均要七百多,所以叶以蘅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打招呼,而是问他:“这顿你请吗?”
李砚磊正在拿毛巾擦手,听见笑了。
“你请。”
“?”
“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她可没说要请这么贵的,他做什么突出贡献了,怎么敢让她请人均七百一顿的饭。
叶以蘅硬着头皮翻了下菜单,翻了两页就放弃了。
“换个地方吧,我知道前面有家串串的店不错,不是说我付不起这个钱啊,只是路边摊更有性价比。”
李砚磊嗤笑:“瞧你这抠门的样。”
他抬手招来服务员点餐,一连点了六七个菜,全是海鲜,不贵的他不点。
叶以蘅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在整她,她没上当,面不改色地说:“我真没钱,你点这些,我待会只能喊陆嘉望过来给钱了。”
换做是大学那会她会付钱,但自从工作以后,她知道赚钱有多累,不该花的钱她是一分都不会花的,更不会花在他身上。
“……”
听到她的话,李砚磊咬着牙,对服务员微笑着说:“行,先点这些吧。”
“好的,先生。”
服务员拿着餐牌离开,叶以蘅喝了口饮料,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李砚磊正打量着她,目光不善。
“你和嘉望和好了?”
“还没,不过应该快了,”叶以蘅顿了顿,补充道,“我很信守承诺的,但出差回来那天是他主动来找我的,你不能怪我。”
李砚磊揉着眉心,头疼得厉害,难怪他觉得最近嘉望心情好了不少,敢情是这两人又要旧情复燃了。
“叶以蘅,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放过他?”
他知道从陆嘉望那里入手是不可能的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劝她,只有她和嘉望分开,嘉望才能回到正轨上,离开清城回到沪市,接受家里为他安排的事业和婚姻。
“不能。”叶以蘅回答得很快。
“为什么?”
“我爱他。”
李砚磊又是一声冷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陆嘉望信就行了。
叶以蘅在心里回了句。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李砚磊望着她,手指轻扣桌面,“你要钱的话,我也能给你。”
见她没反应,李砚磊更气了:“那我给你重新找一个一模一样的行不行?”
听见他的话,叶以蘅攥紧了手心,她缓缓抬头,却不敢泄露出太多情绪,担心李砚磊备了录音笔,她立刻拒绝了。
“我只要他。”
李砚磊眼睛半眯,似是在探究她话里的真假,正要说什么,服务员已经端着菜走过来,他把话咽了回去。
“我出去抽根烟。”
李砚磊起身去了外面抽烟,路边风太大,他嘴里咬着烟,左手挡风,好不容易才把烟点着了,隔着透明的玻璃门,他看向坐在窗边位置的叶以蘅,她正无聊地叠着桌面上的毛巾,好好的一条毛巾被她叠成了四不像的动物。
他冷笑着摇头。
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长得不好看、抠门、厚脸皮、爱使唤人、坏心眼还那么多,也就陆嘉望能看上她。
烟雾在风中飘散,和呼出的白气一并消失在空气里,李砚磊碾灭了手里的香烟,他想起了一周前,陆嘉望大半夜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是语音,说得断断续续的。
他说:“砚磊,那个问题我问她了。”
“她说她现在爱的人是我。”
“她说她会忘记那个人,我看到她没再戴那条项链了。”
隔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发了最后一条。
他说:“砚磊,我想……和她重新开始。”
—
春节放假,叶以蘅回了老家。
她才回家没几天,就有人张罗着同学聚会的事,群里每天都是99+的消息,讨论去哪里聚一聚。
叶以蘅原是没什么兴趣,但严桂娟一直催她让她多出去走走,和老同学叙叙旧,好不容易放假别整天闷在家里。
聚会定在大年初三那天,那家饭店离家里也不远,叶以蘅想了想还是去了。
高一的同学聚会她从来不参加,但高三的同学还是挺有革命友谊的,说起来她也很久没见他们了。
都是老同学,虽然刚见面有点生分,但聊了几句又重新热络了起来,谁以前上课睡觉,谁总是迟到,谁做早操的时候裤子裂了,这些琐碎但有趣的事全都回忆了一遍。
有人想起了什么,唏嘘地说道:“我们这一届,现在最有出息的就是强子了吧,都创业成功当大老板了,不过要是容温还活着,也说不准——”
听到那个名字,叶以蘅筷子顿了顿,眼睛有些热。
“哎呀,别说这个了,强子,你还是聊一下你做的那个APP吧……”
看到叶以蘅脸色变了,很快大家就换了话题,只是那个伤口一旦被划开了,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愈合,接下来她都没怎么说话。
吃完饭,大家又说去KTV续摊,叶以蘅没了兴致提前离开,不过刚走出门,甘桃喊住了她。
“叶以蘅,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就我们俩吗?”
“对。”
饭店对面有个咖啡店,甘桃推开门走了进去,叶以蘅跟在她身后。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叶以蘅不知道甘桃为什么会突然找她,她和甘桃平时很少联系。
因为甘桃也喜欢容温,她一向不乐意和自己说话。
刚坐下,甘桃情绪就有点激动,想起刚刚叶以蘅在聚会上黯然神伤的样子,她没头没尾地指责道:“叶以蘅,你太装了。”
“什么?”
“你和那个人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这样做,对得起容温吗?”
叶以蘅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甘桃的妈妈是学校里的老师,估计她也听说了那件事。
“有什么问题吗?”她故作镇定。
“我问你,你还爱容温吗?”
“当然。”
“你要是还爱他,怎么会找一个和他长得那么像的人。”
叶以蘅声音哽了一下:“我只是太想他了,我只是想自欺欺人地认为容温好像没离开过。”
“但周蓉和我说你喜欢那个人,她说那个人又帅又有钱,你肯定会动心的,”说到这,甘桃眼眶也红了,说到底,她只是替容温不值,“你如果喜欢那个人,你就是背叛了容温,哪怕你找了新的男朋友我都不会生气,但是你怎么能找了一个像他的人,却又变了心——”
“没有,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这像是审讯一样的场景让叶以蘅下意识地否认,她木讷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喜欢他。”
这个时间点咖啡厅里人不少,她们争辩的声音太大,大家纷纷扭过头。
在这一片混乱里,没有人留意到坐在卡座的男人拿起桌上的餐牌挡住了脸,只是他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第50章
方玲看了角落那位客人整整一晚。
路过时看、点单时看, 闲下来又在监控里偷偷看他,在这家咖啡店工作了三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英俊的男人, 完美得不像是现实生活中会遇到的人。
从衣着来看这人肯定非富即贵, 端咖啡过去给他时, 她留意到他戴的那块表是P字开头的, 她只记得前面几个字母PATEK, 后面的太长她记不住。
在手机上搜了下, 原来翻译过来叫百达翡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一块。
真吓人。
那人就坐在卡座的位置,很隐蔽、不易被人察觉, 刚坐下那会他脸上还带着笑容,他接了好几个电话,但目光一直往对面饭店大门的方向看, 像是在等人,也像是要给人什么惊喜似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嘴角的笑渐渐凝固, 他拿起餐牌挡在前面,方玲经过时终于看到餐牌背后的脸。
她愣了愣, 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她看到男人的眼睛红了,脸色将近苍白。
“先生, 您还好吗?”她礼貌地弯腰问道, “或者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没说话, 但摇了摇头。
方玲只好又回到工作台的位置,可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那看去。
她不禁猜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顷刻间情绪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一直到店快打烊的时候,男人才推门离开,桌面那杯咖啡一直没动过,但座位上还留着那阵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陆嘉望从咖啡店离开,缓缓点了一根烟,深夜路边的人并不多,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下走,烟雾呼出的瞬间,他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忽然笑得悲怆。
多可笑,他竟然还会相信这种谎话连篇的人。
被骗了一次还不够,他竟然还对她心存幻想,他竟然以为她说的重新开始是真的,说爱他也是真的。
“我已经决定要忘记他了,以后你就只是你,我绝对不会把你当成任何人。”
她说这句话时的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很清楚,她真诚且专注地看着他,眼底分明流淌着爱意。
没想到连那点爱也是装出来的。
李砚磊说得对,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车停在附近的商场,陆嘉望碾灭香烟上了车。
靠在后背,一闭上眼,那些回忆全都涌进脑子。
他不忍心让她住在那样破旧的地方,所以给她寄了他以前送给她的那些礼物,只要随便卖掉一个包都能让她换上比那宽敞十倍的房子。
跨年那天,他特意开车在她出租屋楼下,陪她一起跨年。
无数次他都想上楼找她,可又想着如果这次太轻易就和好,她肯定不会珍惜他,也不会把这当一回事。
他希望她能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因为他想和她有很长久的未来,所以他希望她能真诚地对待他,对待这段关系。他可以不计较过去那些事,只要她能忘记那个人,他愿意和她重新开始。
想到这,陆嘉望伏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颤动。
或许他应该庆幸的,庆幸她还不知道他做的这些蠢事。他怎么能蠢到被一个人骗了一次又一次。
电话声响起,惊扰了车厢内的安静。
是安源民宿的老板。
“小伙子,那个烟花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确定是两天后入住吗?那我今晚就帮你把房间也收拾好。”
陆嘉望这边安静了很久,他紧紧攥着手机,没说话。
老板又问:“咦,怎么没声了?”
车厢内太闷,陆嘉望几乎喘不过气,他降下车窗,哑声说道:“取消吧。”
“取消?”老板有点懵,“你们不来了吗?”
“嗯。”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所以突然来不了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为难,“那房费我待会退给你,不过烟花的钱就只能退一半了,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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