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你的手,放到他心脏上。对你说‘静静,我允许你的掌心把握我的命运。’”
褚言说的这些事,她其实都有印象,只是那时她还单方面认为陈京澍恨她到不行。
所以只以为,一切都是梦中发生的臆想。
“京哥,真的是,见不得你皱一下眉,掉一滴泪。”褚言看着她,几乎是用央求的目光,“静静,我求求你,也心疼一下京哥,别信外人说了什么,看看京哥为你做了什么,好吗?”
是呀!
林逾静心中想到。
从她出生到此刻已过了二十六个年头,除了得父母给予的生命外,其余一切外部情绪与金钱,都是她自己一点点赚取的。
所以她从来都清醒知晓身后无人可依靠,养成了没有安全感的习惯。
也只有认识了陈京澍之后,她才一次又一次听到有人,不断地、坚定地,告诉她说:“只要你愿意,我护你一辈子。”“别松手,我能一直给你挡风。”“我许你当一辈子小孩。”“我能给你的,可不止点情意。”
少年时,陈京澍为她撑腰。只因她说一句怕黑,送她小夜灯。
倾尽全部,送她最好的二手相机。
几乎给了她,少年人所有的爱。
再相遇,即便心中还有恨意,仍是排除万难签下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慈善项目。
怕他们联盟资金链断裂,拿自己的私人账户填补。
甚至连她的朋友,他都会因为牵连到她情绪,而主动施以援手。
一桩桩,一件件。
人非草木,就算是块冰,这样被陈京澍捂在胸口,也早就暖化了。
“静静?”褚言看她又呆滞地愣住,轻声叫道。
林逾静眨了眨眼,只问:“他选我,未来的路会不会很难走?”
褚言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那向来清醒理智的林小姐,愿不愿意陪他,走一段坎坷的泥泞之路?”
第31章 原点
当晚, 林逾静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她独自一人守在陈京澍床边。
好, 坐在距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思考彼此的未来。
寂静深夜,她的影子斑驳斜落在他身侧,像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相拥。
这也是时隔七年之久,她第一次仔细去看陈京澍。
当初纵居焰火陋巷的清风朗月少年郎,鬓边竟也生了不少华发。
约是常被陈家那群叔伯长辈刁难,眉心愁云密布隐隐可见几道川字纹,睡熟时,也能感受到他的心事重重。
林逾静眼眶发涩, 泪光逐渐填满心床后, 耳边只能听到来自连接陈京澍心脏监控仪发出的心搏跳动声。
她努力想要回想彼此间的羁绊, 但大脑似乎感受到她的用意,宁愿宕机也不愿听从她的指令。
甚至逆反的, 给她翻出三个零碎的词汇, “骗局”、“门第阶级”、“婚约”。
顿时,犹如三座大山,压得她再也望不出春山。
终于,她不敢盯着陈京澍看, 于是抬眸朦胧望出窗外。
才发现今日的冬夜,月光散发着难得一见的莹白暖意, 自纯白纱幔隙间倾泻泼洒进来。
像极了, 陈京澍送她的那盏月亮渔火夜灯。
只是她向来谨慎怯懦,自生日那晚抱回宿舍后, 就没敢主动点亮过,仿佛“开灯”的口令, 是让她打开心门。
“静静。”陈京澍连续叫了她三声,这才把她纷飞的思绪召回。
林逾静背过他,快速抹了一把泪,才急忙起身,“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陈京澍却是抓住了她的手,“别走,陪着我就好。”
得知他有婚约后,再面对这样的亲密举动,林逾静本能想躲。
却发现他攥得极紧,像是预感到心爱之人恐有丢失的可能,努力做出挽回之态。
“静静,这还是我第一次睁开眼,身边不是空无一人。”陈京澍见她虽是没有再要离开,可还是保持着抗拒的姿势,于是可怜兮兮道。
林逾静叹了口气,心有些发软。
但又觉得眼前之景很是熟悉,恍然才想起来这是柳华惯用来留住祁渥雪的方式。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再难忍住决堤的泪光。
“怎么了?”看到她落泪,刚刚还在故意装可怜的人这才变了表情,满脸紧张道:“我心脏没事。”
林逾静眉心颤了颤,终于开诚布公哽咽道:“我见到姜总了,也知道你婚约的事了。”
陈京澍皱了下眉,这下拉她手腕的力气更大了,直将她抱进怀里才善罢甘休,“这是陈、姜两家长辈擅自定的亲,我和那位姜小姐统共只见过两回面,而且我们两个对于这门婚事,都是持抗拒态度。”
“...”林逾静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保持沉默。
“本来,我想着这次还像从前处理旧楼和李沁词的事情一样,不让你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林逾静直接打断道:“又准备,让我稀里糊涂的,承下你的情。”
“静静,你信我。”
林逾静长叹口气,这一晚上,她的心脏宛如天人交战,各种声音几乎要将她淹没。
“那好,我只问你三个问题。我再决定,要不要信你。”
“好。”
林逾静:“这件事,明天能解决吗?”
陈京澍:“不能。”
林逾静:“处理这件事,要比之前的事难上多少倍?”
陈京澍:“十倍。”
林逾静:“那你会因为解决这件事,失去什么?”
陈京澍:“...”
林逾静咬了咬唇,替他回答,“继承权,对吗?”
“静静,我从来没有在乎过陈家的一分一毫,如果真到不可挽回的那天,我可以放弃这里的一切,我们回澎镇生活。”陈京澍握着她的手,贴到他的心脏上,企图让她感受那是发自真心的。
林逾静只默默抽出了手,多时才叹息一口气,无奈道:“你们京圈子弟都一个样,一样的身不由己,还爱装大情种。”
“静静,就算我们回到澎镇,我也可以保证让你继续过条件优越的生活。”他抱住她,声音都带着哀求,一说话,灼得全身发烫,震得心脏悸动。
也有瞬间,她想干脆变成李沁词口中的那种,又当又立的坏女人好了。
她也不过是想在悲苦的日子里,抓住眼前唯一可见的糖罢了。
可窗外刚刚还在散发暖意的皎白月光,这刻突然被墨云密遮。
像是,天神都在适时提醒,不要忘记心底的底线。
她也不能忘记,陈璇临死前,嘱咐她的遗言。
毕竟,当初将他送上那高台,是以斩断两人全部人生交际为代价,
断然没有,再让他坠下神坛,陪她在泥浆里滚红尘的理由。
“阿澍,趁我们还没开始,就算了吧。”林逾静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比她的命运还要轻与薄。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还没开始?”陈京澍期盼已久,答案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我以为,从那两千份的招标书里看到你的名字,我们就已经重新开始了!”
“项目投标,从来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只是恰好,里面有我的作品集而已。”她淡淡说道,也像是猛然往他心脏插上一刀。
“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陈京澍放开她,“我还以为,你终于肯服软,主动朝我走一步了。”
林逾静退后一步,看着他眼睛,“阿澍,那你教教我,我们之间的路该怎么走?”
“是让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做你陈少爷的地下情人;还是你甘愿坠落高台,放弃继承权陪我做朝不保夕的穷学生?”
“我可以!”
“我不可以!”
寂静的夜,空荡的医院VIP病房,两人嘶吼的声音犹在遍遍空灵回荡。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怎么还是小时候那副幼稚天真的心态?”林逾静忍着鼻酸,忍着心底另一种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分明是知道,陈京澍从来不是幼稚,而是窥探到她向来缺乏安全感的内心,才给予她最直白的爱。
不用猜忌真假,唾手可得的爱。
但历经沧桑的她,已经配不上如今意气风发的陈京澍了。
“甚至比起小时候。我们两个之间,横了不知道多少座跨不过去的山。”她举起手,一个一个讲给他听,“门第阶级,我们跨不过去;你的婚约,我们跨不过去;还有你选择放弃纠结的七年前误会,忽视从不代表解决。”
“你说你不在乎,是因为所有人都在为你铺路。即使你放弃一切后,仍有靠山。”林逾静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他看,手指除却冻疮,便是发黄的老茧,“可我单是凑华清美院的学费,就差点在十八岁那年去黑市卖血。走到如今,回头望去,每一步都是血脚印。”
“阿澍,陈京澍,华仁集团的陈少爷,我活在现实都市里,没办法和你玩童话书里的爱情游戏。”相比之下,她得到的一切,都太来之不易了。
所以,只能再度放弃,他给她的,唾手可得的爱情。
“静静,我真的好想恨你。”陈京澍紧咬着牙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坚定地走向你,你却每次都要推开我。”
“但我又,真的真的真的!”陈京澍看着她,叹气声与泪滴一同落下,“听到你说的这些话,还是心疼得不行。”
“...”因着这一句话,林逾静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都要崩塌了。
于是转过身去,直接将窗子打开。凛冽的寒风吹拂到她脸上,才再次换来清醒。
“静静,那我们能不能再商量一下。”陈京澍似是也被冬夜寒风吹醒了头脑,语气也缓慢下来,“可以不复合,可以不做情侣。就继续做朋友。”
“我会竭尽我所有的人脉和势力,帮你争取你想要的全部。”
林逾静突然笑了一声,同时被夜风狠狠灌了一口。
整个胸腔都是冰凉刺痛的,“你觉得可能吗?”
“我们已经玩过一次干哥哥干妹妹的游戏了。还是说,这次你准备和我玩半推半就,心照不宣的包.养情人游戏?”
陈京澍眉心具是一颤,似是没想到她能误会至此。
再好脾气的人,也终于失了控,高声朝她吼道:“林逾静,我他妈就是想好好和你谈恋爱!你他妈为什么,总是想和我搞些玩弄感情的游戏!”
“我真是脑子有病,才会一次又一次在你面前犯贱。”
陈京澍垂下头,捂住开始剧烈疼痛的心脏,拿过床头手机,“袁术,你来医院一趟,送林小姐回学校。”
林小姐?
他们之间,终于再次回到原点了。
林逾静勾了勾唇角,分不清是笑还是苦笑。
她迈步,走到吧台区,默默收拾自己的书包。
“不用麻烦袁术,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陈京澍没理她,直接躺进被子里,像是默认任凭她心意决断。
林逾静套上羽绒服,在即将走出病房门时,才再次听到男人冷冽的声音,“你自己回去,我马上撤资。”
这一晚上,这歇斯底里的争吵。
他们说来说去全是情,都忘了,他还是她的老板。
林逾静拧开门,说了句,“阿澍,对不起。”
再转身,又淡淡道了句,“陈总,祝您早日康复。”
走出住院楼,她回望顶层仍亮着光的房间。
不觉想,她精心养育的一只想要趋光的蝶,终于还是冻死在冬日了。
第32章 崩塌
林逾静刚走出医院大门, 就看到袁术开着那辆黑色的三地牌劳斯莱斯停到她面前。
不知是不是最近陈京澍都自己开车的缘故,她上车后, 再没从后排嗅到沉稳内敛的乌木沉香味道。
好像,他们这段时间经历的所有,都不过一枕槐安。
如今黄粱梦醒,一切都回到了故事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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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故事的另一头,在林逾静刚走进电梯时,就发生了改变。
连接陈京澍的心脏监控仪即刻发出警报,向来静谧的VIP特护病房层几乎出动了所有医护。
主治医生手持除颤仪,一边不忘嘱咐人,“快点联系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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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是林逾静第一次感受学校距离市区那么近的。
车子抵达棣棠公寓时, 她都还没看完后座放着的陈京澍年终述职报告。
一字一句, 她仿佛像是要背下来。
原来,陈京澍当年被华清大学录取了, 只是他选择复读, 于第二年三月拿到麻省理工录取通知书。
硕士毕业回国时,因为大房阻拦无法进入至华仁总部,只能自己筹备人手创建JING资本。
短短两年时间,JING资本从籍籍无名, 到力压群秀成为华仁最具代表子公司。
林逾静紧咬着唇,心道大房防来防去, 以为是规避风险, 却没想是放虎归山。
他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习惯悄悄藏于背后准备一切。
“林小姐, 到了...”
林逾静放下文件夹,推门下车时发现天色已泛出鱼肚白。
冬日的清晨, 寒风是具有穿透棉服,直击皮肤威力的。
她抱紧书包就往宿舍楼里跑,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折返回来,好在袁术还没离开。
“林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袁术依旧端着平和的笑。
林逾静背上书包,从自己脖子上摘下那块翡翠玉弥勒,“麻烦袁先生,把这个还给阿..还给陈总。”
袁术降下车窗接过,“林小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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