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澍沉默听着,但因为大脑过于混乱,只能为他提取到个别重要信息。
他喉间几分苦涩,喉结抵着病号服衣领上下翻滚几下, 酸得他眼睛都有些涩,眼神也愈发阴鸷, 几乎是咬着后槽牙, “是吗?本事挺大,未婚先孕...”
“不是。她是陪朋友来生孩子的。”
“和我无关。”陈京澍舌尖顶了顶腮帮, 故作不在意,只将电脑推到陈今宜面前, “柳华发来的技术文件。还有就是,部分董事会高层的股权,我们迟迟收不回来。”
“你心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陈今宜接过电脑的时候,瞥看了眼监控他心脏的监护仪,“你就先别管股权问题了,这些我直接处理。当务之急,还是你心脏最重要。”
陈京澍这才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捂着心脏,额头都开始冒起冷汗。
“你躺下,我叫医生过来。”
陈今宜快步走出病房,陈京澍酸涩的眼眶,才滑落一滴泪来。
监护仪数值浮动也变得更加异常,“没良心,真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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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应礼生产,一直从中午时分折腾到晚上,才终于生下一个男孩。
被推出产室时,她已经半点力气也没了,只拉着林逾静手,说:“孩子,叫姜驰。”
姜应礼和姜应止被礼教、家族恩怨束缚太深。
爱不能爱,所以,她给孩子取名“驰”字,望他生性肆意,纵横自如。
林逾静端着温水给姜应礼擦了身体,喂了药,终于将她哄睡着。
李沐这才进屋,催促她也赶紧休息。
林逾静自上午见到陈今宜,心里就惦念着某人,摸了摸鼻尖道:“我去一趟卫生间,回来就睡觉。”
出了病房门,林逾静就直接走进电梯,去向陈京澍住的VIP楼层。
好在每间病房外都有病人姓名牌,她踮了踮脚,透过小窗看到睡着的陈京澍。
陈今宜并不在房间,连走廊都四寂无人。
她轻轻推开门,悄悄走进去。
自她七月离开壹京,再见陈京澍已是十二月。
整整半年不见,彼此之间突然有种隔着亿万光年距离的感觉。
他安静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消瘦的面容尽是苍白,即使睡着了,眉心的川字纹也半点没有舒展平整,似是心间压抑着重重忧思。
还有鬓角的白发,眼底的乌青,也更深了。
她眼眶泛起涩意,没忍住伸出手抚摸上他鬓角的白发,像是想近距离触碰他眉头蹙起的悲戚。
从前陈京澍睡意总是很沉,无论她如何在他脸颊摩挲勾勒,都安然酣睡。
但今日,她刚触碰到他,陈京澍眼睫便颤了颤,下一刻倏地睁开眼来。
没给她半点反应机会,林逾静手腕已经被擒攥住。
“林逾静。”他话音很淡,似乎早就预想到她会过来看他。但眼底泛起的嘲意,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此刻看到她,抓住她,才终于有了半分胜利的悦色。
林逾静吓得连忙去挣脱手腕处的桎梏,但她越是挣扎,那股握着她的力量就越大。
“回答我,你来做什么?”
林逾静咬了咬下唇,支吾道:“听今宜姐说你在这里保养心脏,我就来看看你。”
一阵冷笑后,她手腕被松开了,“从前那么绝情,头都不回一下,现在何必?”
林逾静点头,心想他应该是恨惨了自己,“对不起,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林逾静!”他又声音急促叫住她,“听说,交新男友了?”
林逾静心脏没来由刺痛一下,微微仰起头,才没让泪落下,“你不也是,听说有了新女友。”
陈京澍眉心皱得更深,紧捂住心窝处,每个字都像从他口中挤出来一样,“你真有胆!”
她没有胆,连回头看他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只阔步向门口走去,“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林逾静!”任由男人撕心裂肺地叫她,林逾静都没停下脚步,逃跑一般关上电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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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姜应礼病房,李沐示意她baby已经被送进来。
林逾静深吸一口气,直接走向婴儿车边。
瞧着软绵绵,和姜应礼如出一辙的小脸,她刚刚还飞速跳动的心脏也平静了些。
李沐跟着她一同站在婴儿车边,“和Eden长得真像。”
林逾静点头,但又觉得小baby的嘴巴更像爸爸姜应止。是很薄的唇形,轻轻抿着,像再大的情绪都能敛进眉心掩藏起来。
“真是个漂亮的宝宝。”她说。
应该也会是个很温暖的人,能代替爸爸,好好陪伴在姜应礼身边。
李沐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以后要是生宝宝,肯定也特别好看。因为你长得就好看。”
调侃的话,林逾静心脏一空,但还是为了不被他看出情绪异常,抬手拍了他后背一下,“好好说话!”
“我说真的。要生个闺女,刚好和驰驰小宝贝定个娃娃亲。”
林逾静摇头,“我只要我女儿自由快乐,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李沐抬手,揽在她肩上,“如果全天下父母都像你一样,就没那么多被拆散的有情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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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头顶头看姜驰小宝贝的人不知道,陈京澍就站在门外,安静看着这一切。
而不知他们异性姐妹身份的人,被这温馨场面落进眼底,只觉刺眼又灼目。
心想,原来只有他一人被困在原地,而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已经有了新生活,交了新男友。
他们亲昵站在一起,看宝宝睡觉的神情,是那样温柔含情。
还谈论着,以后他们有了宝宝,要怎么去为人父母。
而此情此景,是他梦中所求。
再反观他曾经,只心心念念把自己拥有的全世界送给她。
是千娇百宠,哪怕分了手,也因为不想别人传出她半句不好听的话,直至如今还刻意伪装热恋痕迹。
她却已经有了新男友...
陈京澍紧攥着拳,颓丧转身。
一张惨白的脸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安静又悲怆。像是一团死寂的白灰,一阵风就足够将他吹散。
一滴泪从他眼眶滑落下来时,是脆弱和骄傲悄然瓦解的痕迹。
可千言万语,只有三字,“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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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姜应礼突然产子,他们原定在纽约待上两天的行程改成了一周。
姜应礼则是在得知陈京澍和陈今宜同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后,吓得不轻,“他们不知道是我在生宝宝吧!”
林逾静摇头,将刚刚从商场买来的帽子和围巾拿出来,“刚好美国入冬了,你裹得严实一点就当坐月子,也没人怀疑。”
姜应礼立刻将帽子戴到头上,“第一次不羡慕美国孕妇生完宝宝,就可以喝冰美式。也谢谢我的两位好姐妹,陪在我身边。”
“真不打算告诉姜...毕竟,他是孩子爸爸。”李沐坐在病床边,给姜应礼剥着水果。
大小姐苦笑一声,“告诉他,然后听他的责怪吗?”
以姜应礼对姜应止的了解,他只会平静地发火,责怪她永远像个孩子,做事不计后果。
“之前没打算让他知道,现在更不打算。”姜应礼拉住李沐的手,“你才是宝宝名义上的父亲呀!不可以拒认亲儿子,不然我就立刻撤资,让你的餐馆下一分钟就倒闭。”
李沐连连点头,“是,遵命,公主大人!”
林逾静也笑,“大小姐,我该扶着你下楼散步了。”
姜应礼顺产生下宝宝,医生嘱咐一定要多走动。
“我痛,我不想下床。”
“那也不行!”
林逾静强行将姜应礼带到楼下花园,两人挽着手,沿着小路慢行。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姜应礼便扶着连椅坐下,“我休息一会儿,真的疼。”
恰时,林逾静手机响起,是祁渥雪的电话,她走到一边空旷的位置接通。
“宝贝,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是不是放寒假了,我下周结婚,伴娘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林逾静握着电话,歉声道:“师姐,祝你新婚快乐,我估计要失约,不回国了。”
祁渥雪叹了声气,表示能理解,“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年底很忙,听说你的一幅画又被推荐参赛了,提前预祝静静成功。”
林逾静:“谢谢师姐,你和柳华姐夫要幸福哦。”
挂断电话,林逾静笑了一声。
是由衷替祁渥雪和柳华开心,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后,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她为何,心脏又空落落的呢?
然后一转身,林逾静便看到陈京澍正站在她身后。
她不知道陈京澍都听到了哪些,但四目相对后,陈京澍只满脸平静地直接向前迈步,与她擦肩而过。
像是最陌生不相识的路人,轻飘飘而错,连衣襟都没碰到。
林逾静吸了吸鼻子,忍住鼻腔酸楚。
那之后,她再陪着姜应礼下楼散步,一次也没遇到过陈京澍。
直到在姜应礼出院当天,林逾静才又偷偷去了一趟VIP楼层,只是护士告知她,陈京澍很早便出院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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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纽约,回到俄亥俄,冬日更深了。
日子也还和从前没什么不同,除去画画和完成课业,她会每天抱着姜驰宝宝玩耍。
只是某天,不知是不是暖意过盛,她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分手那次,陈京澍失控对她说生个孩子吧。
生个孩子,把她留在身边。
当时她大言不惭道,孩子,婚姻都不会留住她。
但真正抱着软绵绵,流淌两个有情人血液的结晶时,她觉得心脏被某种不知名情愫一击即溃。
不知不觉间,林逾静眼眶已被泪光填满,姜驰小宝宝眨着忽闪的大眼睛,突然也觉得一阵委屈,一撇嘴开始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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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冬至日,也是林逾静生日。
她没有告诉姜应礼和李沐,更不想去过生日。
毕竟这二十几年里,她唯二过的两次生日,都是和陈京澍在一起时。
那天,她手机收到国内发出的财经新闻——【华仁集团大新闻:华仁集团董事会提议董事长轮值制,引发高层动荡。】
对林逾静来说,其实这就是最好的礼物,来自远方他的消息。
财经记者写道:
【近日,华仁集团董事会成员陈京澍先生提出一项关于董事长轮值制的提议,引发了集团内部的高层动荡。
陈京澍先生认为,这一提议旨在促进内部权力平衡和决策民主化,并有助于决策效率和灵活性,避免权力过于集中,视野过于保守。
但部分高层管理人员表示担忧,担心此举会导致公司内部权力斗争,和影响公司稳定发展性。
目前,华仁集团董事会正在就该提议进行深入探讨,尚未作出最终决定。有分析人士指出,董事长轮值制的实施可能会对华仁集团的内部管理和战略发展产生深远影响,因此要慎重考虑。】
华仁一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综合性企业,业务范围更是涉及多个领域。
陈京澍提出董事长轮值制,无疑是为华仁的未来发展改变新的前进路途,同时也逆转了陈家独揽大权的局面。
林逾静不懂商业,但预感,这个冬天,注定不会是个太平的暖冬。
合上手机,林逾静收拾书包,出门去附近书店查阅文献。
那是一位华裔商人开的店,还因为冬至日,甜品区多了一份限量供应的水饺套餐。
并推出冬至日活动,寄给未来一封明信片。
林逾静抱着书,觉得有点好笑。
她记得本科时,学校门口的书店第一次出现这种活动,吸引了很多人。
但她一次也没有做过,因为觉得未来没什么好期待。
可今天,她却反常地走过去。
从一堆明信片中挑出一张,满是夜空繁星的背景图,用白色记号笔写道:
【阿澍:晚冬无雪,黎明沦陷,我在远方陪着你。——静静】
“姑娘,写下邮编和地址,我们可以帮你寄出去。”看她没领取信封,老板主动提醒道。
林逾静摇头,“不寄了。”
老板笑着挠挠头,“也有人同你一样不寄出去。你要不要一起寄存在店里,保证不会丢失。”
林逾静点头,“好呀!”
她留下名字,递给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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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逾静的预感一向很准,阴历春节前夕,国内突然传出陈嵘清以权谋私,行职务之便,为华仁集团牟利的新闻。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偌大的华仁集团,噤若寒蝉。
她担心陈京澍和陈今宜,可搜遍全网,也没有关于他们二人的动态消息。
姜应礼抱着儿子坐在她身后玩耍,看到后宽慰道:“其实,看不到他们的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一般被直接通报出来,说明就是板上钉钉了。”
“我不懂商业局势,还是有点担心。”林逾静伸手捏着姜驰宝宝的手把玩。但皱着的眉,都在诉说她心底浓浓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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