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谢问京一样,野心勃勃,却要靠他拿下青木,甚至正在谋划的更多。
看样子谢问京果然和时见春达成了与他有关的协议。
沈纾星这下是真的好奇时见春交代了什么,时初又能做什么。
他侧了侧身,正好见到她目光一躲,随即若无其事地闭上眼装睡。她对危险很敏感,又懂得扮可怜和示弱,这很容易让人心软。
但沈纾星不会。
除了岁雪,没有人是他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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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亮时,岁雪就起床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沈纾星掀起一只眼皮瞧了瞧,那一袭黄裙蹑手蹑脚地扒开一条门缝溜了出去,还不忘顺手把门给轻声关上。
沈纾星从被子里抽出右手,朝着门外模糊的身影轻轻一点,听音咒化作一只蝴蝶追了出去,一路传回岁雪那边的响动。
岁雪出府去了集市。
在来焕州的路上她听说谢谋的母亲叶夫人是越州人,谢谋小时候跟着叶夫人回越州住过几个月。
越州有一道很有名的点心,名为甜酒雪莲酥。雪莲为馅,层层起酥,口感松软不腻,又因为添加了甜酒,就带了一股独特的沁甜芬芳。
岁雪去买了新鲜的雪莲和甜酒,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酒肆,有人声音娇软,不轻不重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时初。”
岁雪仰头望去,酒肆二楼有一扇窗户打开着,白意宁趴在窗边,单手支着下巴,一身薄薄的青裙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身段,如瀑的长发垂落在双肩,恰好遮挡了微微露出的肌肤。
“师姐早。”岁雪扬起笑脸。
白意宁朝她勾了勾手指:“上来,陪我喝两杯。”
岁雪摇了摇头:“师姐,我不饮酒,又还有事情要忙,改日我请你去府上,以茶代酒,好不好?”
白意宁笑了声,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上来,别逼我下楼动手请你。”
岁雪无奈应下,怕她动手动脚打坏东西,进酒肆之前就拿了点钱给旁边的胭脂摊,让摊主先帮忙收着雪莲和甜酒。
进了白意宁这间包厢,岁雪才发现这里面还有别人。
脸颊浮上醉意的姑娘们,面容清秀眉目含情的小倌儿,在她推开门时,全都转头朝她看来,带着千奇百怪的笑意。
包厢里燃着香,气味苦涩,与众人言笑晏晏的气氛格格不入,令岁雪心中觉得危险。
“这就是谢谋的新婚妻子,时初。”白意宁扬了扬下巴,做了个直接简单的介绍,轻轻点着木桌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向那只听音蝶。
岁雪感觉到一股力量飞向她的头顶,下意识闭上双眼低了低头,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晚不是洞房花烛夜吗?你今天怎么这个时辰就上街了?”有人眼珠子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语气惊讶不已,“该不会是谢谋根本没碰你吧?”
有人捂着嘴笑:“我就说,谢谋怎么会喜欢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这门亲事想必是两家老爷子自己一拍巴掌决定下来的。”
有人伸手替岁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脸蛋,一字一句道:“那你得小心点,至少不能太快让他厌烦,他可做得出将讨厌的东西扫地出门的事情。”
岁雪听着,却出神的想,这样就可以回松州了,若是时初,一定会觉得挺好。
“过来坐。”白意宁倒了杯酒推到旁边的空位,盯着她说,“新酿的杏花酒,味道不错,你尝尝。”
岁雪在她旁边坐下,又把那杯酒推了回去,不好意思道:“师姐,我不会喝酒。”
“她说她不会喝酒。”白意宁惊讶地回头看向身边的人们,懒声嗤笑了一声,“没用。”
医家的姑娘笑盈盈地倒来一杯杏花酒,坐在岁雪身边,纤细的胳膊揽着她的肩膀,一杯酒递到她的唇边:“尝尝吧,不喝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岁雪下意识觉得不能喝,垂眸为难地盯着茶杯。
“就算是谢谋,也不能随随便便不给我面子。”白意宁抬指点她,一道束缚咒落在了她身上,一旁的姑娘起捏着她的下巴,端着杯子动作强势地给她灌了下去。
岁雪被呛得难受,茶水漫出唇角流下,将身前的衣裳也打湿了,她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硬是一滴也不肯咽进去。
白意宁看得没意思,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不该这样为难你,来,陪我下棋好了,你赢了我就放你回去。”
小倌儿手脚麻利地收拾走了桌上的东西,摆出了棋盘和棋子。
岁雪皱着眉,恳求道:“师姐,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下棋,我的棋技实在见不得人。”
白意宁冷下了脸:“那你叫谢谋来陪我下棋吧。”
岁雪在心思千奇百怪的哄笑声中看清了一张张脸,为难地盯着目光轻蔑的白意宁,最终妥协,执起一枚白子:“师姐先请。”
白意宁开心起来,笑着说:“这才对了,我们难得一聚,你总该陪陪我,让我开心了再走。”
“是呀,这么拘谨干嘛?你嫁来这里,大家就是朋友了。”
“三番五次推脱,可别把意宁当做没脾气的。”
“哎呀你吓她做什么,意宁又不会吃人,时小姐还有谢大公子撑腰呢。”
岁雪盯着棋盘,没有说话。
五局之后,岁雪终于赢了一次,白意宁笑眯眯问:“棋技也没有特别差,要再玩玩吗?”
岁雪连忙摇头:“师姐,我出门许久了,放我回去吧。”
白意宁算了算时辰,面露歉意:“是我考虑不周。”
束缚咒解开,岁雪快步走出了房间,小跑着下楼离开了酒肆,惊慌而狼狈。
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声畅快肆意,嘲弄与轻看的话怎么恶毒怎么来,不似刚才嬉闹中的窃窃私语。
香中掺了断肠,棋上洒了焚骨,销髓就涂在摸过她脸的那只手上。剂量控制得很好,并不致命,解药就在大家都饮了的那一壶杏花酒中,是她自己不要。
白意宁心情不错,笑着问朋友们。
“好玩吗?”
第27章
“影族睚眦必较,攻不下拒烽关,转头就来了我焕州,有几分要在沙河一带挑事的架势。”
谢问京看完从拒烽关传来的密信,就把它递给了沈纾星。
沈纾星瞧了眼,唇角勾笑:“父亲叫我来,是想让我带人去一趟沙河?”
谢问京点头,嘱托道:“速战速决。”
沈纾星并不急着答应,微笑道:“区区三千影族战士,父亲何不叫谢星去?这点小事都要叫我,岂不是显得谢星太没用了。”
谢星站在一旁,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看着沈纾星的眼神里压抑着怒意,却偏要装出几分无可奈何:“大哥,我知道你刚刚成亲,舍不得与嫂子分开,我也同爹说了啊,你可不能把气出在我身上。”
“是啊,舍不得。”沈纾星似笑非笑,原本打算和谢问京谈个条件,把时初送回松州,这时却觉得还是杀了她更妥当,顺势说,“要我去也可以,我要带上时初一起。父亲准不准?”
谢问京额角青筋直跳。
谢谋早些年还因为三州权印的缘故,知道说话做事要同他客气有礼,如今却越发嚣张轻慢,敢同他提条件,牵丝若是不成,他今后岂不是更不受控?
牵丝落在谁身上不好,怎么偏偏在这个灵力都控制不好的时家丫头身上。
谢问京盯着沈纾星,目光里透着年长者的威严与压迫:“昨天初儿遇刺,虽然只是受了点小伤,见春知晓之后就已经发了脾气,沙河凶险,她如果在那边有个闪失,你我如何向时家交代?”
沈纾星觉得这个警告自己的理由委实好笑,时见春生气又能如何,在他同意与谢问京做交易,让时初嫁进谢家的那一刻起,他就该默许了她的自生自灭。
“我自然知道如何照顾她,不让父亲为难。”沈纾星不退让半步,云淡风轻道,“再说了,父亲既然知道沙河凶险,我到了那边也有可能遭遇不测,与其让时初刚嫁过来就守寡,不如成全我俩共赴生死的心意好了。”
大有一副谢问京不同意,他就撂挑子不干的意思。
谢问京压着脾气道:“把人照顾好了。”
“多谢父亲体谅。”沈纾星漫步往书房外走。
谢星被他的态度气得心中烦闷,高声道:“大哥,嫂子在何处?你可别忘了要带她来给爹敬茶。既然是出生世家,更不能不懂礼数,目无尊长。”
沈纾星头也不回,话音里含着讥讽:“我怎知道她在哪?你有空管这闲事,不如先顺便替我把人找来。当着我的面说你嫂子的不是,你倒是礼数周全。”
谢星余光扫见谢问京越发不悦,便满意了。
岁雪端着做好的酒心雪莲酥回院子的时候,沈纾星也刚好回来。
“谢谋。”她小跑几步跟上去,却在他转身过来盯着她时,又怯生生的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了。
沈纾星看了眼她端在手里的东西,越州常见的糕点,看起来精致可口,有模有样。
“这是什么?”他朝她走过来,手指捻起一块看了看。
原来大清早去集市买东西就是为了做这个。
岁雪愣了愣,他是忘了还是不知道?
“甜酒雪莲酥,我做的。”岁雪微微扬首,举在手里的碟子也朝他凑近一些,带着点献出宝贝一般的雀跃和紧张,“你尝尝。”
沈纾星微微笑着,黑漆漆的瞳孔如夜色深邃,叫人猜不透心思。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是越州很有名的糕点。
他明明猜到原因,却还要故意问:“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个?”
岁雪正正经经道:“听说母亲是越州人,还带你去越州玩过,一定带你吃过甜酒雪莲酥,小时候吃过的好吃的,长大了就会在某一天突然很想再尝尝,我就是这样,我觉得你也一样。”
沈纾星松开手指,将那块酥饼轻抛回碟子中,微眯着眼:“可你怎么就没听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记起与我母亲有关的事情。”
岁雪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冷汗顿生,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没听懂:“为什么?”
沈纾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你可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时家和谢家自上一辈就交情很好,彼此知根知底,当年听闻谢问京正房夫人的死讯之后,时见春亲自去了焕州吊唁。
岁雪回忆了一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时初记性不算好,从小被关在阁楼,许多事情都只是站在阁楼的门窗旁,听往来的侍女们闲聊才得知一二。
她不确定道:“是那些找谢家复仇的人杀了她?”
“不对。”沈纾星摇头,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唇角勾着古怪骇人的浅笑,压低声音只让她听见,“是我杀的。”
岁雪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腰撞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桌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睁大眼睛盯着沈纾星,疑惑又不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纾星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胆量继续问,而不是扔下碟子慌乱逃走,不由得笑了声,低声说:“那是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原因,你也不该知道,会吓着。”
岁雪蹙着眉,似在想什么要紧的事情,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她一定对你不好。”
沈纾星正往屋子里走的脚步又顿住,转过身来挑眉看着她。
岁雪也看着他,神色颇为难过:“他们都说谁若是惹你生气,让你讨厌,你就不想见他,要他的命。你都把她杀了,一定是她对你极坏,让你委屈受苦。”
是很坏,她把那么小的孩子推下风渊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风渊底下杀机遍地,有着可以撕碎生命的狂乱风暴,也有煞气萦绕的枯骨阵。如果少了寒枝相护,谢谋早在那底下死了一万次。
谢谋爬出了风渊,在母亲惊惧又疯狂的目光之下,在她扑上来掐着他脖子一边悔恨流泪道歉,一边用力收紧双手的瞬间,攥在手中的一截枯骨绽出剑光,将她的双臂斩下。
飞溅的鲜艳血光与刺耳的辱骂诅咒在沈纾星脑海里反复涌现,沈纾星周身戾气爆发,如一把插在空旷荒野上的剑,暴雨倾盆浇落,雷电当头劈下,蛛网般连绵不绝的森白电光将他一身不分敌友只管毁灭一切的杀气照得清清楚楚。
沈纾星眸光冷下,态度突然恶劣,咬牙切齿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就能理解,封行塔外,绪语洞中,有一个人为什么也这样朝他发火,每个字都充满了恶意和挑衅。
原来同样是出于被窥见秘密的烦躁与不安。
岁雪的回答小声却坚定:“我会对你好的。”
沈纾星缓缓皱起眉头,想起这是自己当时没说出口的话。
岁雪怕他没听见一般,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谢谋,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沈纾星哼笑了声,推门进了屋。
谢时两家放在他身边的棋子,一个字也信不得。
“等会你若是气饿了,还是尝尝吧,毕竟我做了好久。”岁雪笑吟吟端着酥饼跟了上前。
门啪的一声关上,岁雪被挡在屋外,还差点撞到了额头。
岁雪压下唇角,闷闷不乐地往院子里的石桌方向走,一股刺痛突然席卷全身,骨骼似被什么东西噬咬,无数燃着火焰的的尖刺将五脏六腑扎得千疮百孔。
细细密密的汗珠滑过岁雪苍白的脸,她摔倒在地,瞳孔快速涣散,陷入昏迷时周遭格外安静,只听见碟子打碎在耳畔发出清脆一声响,打扫落叶的侍女尖声惊呼,过来找谢谋的谢星脚步飞快。
沈纾星站在窗边,看着岁雪被刚好赶来的谢星带走,心中想的是她真可怜。
听音蝶在白意宁那几个人的声音出现后不久就被打散,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白意宁让人对她做了什么。
白意宁这个人,总是在比自己弱小之人面前自以为是,威风凛凛,面对强者就会暴露出卑躬屈膝极力讨好的本性。
谢谋从小就觉得白意宁愚蠢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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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意宁又伏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觉得无趣,就招呼着同伴们一起下楼离开。
一道霜白的剑气破空而来,冰寒入骨,白意宁觉得自己全身血液似乎都被冻结,灵力防护燃起的瞬间,她不可置信地看见寒枝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谢谋?
谢谋会为了个没用的时家丫头找她报仇?
温热的血珠飞溅在脸上,惨叫声吓得白意宁回过了神,看见一只手掌滚落在她脚下,脸色一白。
沈纾星抖落剑上的血珠,笑眯着眼对罗玉说:“这里面就你是医家的人,我便猜是你给我爱妻下的毒,想着还得请你拿出解药,就只能先断你一掌。若是猜错,还请见谅。”
罗玉痛得快要晕死过去,身边的人却吓得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也不敢替她止血,怕谢谋知晓自己也给时初灌了茶,下一剑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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