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什么东西裂了。
烧焦的味道随之蔓延开来。
“啊啊啊啊测试盘!”万化弟子发出一声哀嚎。
在旁边看了会热闹的林月河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弯下了腰。
岁雪颤巍巍地从炸了的测试圆盘上缩回手,尬笑了声,看着面色惊恐的万化弟子,底气还是有的:“我要赔多少钱?”
“不用你赔,测试圆盘万化多的是。”万化弟子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况且这一个是山令尊者改进过的,多少钱也赔不起,“你让让,别挡着我收拾东西,唉,你也别太自责,就回去等着安排流派就好了。”
“那我走了噢。”岁雪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一只灵力化作的蝴蝶从殿外飞来,在空中留下一道极浅的蓝紫色痕迹,落在万化弟子尚未收走的桌上。
众所周知,灵力为蓝紫色的人,放眼整个云城,甚至四国一州,也只有一人。
万化弟子连忙捉起灵蝶,看完它化作的传文之后愣住,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
“哎!小师妹你别走!”万化弟子追了出去,高声喊道。
岁雪余光捕捉到那道奇异又熟悉的颜色,心中瞬间掀起波澜,似乎要触碰到一个答案。
恰巧听到万化弟子的叫声,她迟疑着回头,面露疑惑。
“山令尊者要收你为徒!恭喜啊。”他说。
“诶?”岁雪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对对,就是你。”万化弟子扯着她的胳膊肘回到桌子边,拿出早已收进珍灵盒里的名册,“来,先把名字登记上,等等午饭过后,记得去梅林小筑找山令尊者。梅林小筑在万化东南边的明溪之后,别走错方向了。”
“多谢师兄提醒。”岁雪心中欢欣不已,嘴角的笑容也比往日更甜。
来云城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找到修复灵脉的办法,而山令定然知晓该如何做。以各流派天赋值为零的资质,要拜无上者为师,她不敢想的,但山令此刻却主动要收她为徒。
岁雪隐约觉得与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有关。
一旁的林月河满脸诧异,扬声质问:“我天赋九十,仅能做不朽境长老的徒弟,她天赋为零,万里挑一的无用之人,凭什么做山令尊者的徒弟?”
周围有人听了,也十分不满,纷纷起哄。
“凭什么?”那万化弟子最烦别人冲他大呼小叫,从下到上看了林月河一眼,淡声应答,“山令尊者亲自传讯要人,你说凭什么?”
岁雪笑吟吟地看向林月河,似在好心想办法:“你的确好厉害啊,要不等等你随我一起去找山令尊者,问他能不能将你也收下吧。”
“你!”林月河气得用手指着岁雪,站在她身边的季安立刻上前一步,冷淡的一双眼里迸发战意。
“这才刚登上名册就想动手?”万化弟子眉目骤然凌厉,冷笑道,“学院内禁止内斗,刑罚岛上的酷刑今后有的是机会体验,不必这么着急。”
林月河扫了眼名册上岁雪的名字,拉住季安:“走。”
.
六大流派所在的岛屿比主岛小不了几圈,岁雪走得腿都酸了,总算看见了一条浅浅的小溪。
明溪之后是一片梅林,翠色掩映间,一座清幽的小院近在眼前。
岁雪走进院子,见主屋外的回廊皆被薄而透的竹帘遮掩,回廊下摆了一张桌子,一人的动作似在煮茶,一人无声端坐于对面,身形窈窕。
竹帘上光影绰绰,亦能清晰看见那两人的身姿与举止。
岁雪不知道哪个是山令,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弟子岁雪,拜见山令尊者。”
“起来吧。”山令抬手提盏,茶香氤氲开来,“为何不叫师尊?”
岁雪站起身,老老实实回答:“因为你是无上者,而我是六大流派天赋为零之人,还让测试圆盘都炸毁了,我怕你突然知道了我的愚钝,该要反悔了。”
山令笑了笑:“你可知为何偏偏是你,能让测试盘炸毁?”
岁雪摇头:“不知。”
山令先不急着答,右手微抬,盛满热茶的杯子飞出竹帘,停在岁雪身前。
他问:“熟悉吗?”
岁雪看着托着茶杯的那一缕缕蓝紫色的星雾,心念一动:“我的体内也有一股力量是这个颜色,它很像灵力,但我能分辨得出它与灵力不同,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它不是灵力,它叫星蕴。”山令慢条斯理解释,“修行者引天地灵气入体,炼化为可供使用的灵力,而我年轻时灵脉受损,不能吸收天地灵气,也就不能修行,可我运气不错,生出了星脉,便能吸收星辰之力,转化为星蕴,供修行所用。”
岁雪惊讶不已。
星蕴,星脉。
她猛地回忆起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晚,星光大盛。
岁雪一片漆黑的梦境中突然有耀目光团出现,将黑暗完全吞噬。
她抬手遮挡,从指缝间看见远空的那团光轰然崩裂,爆炸,抛出无数道白色的弧线。它们朝她坠落,白色的轨迹里燃起幽蓝的火焰。
中间包裹着一块块黑褐色的东西。
是裂变的星辰。
她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似乎消融在了这片无边无际的光芒中,最后只剩下一根根白色的线条勾勒出她身体的形状。
岁雪睁开眼睛。
恰好望见窗外有一颗流星划过。
她推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跑到窗边,仰头与天上的群星对视。
不知是否是幻觉,漫天眨着眼睛的星星突然如雨落下。
蓝紫色的光雾将她包围,轻薄飘渺,如云气流动,其中闪烁着细碎密集的银白星芒,璀璨而梦幻,宛如天上银河环绕在她四周。
岁雪睁大了眼睛。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坠月谷竟然无一人察觉,难道只有她看得到?
这是什么?星星的力量?
岁雪心中起了查看它的存在的念头,掌心里就缓缓浮现出了一小团蓝紫色的光。
白芒细闪,点缀其间。
宇宙星辰好似握入掌中。
岁雪右手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氤氲在掌心的那一小团光芒不灭不散,激发她无穷的探知欲。
原来那就是星脉觉醒。
岁雪捧着那杯热茶,问山令:“这就是所有修行者想知道的关于师尊你的秘密?”
“现在是我与你师徒二人的秘密。”
山令转过头,透过竹帘看着他唯一的徒弟,目光温和慈爱。
“测试圆盘是根据每个人天生的灵脉特征来测天赋,你每每都测得为零,想必也是灵脉受损,且是重损之至。万化的测试圆盘被我改造过,能测星脉,你能让它炸毁,说明星脉力量比我初修星辰之力那会更为强悍,你是我等了很久,以为今生可能都等不到的徒弟。”
岁雪很少听过鼓励的话,这般诚挚而仅对她一人的,也仅此一次。
她举杯饮下热茶,声音如珠玉撞地,干脆清晰:“我不会辜负师尊的期待。”
更不能辜负每一个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日夜里对活下去的渴望。
山令微微颔首,桌上两卷书本飞出竹帘,被岁雪接下。
“一卷是万化弟子该学的术法技能,若遇疑难步骤,可看我在旁边写的注释,若还是不懂,就来问我。至于那些入门的理论与术法,接下来三个月的大课里,会有长老教导讲解,你需认真听。”
“另一卷是我修星辰之力自创的奇能异术,有些已不能算在万化之内,你拿回去仔细学,但也不必急。”
山令素爱清净,难得一天说这么多话,都觉得有些倦了。
岁雪抱着两本又厚又重的书,却还不走,迷茫地看着竹帘后的神秘师尊:“师尊,我还有个问题,万化是什么意思?”
山令这会有些诧异,能到云城的修行者,即便刚刚入门,也该被教导过与六大流派相关的知识。
他这个徒弟,眼里的迷茫困惑不是装的。
山令收回目光,一杯茶送到嘴边又放下:“万化,即以一化万,一为实,万为虚。以一之实物化千万虚影,名为幻生灭。以一之所见化世间任意幻象,名为见天地。以一之曾经或现在存在之物,构建庞大幻境,名为缠念。”
岁雪似懂非懂,正想再问能否具体,一滴水穿过竹帘的间隙朝她飞来。
那水滴如冷峭的箭矢,锋利的剑尖,杀气腾腾朝她飞射而来,能轻易穿透她的心脏,倏然间,在它四周有无数水滴凭空而生,岁雪被一墙寒芒围困,结局是万箭穿心。
“这是幻生灭。”山令的声音响起。
水滴在岁雪身前如雨落下,她低头去看,脚下的石板干燥如初,仅有一滴水渍留下存在的痕迹。
杀意却并未消失,反而更近,濒死之感越发强烈,岁雪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她猛然抬头,一股凉意从尾骨往上窜,如同被蛇湿冷粘腻的鳞片纠缠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头顶有温柔的日光洒落,化为一柄冷白的巨斧,飞速斩落向她的头骨。
“这是见天地。”
巨斧落下,重新散作柔软的橘金色日光,将暖意洒落她一身。
四周的景象已经完全改变,岁雪趴在坠月谷青石坪冰冷的地面上,一身骨头似乎都被机关图里的杀招碾碎,鲜血混着汗水粘黏在她的眼睫上,一片鲜红模糊的视线中,穿着玄色织金华裳的人从远处阔步而来,来看他是否赌对了输赢。
“这是缠念。”
岁雪猛然挣扎站起,强行从缠念幻境中抽离出来,后知后觉的恐惧顺着脊椎向上涌灌,化作冷汗渗出毛孔。
幻境已经消失,眼前依旧是被风轻轻掀动的竹帘,对坐于回廊下的一双人影。
山令撇了撇杯中的茶沫,淡声道:“于其它修行者而言,修行的第三重境界凝虚,是指能随心所欲将灵力具象化为一种力量表现出来,而对万化弟子来说,这是最基础的一步。”
“我明白了,谢过师尊指点。”岁雪抱着书卷退出院子很远之后,急促的心跳也无法重归正常。
缠念。
差一点被无上者以缠念看到她的来历。
好险,要防着师尊。
院中再无人打扰,山令摩挲着手中杯盏,温声问对面的女子:“都快凉了,你怎么不尝尝?”
第7章
万化最高处的山峰名为凌风崖,峰顶有一池浅水,恰好及膝。崖边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枫树,树身长满了青青苔藓,古老苍劲。
岁雪很喜欢这个地方,在池边冰凉的平地上坐下,把最厚的那本书摊放在身前。
山令的注释上说,以灵脉修行和以星脉修行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利用自然存在的力量来强化放大自身的五感、脏腑及躯体的能力。
若一定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天地灵气被无数修行者共享,而星辰之力只供他们师徒二人吸收利用。
而体内的星蕴与灵力的作用和表现形式相同,纵使有细微的本质特征,外人也察觉不出。
岁雪翻到下一页。
幻生灭基础。
灵力具象化为控制之物,虚影无限复制,杀意连绵倍增,虚虚实实,不分真假,皆是杀招。
岁雪仔细看着书上写的技巧和要领,风过苍穹,崖边红枫簌簌,她抬起手掌,从枝头飘落下的枫叶中有一片停滞在空中轻颤,身旁分出一片浅红的虚影。
不过一瞬,虚影如被戳破的泡沫一般消散不见,枫叶打着旋,飘落下山崖。
岁雪并不觉得沮丧,她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再来。
在坠月谷的时候,没有人教她如何修行,她是在最初那些野蛮凶猛的劈砍中学会了用剑。
剑术与灵力如何配合,经验和技巧如何掌控,何时进退,怎样攻守,都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领悟的。
现在有人为她引路。
岁雪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从头开始不再是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不堪。
原来修行和变强,并不是要踩在骨与血之上才能进行的事情。
不是夜里不敢回想的噩梦。
半天很快过去,漫天红霞映入池中,散成浅浅的灰色,最后夜色降下。
一池繁星与天上闪烁的星辰遥遥对望,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岁雪放下右手,十片红枫消失于暗夜之中,剩下一片被风吹下山崖,不见了踪影。
她抬头看了眼天上星光,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应约出了学院。
微生白吩咐的正事若是不做,会吃苦头的。
.
弟子舍院。
在冰河中被祝霜的浮霞剑刺伤的地方久久不能愈合,温绪云半脱衣裳露出左肩,擦洗了伤口,右手拆开药粉洒在肩头血肉模糊的一道剑痕上。
温绪云疼得龇牙,心中越发觉得不爽,忍不住扬声骂骂咧咧:“剑宗那一帮子人下手是一点余地也不留,野蛮粗鲁,狗都不如!”
来串门的晏青抱臂倚在门口,看了眼对面房间半掩的门,笑着提醒:“聿礼也是剑宗的人。”
“他不狠?”温绪云想起今天万聿礼和沈纾星动手的画面,两人似有杀父之仇一般招招拼命,不由得啧了声。
又想到万聿礼落败受了伤,回来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心中肯定不痛快,温绪云挪了挪椅子往后退,歪头去看对面那扇门后的动静,担忧问:“聿礼,你的伤怎么样?”
万聿礼没有答话,过了半晌,房间里却传来很闷的一声重响,似乎是有人摔在了地上。
温绪云蹭的站起身来,和晏青狐疑地对视一眼,大步走过去将门推开,眼前所见令二人瞬间瞠目结舌。
趴在地上像虫子一样扭来扭去满地乱爬的人真的是那个翩翩公子万聿礼吗?
走错房间了?
“卧槽太诡异了,你这是中毒了?等着啊我去医馆请个人过来看看。”温绪云拧身慌慌忙忙的往外走,差点被绊一跤。
万聿礼极力想控制自己不去做这么丢人的动作,身体却根本不听他使唤,在地上转圈爬行着。
想起白天与沈纾星过招时,唯一的异常就是有一粒不知从哪里飘来灰色尘屑沾在他颈侧,一时怒上心头。
他叫住温绪云,沉声说:“绪云,替我去一趟医家,请姜岚长老过来。”
姜岚今日去学院外处理事务,回到医家时已是半夜。
学院的长老和无上者几乎不会去弟子舍院,他们若是哪天亲自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哪个弟子惹了祸端,哪里又丢了东西之类的大事。
这个时辰的弟子舍院静悄悄的,各个房间里的灯火差不多都已经歇下。长廊上偶尔有一两个串门或者夜归的弟子走动,见到跟着温绪云走进来的不朽境长老,都觉得好奇。
很快,医家不朽境长老来到弟子舍院的消息通过他们手中的寸心简,在各流派的弟子之间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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