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者没那么好请,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忍着。
李灵笛哀叹连连。
如果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万一出了个意外被山里的什么东西咬死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把他带走,唉,这么沉一个人,怎么带啊。说不定他半路上醒过来还得和她抢漆桑木。
李灵笛纠结万分,冰冷的铁片突然缠上了她的腰间。
那只偃甲机关无声无息从她身后袭来,又一次把她缠住,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慕照白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躺在原地把她看着,眼底的痛苦之色褪去,只剩一片冰冷。
“你恩将仇报!你们灵偃的人就跟偃甲机关一样没有心!”李灵笛看着他起身凑过来,猜到他要拿漆桑木,心里又气又急。
慕照白疼得脸色苍白,冷汗将几缕发丝都打湿了,他没多余的力气再和她争吵,伸手要探进她怀里。
李灵笛愣了愣,脸都气红了,若是现在能空出一只手,一定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滚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别碰我!”
慕照白只当没听见,他只想拿漆桑木,又没别的心思。
李灵笛见他充耳不闻,冷得跟缠着她的偃甲巨蟒一样,从没觉得这么委屈过,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慕照白触到她衣服的手顿住。
“什么啊,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李灵笛抽抽嗒嗒的哭,越想越觉得委屈,“所有人对我都客客气气的,凭什么你就半步也不肯让。我没有得罪过你,你那个人形偃甲我也不是故意破坏的,我说了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帮你给她换一根导灵丝。”
慕照白别过脸,偃甲巨蟒的尾巴伸了过来,从她怀里勾出一只珍灵盒。
他取出漆桑木,把珍灵盒放在地上,又往里面塞进去一只偃甲青鸢。
慕照白坐在原地调息半天之后,不看被偃甲巨蟒困在原地的李灵笛,也不顾灵力紊乱造成的疼痛,咬着牙起身走了。
.
岁雪从桌上翻出一本新弟子手册。
手册的第二百七十一页是云城主岛和六大流派所在浮岛的地图,上面用各色的红点标记出了许多个位置。
红色标记的是定时开放的大型秘境,譬如冰河,无尽海,危险系数很高,好东西也不少。
蓝色的是每天都开放的秘境,有大有小,初入门的修行者适合先挑小的练着。
绿色的也是每天开放的秘境,但很小,一次只能供一个人用,几乎没什么奖励,纯粹就只有个试炼的作用。
其中有一处名为绪语洞,编者在一旁注释,它没有奖励,一些去过的弟子反映它经常出故障,久而久之就没人会去那里了,诸位也不必去浪费时间。
岁雪转遍了新弟子手册上用蓝色和绿色标记的每个试炼秘境。
全都满人了。
她问了问还在排队的弟子:“这位师兄,试炼秘境每天都这么多人吗?”
那弟子惊奇地看她一眼,仿佛问出这个问题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是新入学院的弟子吧?再过几天就是你们的考试,没通过的就得留在主岛多听一个月的课,不能去自己的流派,年末大考的时候还会被扣上这次的分数,与你同一批进来的弟子为了通过考试,早就开始进试炼秘境了。”
岁雪苦恼地啊了一声,眼里仍有困惑:“那你们呢?”
那弟子就笑道:“不出一个月,无尽海将要开启,我们不得在此之前准备准备?”
岁雪望着前面排起的队伍叹了叹气,转身去了绪语洞。
绪语洞在剑宗,岁雪过去的时候,洞外无人,石壁上的云纹也处于灰暗状态,代表洞中无人,或者试炼已结束,但人还没出来。
岁雪走了进去,洞中一片漆黑,她掌心托起一团星蕴,借着光照路,越往里走越有几分迟疑。
洞中十分宽阔,四周的石壁如一块块破碎的镜子拼接而成,光滑平整,被星蕴的光芒映照出原本乌黑发亮的模样。
岁雪举着星蕴凑近石壁,几乎每一块石头上都有或深或浅的划痕,她用手指轻轻抚过,是剑气留下的痕迹。
可是这洞中除她之外并无任何人与或物,她也没有看见任何触发试炼的机关。
岁雪慢慢走向石洞的更深处,前面有一张低矮的石床隐约露在阴影之中,她试着打去一道星蕴,这一道力量似触碰到了无形的漩涡,又像一滴水投入大海,凭空不见了踪迹。
石床之上有千万根莹白柔软的光丝从地面升起,交织缠绕在一处,最后变成了一只前肢跪地的白鹿虚影,一双宝石般晶莹清澈的眼睛正看着岁雪,模样十分温纯无害。
诶?是万化的见天地幻象?
岁雪刚想着它要如何出招时,它突然站起身来,圆圆的眼睛里似有瑰丽的光彩擦亮,岁雪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跌进了那片奇异的光晕之中,不住地往下坠落。
她甩了甩脑袋,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片古树苍苍的森林里。
缠念?
岁雪皱了下眉,林间突然传来奇怪而清晰的刮擦声,好似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擦过满地落叶与碎石呼啸而来。
岁雪燃起星蕴防护,身前的落叶与尘土漫天飞扬,蛰伏的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那是一条漆黑的长蛇,蛇身如四周的百年古树一般粗壮,一双鲜红的眼睛充斥着狂暴与嗜血的气息,张开在高空中的血盆大口突然朝岁雪俯冲下来,滚烫的热浪将身前的空气也灼烧得扭曲,包裹着绿色毒液的火焰与淌着粘液的猩红长舌在岁雪眼里清晰放大,近在咫尺。
怎么说呢,很难区分恶心和恐惧哪一个更多。
岁雪拧身躲避,火焰擦过她身边飞落,点燃满地干燥的枯叶,在四面八方急速蔓延。黑蛇再次飞扑而来,带起疾风呼啸,身前的火焰越烧越旺,滚滚浓烟与橘色的火舌朝她身上倾倒。
在机关图中曾见过比这一幕更凶险的情景,但此时的岁雪只是引气,她没有挽救的机会,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就被须臾间燃起的大火吞没。
岁雪的胸腔在剧烈起伏,眼前依旧是漆黑的石洞,目光温和明亮的白鹿。
她稳了稳心神,对白鹿说:“我还想再试试。”
话音刚落,她又回到了那片森林之中,黑蛇张开猩红的嘴巴要将她一口吞下,划落的火焰中映出她安静抬手的模样。
从某片树叶边缘滴落的露水朝着那一道燃烧在空中的痕迹飞来,身后拖着无数水滴的虚影如鸟类漂亮的尾翼。
火焰熄灭在万千冰冷的水珠之中,毒液发出呲啦声四处飞溅,将岁雪身上的防护腐蚀得千疮百孔。半空之中带着腥臭的硕大阴影压下,岁雪瞬形后撤时两指并拢凌空一划,纷飞的落叶迸发出刀剑一般的寒光,斩瞎那一双血瞳。
黑蛇发狂一般尖声嘶吼,循着岁雪的气息,粗壮的长尾卷起滚滚尘烟横扫过来,把岁雪撞飞在身后的树桩之上。
岁雪手心瞄准再从头顶抽来蛇尾,纷飞的残枝碎叶聚为无尽长的锁链将它捆缚,在蛇尾抽落在飞扬的发丝上时猛然收紧。
血肉迸溅。
连着半截残破身躯的蛇头滴落着血水,一口将她吞下。
尖利的长牙穿透脖颈。
第11章
绪语洞中,岁雪右手擦了擦脸,往下抚摸着脖子,伤与血都是假的,但疼痛却真实存在。
刚才的攻击比她曾经见过的一切攻击都要快。
她自认为自己观察与反应的动作的已经被训练得很快了,现在看来,根本不够。
云城果然是能让自满者认识到差距而变得羞愧的地方。
白鹿重新跪在地上休息,埋头在自己柔软的皮毛上轻蹭。
“还是失败了。”岁雪不好意思地恳求道,“白鹿前辈,我可不可以再试一次?”
空间变化,参天古树重现在岁雪眼前,这一次杀气腾腾冲来的不是那条黑蛇,而是一只绿色的蝴蝶。
那蝴蝶张着双翅,高大如人形,令人心底发寒。翅上生着八个黑色诡异的圆形花纹,岁雪还没站稳,那花纹纷纷如眼皮一般掀开,露出一只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岁雪双目刺痛,眼眶里瞬间血水盈盈。
那蝴蝶飞了过来,翅上幽绿的粉末被风送向岁雪。
岁雪抬起右手,地上的沙砾飞颤,凝聚为八枚长锥飞刺向蝶翼上的眼睛。
她想将那些眼睛全都毁去,那蝴蝶竟合上双翅,细长的身体如箭一般射来,大张的口器咬住她拧避不及的左肩,撕下一层皮肉。
几颗沙砾浮在岁雪的掌心之下,实物藏身于虚影之中,聚成剑形。
岁雪一把抓住这柄黑褐色的长剑,在模糊而猩红的视线中横斩出令四周古树震颤的剑气。
蝴蝶在剑气中爆炸,幽绿色粉末劈头盖脸飞落而下,岁雪已瞬形撤出原地,漫天枯叶化为的高墙挡在原地接满了粉末,似晕开的画一般褪去颜色,模糊了形状。
岁雪笑着松了一口气。
果然,只有掌控力量,自如斩杀威胁的感觉,才会令人感到畅快和满足。
这些日子她还有另一个发现。以星脉修习万化之术,似乎比修剑宗之术更加契合。
白鹿闭上了眼睛,消失在石床之上。
岁雪掌心托起一团星蕴,回身往洞外走。
黑漆漆的甬道里,有一盏突然亮起的灯离她越来越近。
沈纾星的影子在一侧的石壁上被拉长,暖色的灯光让他眼中难得一见的冷倦有了伪装。
在看清对面被星雾般奇异的光芒照亮的那张脸时,他面色微诧,睫毛的影子似被风吻过的蝶翼轻轻一颤。
“岁雪,你怎么在这里?”他这次率先开口问。
这个试炼秘境从来不会有人来,除了他。这里就好像他一个人的秘密空间,而今天却有人闯了进来。
岁雪也看清了沈纾星的脸。
她已经很擅长捕捉情绪,察言观色。沈纾星方才在这无人之地显露出的情绪让她觉得有趣,甚至忍不住回味,就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散漫而冷淡。
沈纾星。
岁雪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剑宗无上者谢从唯一的徒弟,耀世境弟子里的佼佼者,在任何一个人多的地方都容易被提起的名字。
原来沈纾星这种被称赞为清醒克制好说话的人,也会有和她一样的时候。
岁雪快步走近他,弯弯的笑眼里星光璀璨:“我来试炼呀,只有这一处试炼秘境不用排队。那只白鹿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在幻境里造出的东西咬人可疼了。”
沈纾星一怔,不可思议道:“你见到了那只白鹿?”
岁雪迷惑地点点头,想起手册上的标注,猜测道:“听说这个试炼秘境时好时坏的,今天可能我运气比较好?”
沈纾星追问:“你现在的境界是什么?引气?”
“那不然?”岁雪眼中困惑更浓,无声问他怎么突然问些没头没尾的事情。
沈纾星想事情的时候目光敏锐而犀利,他静静地盯着岁雪,复杂的眼神让她心头一凛。
岁雪本能地往后倾了倾身子,听他用不带什么情绪的语气说:“这一处试炼秘境里的白鹿,要感知到入劫以上的力量才会出来。”
入劫以上的力量。
区区引气的一道星蕴。
藏在她体内的虚狱。
一阵战栗瞬间窜遍岁雪全身上下,岁雪竟感受到了一种血液凝滞的冰冷。是虚狱的力量被白鹿感知到了?
她仰头与沈纾星对视,仍然弯眼笑着。
沈纾星不知她星光熠熠的眸底有恶念翻涌。
他的声音安静平和:“如果不想让人知道你的秘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你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吗?”岁雪眨了下眼,笑着问。
“不会。”他没有迟疑。
沈纾星的确是很好的人,岁雪心说。
她换了个话题:“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有时候是练剑,有时候。”沈纾星的目光越过她,看了眼藏匿在阴影中的空荡荡的石床,“只是想来这里坐会。”
“这里有什么好的。”岁雪笑着转个身倒退着往洞口的方向走,左手朝他勾了勾,“我想去吃宵夜,你要一起吗?我请你。”
“好。”沈纾星提着一盏光向她追来。
学院饭斋的宵夜品类很少,岁雪把菜单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挨个指着名字说:“我要一个肉饼,一个水晶莲蓉包,一碗红豆粥。”
“你呢?”她歪头看着沈纾星。
“和你一样。”沈纾星说。
岁雪就冲着饭斋当值的老师傅比了个数:“那就两个肉饼,两个水晶莲蓉包,两碗红豆粥。”
沈纾星弯了下唇。
戡灵无语:“我不觉得她点的宵夜好吃。”
沈纾星没理它,端着盘子与岁雪选了张桌子坐下吃东西一种令人怀念的熟悉感充斥心间。
那是在被罚跪在书院门口的第二天,晨星寥落,天光待醒。
山道蜿蜒狭窄,马车无法通行,岁雪就下了马车,提着食盒往朗月坪走。
沈纾星已在这里练了一会,听到动静便收剑在侧,回身看了一眼。
他其实以为岁雪不会来,或者说,昭英公主不会同意。
“沈纾星~”
“我来啦,爬山真是累死了。”岁雪站在朗月坪边缘冲他招了招手。
山间雾气湿冷,岁雪双手捂脸轻轻搓了搓,顺便把凝在眼睫和碎发上的水珠擦去,然后打着呵欠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
沈纾星看着她,冷不丁问:“你一个人来的?”
岁雪嗯嗯点头,解释说:“马车在山下停着,走不上这条山道。”
“天还没亮,以后让几个侍卫陪着你。”
沈纾星提醒了一句,便不再管她,持剑练了起来。
“好。”岁雪笑着答应。
沈纾星用剑很好看。
岁雪不懂剑术,只会毫不吝惜地夸他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气迸发横扫八方,流畅而恢宏。剑光所到之处如有明月朗照,清辉满地。
而他手中长剑有灵力灌注,白光如线缠绕在剑身,划过长空的道道痕迹荡出一股极为凌厉的波动,仿佛将此处空间都撕破。
岁雪安静又专注记着一招一式。
沈纾星知道她来这里,既是想学剑招,也是想看一看如何把灵力灌注在物上。昭英公主不允许她修行,只想让她平安快乐地活着,但她不愿。
不愿当平庸之人,不甘心只能站在公主府的重重护卫之后。
沈纾星没有戳穿她,也的确没有让她的愿望落空。
待到旭日升起,暗色褪尽,云层之间的空隙里洒下明媚的光束,沈纾星手中的剑也收敛了一层寒意。
岁雪见他停手,看了一眼天色,仰首叫他:“我带了早饭,两份,有肉包子香酥饼和甜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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