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重新尝试精神力去梳理肌肉,用意念代替身体机能。
理论和实践也有很大差别。
在精神力操纵自己的一只腿的时候,没有很好的延续性和配合,另一只腿还没有准备好,便脚下一软,从床上狼狈地摔下来。
下巴和地面磕到的时候,瞬间红了一片,又咬到了舌头。
生理盐水瞬间聚集在眼底。
黎述推门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青年,下巴红红的一块,很是可怜。
从青年的视角,先是能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然后一双很稳的手按住他的肩膀,穿过他的腿弯,随后身体一轻,黎述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抱起来。
黎述的手是直接贴过来的,发现他体温很低,像抱着冰块。
忽地,一片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脖子,黎述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视若无睹将青年抱回床上。
黎述昨天用短刀给他削了伤口上的烂肉后,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没想到这把短刀今天就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见黎述好像不是在意,青年将刀刃往里面推了推,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痕:“别动。”
声音冷冷的,眼尾也如寒冰,似乎已经不记得是谁把他救回来的。
黎述很配合,把人放好就不再动了:“我没动。”
她注意到他的手臂在不断发抖,应该是在极致驱动精神力:“别逞强了,你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他把刀往里面推了推。
“别……”黎述好意提醒。
刺破黎述的皮肤,红色的鲜血顺着刀刃慢慢溢出。
在青年与黎述之间,一条小蛇猛的窜了出来,将他手里的刀撞开,迫不及待地吐出信子去舔舐黎述的脖子。
黎述无可奈何地拉住青年的手臂,他的神情很痛苦,精神力链接强行断开的撕裂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哪怕脆弱成稍微动弹就不停喘气的废人,他还是在黎述伸手碰到他的那一秒睁开眼睛,用那双冷漠又警惕的眼神看着她。
黎述没有再接近,只是掀起被子盖住他。
“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青年不安地抓着被褥,这是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他现在不能动,但还是会固执地睁着眼睛,只要黎述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就会安静地看着她,但太过接近了,又会激起反抗的情绪。
像濒死的野兽,痛苦却警惕,用沉默的态度去抗拒陌生人的接近。
黎述拿了一身比较宽松布料舒服的衣服,离他还有几步路的时候,远远抛在床头。
青年已经缓过劲儿了,但精神力的断裂还没有那么好恢复。
“我帮你,还是自己穿。”
第3章
在黎述走后,又过了很久很久,一只满是裂痕的手从软绵绵的被褥里伸出来。
抓住了床边的衣角,用力扯进了被子里。
然后被子微微拱起一个小坡,闷着声音。
他断裂的不只是精神力,也是骨头,每折腾一段时间便停下来休息,等到全部钻进那件新衣服里,才冒头从被子里出来,一张脸已经憋的通红。
黎述偶尔路过这间门口的时候,能看到一头拱得乱糟糟的头发,或者半截还没穿好衣服的肩膀。
她就当家里没有这个人,照样我行我素,有时候直接就进去拿东西,在院子里叮叮当当不知道在打磨什么。
直到院子门被敲门声拍打。
邻居来了。
也不能算是邻居,这是个行商的独行客,只是最近碰巧住在她附近。
这个人有自己的门路,贩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昨天黎述就找他顺了两根B级伤药。
“有什么事吗。”
黎述穿着一件白色无袖,单手提着斧头,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披散的黑头发上沾着木屑,裤子上也全是灰。
邻居是位个子矮矮的男性,留着齐平的发锅盖发型,黎述比他高一截,他抬头向上看她,不知道会不会被头发挡住视线。
“黎小姐,明天有个六阶感染物,赔进去不少人了,大家的意思是请您一起,能救几个是几个。”
还没等她说话,矮个子就比了个数:“我们发现的,但是给您六成。”
黎述想了想:“八成。”
“姑奶奶,也给我一条活路。”矮个子苦笑着脸,“下了雨大家都不好过。”
黎述侧身,给他看后面乱糟糟的院子:“我后面会买不少东西,都从你那儿买。”
这确实让人心动。
何安明只犹豫了五秒钟:“成交。”
他猜到黎述应该在加固自己的住所,寻常的住所也就算了,黎述需要的材料一定不是便宜货。
“还有事?”
何安明撑着门,怕她关了:“黎小姐,确实有条财路。”
他鬼鬼祟祟环顾四周,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估计被人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最终才下定决心来见她一面。
这张纸是幸存者基地的寻人启事,最上面是一张照片,应该是抓拍的。
穿着狩猎者制服的青年骑在九阶感染物的头上,手里握着一把枪,正怼在怪物的脑门,枪口所指方向,怪物头颅的另一边炸出了巨大的血色烟花。
下面写着一个人名。
林徊。
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就像幸存者基地的人也或多或少听说过黎述。
像黎述这种独来独往,只闷头搞基建的人,平时就算听说过,一转眼也就忘了。
但活在幸存者基地里的人忘不了,一字一句把他的生平写的比他本人还详细,记录了林徊在幸存者基地二十三年的功绩,绞杀感染者无数,直到最后一行潦草落下帷幕。
“击杀十阶感染者时受重伤,养伤数月未愈,于上周失踪。”
何安明伸出五个手指头,又在后面用食指画了七个零:“地下有人挂了他,悬赏这个数,死活不论。”
燥热的空气里,游走过一丝冰凉的精神力。
它在不远处游走,将不久前才使用过的短刀裹挟起来,递到一只缠满绷带的手心。
何安明的杀意和背后的冷意,被夹在两人中间的黎述阻隔。
何安明的试探很直白,在当初黎述问他拿B级伤药的时候,他见过黎述捡回去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那个人穿着狩猎者的制服。
林徊的陨落在幸存者基地不算是什么秘密,但他们这些独行客是仰仗着哪些人活着的,他也分得清。
若是黎述有这个意思,他也来分一杯羹。
若是黎述护着他,他自当那天瞎了眼睛,什么也没看到。
黎述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明天按时行动。”
何安明难掩失望,却也做了个捂嘴的姿势。
黎述关上门,往回迈了一步。
冷冽的精神力警惕的后撤一步,在房间周围布满了感知。
而他本人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如果不是被子下面还紧紧握着她的那把短刀的话,倒是个挺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有件事情他不知道。
为了在战斗的时候不丢失武器,黎述的所有武器都和她的精神力链接,哪怕相隔千里,只要她能感应到武器的存在,就能隔空取物。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黎述刚好是其中之一。
所以此时,一无所知的林徊,握着刀柄——那原是一个九阶感染物的脊骨,被打造成刀柄。
意念同步后,林徊握在刀柄上的触感,手指腹寻找最佳位置的摩擦,都能完全同步到黎述的手上。
甚至因为紧张,黎述能感受到林徊手心里的虚汗。
是……恐惧。
黎述手指间还夹着记录林徊过往的光辉战绩,可眼前极度紧张的人和寻人启事上意气风发的青年没人能比较在一起。
算了,现在进去,怕会引起应激反应。
她远程安抚了一下有些不乖巧的短刀,让它老老实实被抓在林徊手里,尽量多给他一点安全感。
林徊一夜未眠,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风吹动房檐上挂饰的时候,他会立刻动动耳朵,闷在里面露出一双眼睛,不发出任何声音隐蔽自己的存在。
黎述起的很早,她穿着有利于山地穿梭的越野装,将头发束起,扎上防感染护额。
腿环上的刃鞘已经空了,黎述就索性卸下来扔到一边。只用黑色绷带绕几圈缠了缠双手虎口,避免握刀的时候失误。
今天她穿了黑色的腰带,小蛇就自觉的爬上黎述的腰,顺着腰线围了一圈,它身上的花纹和腰带完美融合,不仔细看便看不出来。
黎述食指却勾了勾蛇的脑袋:“下来吧。”
现在家里还躺着一个人,都走空了不太好。
最后将刀别在腰扣上,何安明的车刚好停在门口。
他们好多都是新面孔,也是第一次来黎述的住址,只敢在外面等着。
等她上车,何安明才对着一群新面孔简单介绍了一下黎述和那边的情况,包括之前去探路的兄弟下落不明,让大家注意有没有生还者,还有不要离黎述太远。
黎述也没打算一一去记他们的长相,反正下次又会是新的一批人。这种独行客队伍更新迭代很快,没来的人不是残了就是死了。
黎述所在的崇三湾距离六阶事发地有十九公里,开车大概半个小时,加上途中避开各种感染物聚集点的时间,真正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花费了一个小时。
空气里的味道开始变得很难闻,这是孕育六阶感染物的表现。
何安明在感染区在三公里的地方停止前进,等着黎述凯旋。
她深入林中腹地,已经能感觉到脚底黏糊糊的。
“是它的□□,跟着我走。”
黎述提醒他们小心,尽量将精神力覆盖在身体表面。地底有十几个微弱的生命记号,她把位置跟其他人都说了一遍。
越到深处感染浓度越高,脚下有不正常的能量在波动,黎述抽出腰间古刀向地面竖直插下,地底传来恐怖的尖啸声。
从树林另一头,感染物的尾部冲破地面反拍在地上。
“到我身后。”黎述转动刀柄,“分两波人从侧面进入地底,救人。”
一个黑瘦的青年听从指挥,带着其他人向黎述告知的位置冲。但还有两个队员,在看到感染物巨大的尾部就心生怯意。
还没等他们往反方向跑出几米,其中一人的胸膛被长尾从中贯穿,感染物拖着血迹湿嗒嗒地晃了晃,重新瞄准。
最后一个队员惨叫着后退,而感染物扬起尾部已蓄势待发。
就在他预感马上尸首分离的时候,黎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回来推在地上,自己手抓住怪物的鳞片,横刀斩下,鳞片片片分离,骨肉齐根断裂。
整耳欲聋的哀鸣使得地面尘土震动,感染物的血液在地上无限蔓延,只一瞬间,地面上的花草树木全部枯萎。
“别呼吸。”黎述合刀入鞘,对着身后吓破胆的队员道。
但他已经听不清任何话,只知道跪坐在地上,看着他同伴的尸首失声抓狂。
在这种污染下,他突然身躯一震,停止哀嚎,眼眶渐渐由白转黑,四肢也僵硬起来。
黑瘦的青年已经带着兄弟们救人回来,他们互相搀扶着,刚走过来,就看到自己的战友正在不停抽搐,即将要被感染成功。
“黎小姐……”
他们看见黎述扬起刀,快得看不见刀影。
那还在挣扎的队员捂着脖子,倒在六阶感染者强腐蚀的血液里,很快就没了人形。
黎述擦擦刀,没什么情绪:“走吧,何安明还在等我们。”
失去生机的野林大概要过很久才能恢复,死去的人和感染物都会变成它的养料,大自然不会为任何事物停止他的生长。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没太敢说话,有时候会用余光去看黎述,但黎述抱着刀闭目养神,隔绝了所有交流。
再次回来,黎述却没有感应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直到走进了才有点极其微弱的生命反应。
不应该啊,不是已经开始转好了吗。
黎述边走边想,突然顿住。
坏了,是饿晕的。
第4章
原本就只吊着一口气的林徊,现在更没个人样。
前几次黎述做饭的时候他都是昏迷状态,她也就没想起来,更别提黎述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
她从抽屉里取出几管营养液,手扶起他的脑袋,从嘴角倾斜着倒进去。
营养液洒了很多在林徊胸前的衣服上,她擦了好几遍,但至少成功灌进去了点。
黎述灌了三管,才把林徊放回去,这个小可怜眉头紧皱,黎述贴心地把短刀重新放回他的手心里,他才舒展眉头继续沉睡。
但营养液只能维持最低的身体需求。
林徊恢复意识的时候,黎述正好把一碗粥端在手上,床头柜上全是绷带和试管,她就重新拖了个小板凳过来,就放在他伸手就能触碰的地方。
“想离开这,也得先吃饱。”
黎述看着林徊的脸色变了又变,一直没动,稍微又等了一会儿。
小动物的眼神都是会说话的,黎述觉得林徊的眼神也很好懂,他眼神一黯,黎述就明白了他精神力干枯的窘境。
没等林徊丧气一会儿,黎述端起碗坐在小板凳上,把他整个人往上一提。
动作算不上温柔,林徊起来的时候,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墙上,人都撞的懵懵的。
他下意识要从被子里掏短刀,黎述掖住他的被角,往他身上扔了个枕头,刚好完全盖住他肩膀一下双手的位置,察觉到微弱的挣扎,她还用力压了压枕头。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一勺子就怼到他的嘴边。
饿太久的人不能吃太好的东西,黎述就只准备了一锅粥,当然也不是她自己做的。
带着热气的勺子碰到干裂的嘴唇,林徊还不适应地抿了抿唇。
老实说,他大概有几个月没有吃过带热气的食物了。
地上的土很难吃,雨里的树皮也很难啃。不过比起在冰冷的实验床上,吃冷藏的营养液和实验药物,他更愿意把那些不干不净的脏东西往嘴里咽。
大米熬成的粥很绵软,不会划破口腔、刮伤喉咙,没有什么很重的味道,但是闻起来很甜。
能甜得人心里一恍惚。
黎述这时候倒显得很有耐心,她记得林徊喉咙也受着伤,会注意他咀嚼吞咽的速度。
太慢了也不要紧,观察他喉结的浮动,一小口一小口的,全部咽下去了,才递出去下一勺。
这时候多乖啊,不像刚有意识的时候,凶得很,上来就给她一刀,不讲道理。
房间里就变得很安静,只有勺子和碗时不时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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