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正说得激动,白寄意却误以为眼前的人在和妈妈吵架,立刻颠颠儿地走到白清泠面前,一把抱住她的小腿,瞪着眼前的老人,脆生又嘹亮地喊了一声:“妈妈!”
顿时整个店门口安静了一瞬。
小老头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叫妈,直接懵了,低头就看一小孩,整个脸像是小包子上嵌了两颗大葡萄,当下带着点警惕地看着他,让他想起了隔壁那条黄狗刚下的几只小狗崽儿。
“外公,跟你介绍一下。”
林意深见小老头都懵了,从地上把白寄意抱起来,拍了拍小伙子朋友的背,说:“你孙子,白寄意。”
“??????”
这下彻底寂静了。
小老头直到回到自己那间小民宿,大概是从小朋友的年纪推算出了白清泠怀孕的时间,顿时回忆起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之后逮着林意深就是一顿骂,说他这么大的事当时还瞒着。
趁林意深挨骂的功夫,白清泠则是带着小朋友已经和隔壁杂货店的月月混熟了,两个小孩一大一小,没心没肺地在楼底下玩了一下午,让林意深挨训的时候,不时还能被欢笑声打断一下。
这打断的次数多了,老人也没了兴致,想想算了,便准备说结束语:“反正这次你是运气好,如果还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说到这里,一直都没怎么答话的林意深忽然很笃定地说:“我们不会再要孩子了,有白寄意一个就够了。”
“怎么,你就不想要个女儿,儿女双全的多好啊。”小老头撇撇嘴,“小子虽然也好,但我还是更喜欢小孙女。”
“您要喜欢小孙女,隔壁月月还不够您疼的?”
林意深听着楼下小姑娘的疯笑,勾了勾嘴角:“怀孕太苦了,我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了。”
老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也是,当年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就受了好多罪……这次你们回来,是旅游还是什么?”
“我想带她来见见我妈。”林意深看着外公,微笑着说:“上次来没带她去,怕太急了,吓到她。”
老头“哦”了一声,才想起不对,瞪眼扬声:“你小子,孩子都给人揣肚子里了,说怕太急了!?”
林意深差点笑死过去。
这次来,他们住的还是上次那个带阳台的房间,只是当天下午,小老头就从家居市场调来了一张小婴儿床,给加到了卧室里去。
次日又是个大晴天,林意深抱上白寄意,跟白清泠一起开车到了附近的山脚下。
小镇子上没有陵园这种地方,镇上的人家里如果有了白事儿,基本都是送进山里,寓意从山里来,回山里去。
还不懂事的小孩反倒是对情绪很敏感,读出了周围的空气,一路上都很乖,趴在林意深的肩膀上,肉嘟嘟的小手垫着自己的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
白清泠被他看得心发软,刚想伸手过去捏捏小朋友的小脸蛋,手就被林意深从前牵住,“注意脚下。”
白清泠有时候真的感觉,林意深在白寄意面前,是有点争宠的意思在的。
平时在家,只要林意深在,白寄意基本都是交给育儿师帮忙照看,有的时候小朋友自己溜出来找妈妈,也会被爸爸无情截胡,然后遣返。
她低下头用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挡在嘴边偷笑,“林意深,你不会在吃小朋友的醋吧?”
“?”
林意深没直接回答,只是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为什么这么问?”
白清泠简直要笑死了。
她知道,如果林意深无论说是或不是,其实都很正常,因为她现在的重心确实是基本都放在事业和孩子身上,林意深作为时常被忽视的那一个,有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他这个掩饰的动作,是不是也有点太拙劣了。
“你说呢?”
白清泠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咬字都因为笑声而变得囫囵,“吃醋就吃醋嘛,你老实点说,我会考虑多分你一点时间的。”
她是半玩笑半揶揄的,林意深也知道。
但他偏就把玩笑当认真听,顺手断了白清泠的后路:“这是你说的,以后你抱他的时间得分我一半。”
“你这个人……”还挺会顺杆爬。
说话间,两人终于走到了林意深母亲的墓前。
墓碑上,女人的脸上微笑着,即便只是透过这张方正的黑白照片,也能感觉到那种从眉眼间散发出来的柔和。
“你妈妈看起来很温柔。”白清泠很仔细地看了一下墓碑上的题字和日期,终于得知她的名字,李木蝶,“你的长相很多都是继承了她。”
“她就是看起来温柔,实际上性格很爆。”林意深低头笑:“我没去林家之前很皮的,她打我从来没手软过。”
听外公说,即便是因为未婚先孕,在镇子上饱受争议,她也每天都理直气壮地出门散步遛弯,谁敢多看她一眼,她都要站在原地瞪回去。
小时候,林意深在镇子上的学校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欺负,也是李木蝶风风火火地冲到小学,挨个儿给欺负过林意深的人施以警告。
“她直到去世前,都在担心我。”
李木蝶女士那时候又当爹又当妈,脾气火爆了一辈子,都像是没有弱点一样活着。
直到他初中时确诊癌症晚期,她可能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才第一次在林意深面前掉了眼泪。
她并不感叹生命短暂,时光易逝,只是握着他的手,哭着说:“从前被欺负了,还有我护着你,以后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那时候林意深也还半大不大,看着不住落泪的李木蝶,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让妈妈安心,就只是跟着她一起红了眼。
后来,谁也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
一场竞赛,一通电话,永远的错过,他甚至都没有说出一句让她安心的话来,就这样让她带着担忧走了。
那是林意深第一次真正地明白死亡,明白遗憾。
同时也明白了弱小带来的只有无力和悲哀。
“被欺负了,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身旁,白清泠已经蹲下身去,拨开墓碑旁边的杂草,声音像是穿过时间,替小时候的林意深回答,目光却在当下,坚定地看向照片里的女人。
“阿姨,林意深已经做到了。”
她整理干净墓碑周围后,才站起身来,回到林意深身旁,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
林意深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说,毕竟这两年间他的生活中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但白清泠只用两句话,便将他的从前总结。
他清了清嗓,喉结上下一滚。
“妈,她是我的爱人,这个小孩是我儿子,我们会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往后余生。
也就此囊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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