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男人刚是站在自然风中抽的烟,身上只有很淡一点烟味,他单手拿起托盘准备往外走,就听白清泠又叫了一句:“对了,小叔。”
“嗯?”
“碗就先留在那没事,托盘到时候记得拿回来。”
他回头,白清泠笑容温驯,双手交握在身前。
客观地说,她的手确实很漂亮,手指纤细修长,指关节不太明显,使得整个手部线条都相当轻盈流畅。
他微微颔首:“好。”
走出厨房,林意深走到地下一层,在家庭影院的门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女人说了声“进来”,才转动门把。
推门而入的瞬间,里面的尖叫和喧闹便一下如奔涌的海浪般将他淹没,投影布上一片蓝天白云,教堂的尖顶在俯视角仿佛通往云端的另一头,教堂门口是用当天早上空运过来的新鲜玫瑰花瓣铺成的花路。
花路的尽头,穿着新娘礼服的白清泠从婚车上走下来,洁白的头纱下一张圣洁而美丽的脸,顷刻间便让全场所有的鲜花都失去了颜色。
镜头紧跟在她巨大的拖尾后,跟着她一起缓步走向已经等在教堂里的新郎——流程上是这么设计的,但林璟明早已迫不及待,便直接从牧师的面前转身下来接她。
“OMG!这个新郎怎么这么着急啊!”
“就这么几分钟也等不了是吧,嫂子你管管他呀!”
旁边林璟明的发小顿时起哄地闹了起来,林璟明却一点也不在意,满脸春风得意地回话道:“等不了,怎么样?”
说完,他便不管不顾,直接抬手掀开了白清泠的头纱,以一个绵长的深吻点燃了整个婚礼会场的气氛。
“阿姨。”
在家庭影院震耳欲聋的掌声与尖叫地欢呼声中,蔺书琴完全没发现身后就站着一个人,直到林意深开口,才按了暂停回过头,冷淡地看着他:“怎么是你,清泠呢?”
“嫂子在洗碗。”
画面正好就定格在两个人接吻的时刻,白清泠的手紧紧地抱着林璟明的脖颈,飘然落下的白色头纱将她和林璟明两人一起罩了进去。
林意深把托盘放到蔺书琴面前的茶几上,“您先喝,喝完放在这,晚点我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在大宅子地下室的最深处,封闭且独处的环境让蔺书琴内心的恨与恶终于再难掩饰。
电子产品能把她带回林璟明结婚的那一天,能让她看到屏幕上儿子幸福的脸,听到他兴奋的声音,却永远也不可能让林璟明真的再站到她面前。
想着,蔺书琴的眼眶微微泛起红来,看着林意深的眼神中只剩下刀尖般彻骨的恨意。
而林意深面对蔺书琴露骨的憎恨,双眸却如一片结冰的湖面,毫无波澜。
半晌,他朝蔺书琴扬起极为浅淡的笑容:
“我八岁那次没直接摔死,您不就知道我命硬了吗?”
蔺书琴闻言脸色一变,便再不作声了。
从地下一层上来,厨房里的洗碗机已经停了,整栋大宅子从里到外,皆是一片死寂。
林意深拿着空托盘走进去,就看白清泠已经把将残水擦拭干净的碗盘叠成了高高一摞。
“小叔,回来得正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放到上面的橱柜里?”
林家的厨房很宽敞,天花板也做得高,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方便。
林意深随手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台面上,便走到白清泠刚才站的位置上,抬手打开上面的橱柜门,便感觉隐隐的香气从后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不过这东西叮叮当当挺吵的……”
女人的胸口浑圆而柔软,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下落之中的托举,又更像是无形的手,扯他往更深处坠。
“爸好像已经休息了,你记得轻一点。”
她的双臂很快从他两边侧腰绕到身前,却不急着收紧,而是用手指指腹一点一点勾勒他藏在衬衣底下的腰腹细节。
“嫂子,你要的店我已经帮你拿到了。”
白清泠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尖线条圆钝,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感觉,却不断在他腰腹描摹绘画,撩动涟漪。
林意深将几个摞在一起的碗依次放到最高处,便直接一只手托着七八个碟子,将她的手攥进掌心,阻止她的作乱,声音微微发暗,极具荷尔蒙的质感,“你也应该知道一个词,叫适可而止。”
“那我要是不知道呢?”
白清泠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做,直接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侧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小叔,我上一次只是想让你来救我而已,真的。”
好结实。
白清泠虽然早就知道林意深一向自律,身材管理十年如一日地在做,但真的用手覆在男人的侧腰处,感觉到他侧腰肌肉伴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被拉伸,更大程度地紧绷起来,还是忍不住轻轻咬住了下唇。
这种腰,爆发力会有多强。
“碗放好了,盘子呢?”
林意深另一只手上还端着堆成山高的碗盘,不方便去阻止她的作乱,只能忍着那只不断在他身上游走的手。冷声催促时,余光瞥见她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腕。
细,细而白,仿佛玫瑰的花茎,脆弱又美丽。
录像里缠绕在林璟明脖子周围的时候,被黑西装一衬,白得刺眼又妖冶。
“盘子的话,在碗那层的下面,有盘子架,竖着放进去。”
竖着放效率最高的方式,当然是一只手托着盘子,另一只手去放。
“这样吧,嫂子,你之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我。”
林意深没有跳进她的小陷阱,手上岿然不动,仿佛刚刚经过千锤百炼来不及褪去温度的铁环,扣着她的手腕,掌心温度灼人。
“但是相对应的,不管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都别再想了。”
他已经退让了。
这等于是直接给了白清泠一沓空白的愿望单,随她怎么去写。
但身后的女人闻言却只是轻笑出声:
“那我如果没法答应,小叔要怎么办?”
第14章 冷 廉价
“嫂子,你应该清楚,”林意深捏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微微收紧,警告的味道变得格外清晰,“我刚才那个承诺已经很有诚意了。”
确实。
林意深一向言出必行,白清泠知道,他给出来的条件绝不是空头支票。
更何况他这条件开得确实是快狠准,已经是拿出了商业谈判的架势和水平,假如她真的只是想要飞黄腾达,想要自己的旗袍能走遍全国,风头无两,到这里收手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只可惜,她要的不是这个。
不止于此。
“小叔,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白清泠说着,自由的那只手仍旧放肆。
“明明升职了,为什么还闷闷不乐的?”
“因为我已经让了一步。”
这一次林意深没有犹豫,直接控制住她另一只手腕,冷声道:
“嫂子却还在做让我困扰的事情。”
厨房顶灯让林意深的脸连带着鼻梁上的镜片一并陷入逆光,他单手撑在台面边缘,手上发了狠,好像恨不得将她的手骨一并捏碎,喑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在拍那张照片的时候,也是顶着这样一副表情吗?”
单纯的,无辜的,圣女的姿态。
哪怕到了当下,神情也依然如月下风中的菖蒲,干净而脆弱。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就像刚才录像里走出来的时候,在阳光下圣洁得不染尘埃,被林璟明掀开头纱的时候,即便被打乱了婚礼的流程,也仍用满眼的爱意,包容地接受了丈夫的深吻与拥抱。
他是见过她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人觉得白清泠对林璟明是不爱的,就连林璟明那帮游戏人间的朋友有时候都不得不感叹,林璟明是真的娶了爱情。
娶了爱情,这四个字从那群浪子口中被说出来,足见白清泠这份爱情的含金量。
白清泠在婚后只要有空就会做好午饭给林璟明送到公司;偶尔林璟明应酬到深夜,她基本都会熬夜等到他回家再睡;一年多以来,两人甚至没吵过架,白清泠每次看着林璟明的时候,脸上都是温柔而满足的笑容,即便有的时候林璟明有情绪,她也总是微笑着,小声地去哄。
在这样病态的家庭里,那就是他所能看到的,爱情的样子。
“嗯?”
白清泠好像没听清,微微扬起头看向他,对视间,她忍不住探出头去,向林意深索吻:“小叔……”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要林意深稍一低头,便能将她的双唇攫取,但属于男人的气息压下,却迟迟未能落地。
她到底觉得他是多随便的人。
在见过她那么深爱的样子之后,还会被她现在的轻佻姿态所吸引。
暧昧的荷尔蒙疯狂地在空气中无止境地延伸,本应将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过去。
但白清泠始终能清楚地感觉到,林意深的目光。
目光如冬夜里滚动的寒潮。
欲色浅淡,更多的是汹涌的冷冽。
“清泠,不是我说,林家吧,是家大业大,我们老樊家可比不上,但是就你那公婆,事也太多了……”
过了几天,罗绮丽特地开车到白清泠的工作室,拐她陪自己去做美甲。
到了店里,美甲师便熟练地给罗绮丽卸甲,她怕白清泠觉得无聊,就劝她跟自己一起做,反正费用她全包。
但她刚说完,就想起白清泠不能做美甲。
因为那对公公婆婆最看不惯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管东管西也就算了,就是普通人家也没有在家宴请全让儿媳妇一个人忙吧,知道的是知道你嫁入豪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签卖身契去当长工了呢。”
她一只手放在手枕上,另一只手拨弄着自己的长卷发,好像只骄傲的波斯猫,“钱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一辈子都是花不完的,你还不如跟我一样找个老东西,根本没有公婆,多自在。”
罗绮丽这个人说话,尤其是跟朋友说话,是真的随意,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美。
白清泠温和地笑了笑,宽慰道:“还好,我要用缝纫机,有美甲也不方便的。”
“不想做跟不能做那能是一样吗?”罗绮丽朝她撇撇嘴,“算了算了,你啊,就是这种能掐出水的性格,迟早被你那对公婆欺负死。”
罗绮丽说完,又看了眼正在低头工作的美甲师,朝白清泠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天天在林家当牛做马的,何必呢,要我说啊,赶紧趁年轻,再找一个,我跟你说,外面打听你的人可多了,虽然比不上林家,但你就是随便选一个,那嫁过去肯定都是把你供起来的。”
见白清泠只笑不答,罗绮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什么,一拍大腿:“你是不是怕你离开了林家,你的工作室会被收回去啊,你傻啊!你是自己搞设计的,工作室里那些人也都跟你关系好,你到时候人一走,工作室不随时东山再起啊?”
“如果只是这样倒无所谓。”
白清泠却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你就当我暂时没办法割舍这份关系吧。”
这一趟美甲,动辄三四个小时。
好在罗绮丽这个人健谈,一直有话跟白清泠说,俩人就这么聊着天,时间走得也不算慢。
就在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时候,白清泠忽然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罗绮丽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写的是'爸'。
好嘛,这刚还在说公公的坏话,公公这就来电话了。
罗绮丽看着白清泠走到旁边接起电话,“嗯”、“好”地应了几声便挂了电话,立刻投去好奇的目光:“什么事啊?”
“他决定今年去青鸾山上小住,让我订机票。”白清泠说。
每年七八月的时候,林家惯例都要举办一次家庭旅行,或是去山上避暑,或是去海边度假,要是心血来潮,也可能直接去南半球走走。
今年林青山好像准备一家人去山上的庙里暂住两天,吃吃斋,静静心。
罗绮丽满脸不可思议:“啊?度假?”
今天早餐桌上,林青山说今年的旅游计划照旧的时候,蔺书琴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林青山当时没说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阿璟也不会希望我们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的。”
白清泠当然也知道罗绮丽在惊讶什么,林璟明刚走不久,谁都没想到,林青山的完美主义会贯彻到这个地步,即便是丧子都不愿打乱固定的计划。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爸可能是觉得,生活迟早是要回到正轨的吧,毕竟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
傍晚,白清泠回到家,就看刘阿姨一边从厨房里往外端菜一边招呼她说:“太太,可以吃饭了。”
白清泠看餐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就知道今天晚上林青山和林意深不回来吃饭了,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蔺书琴迟迟不下来,便问:“刘阿姨,妈呢?”
“夫人今天从早上先生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呢,午饭都没下来吃。”刘阿姨叹了口气,“我刚在门口叫她,她也不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没事,我去看看。”以白清泠对蔺书琴的了解,早上她直接对林青山表现出了不快,之后应该是睡不着的。
白清泠包都没回房间放,就先到父母的主卧门口敲了敲门:“妈,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蔺书琴的声音:“你进来吧,清泠。”
七月份的天,已经进入到夏令时,六点多钟外面正处于明亮的黄昏,透过主卧的飘窗,白清泠仍能看到与刚才她从车库出来时,一模一样的瑰丽晚霞。
只是主卧没有开灯,室外的明亮反而衬得室内更加暗淡,坐在飘窗上的女人穿着一条浅褐色连衣裙,看着窗外的侧脸,单薄得仿佛一个剪影。
“妈,刘阿姨说你午饭都没吃。”白清泠打开灯,走进去的同时随手关上房门,“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也不能不吃东西。”
“我怎么吃得下,你又不是没听到今天餐桌上那个老东西都说了什么……”
伴随房门合拢的声音,蔺书琴的情绪仿佛大坝被撕裂了一道口,压抑在里面的水顿时汹涌而出,“你看阿璟才刚走多久,他就开始扶林意深了,又是让他坐副总的位置,又是在家里大摆宴席,这传出去,我们母子俩成什么了!”
蔺书琴一向要面子,很多时候哪怕有情绪也都是隐忍不发的,尤其在小辈面前,之前林璟明和林青山因为结婚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蔺书琴面对她都没像今天这样外露。
她安慰道:“妈,爸可能想的是为公司好吧,毕竟璟明已经不在了,但是公司还是要有人管的,您也知道,爸这个人就是这样,工作和公司比什么事都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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