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中午的蛋炒饭不好吃,太油了,阿姨也打得太多了,胃里胀得难受。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王见秋最终还是上车了,一回生二回熟。
祝风休上车后说道:“先去吃饭。”
王见秋侧目看向窗外,窗外风景被风刮在后面,“兼职要迟到了。”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祝风休垂眸看了眼时间,语气低缓沉静,“距离你兼职还有一个半小时,足够吃饭。”
车内有些昏暗,王见秋坐姿笔直,双手搭在膝前。腿上放着破旧的布包,里面装着她的学业报告、手机还有给学生上课的教案。
分明不重,膝盖却有些麻。
“酒吧有工作餐。”
“医生说你低血糖,而且严重营养不良,酒吧的炒面没营养。”
吃饭的地方很幽静,很漂亮,甚至是有些过于富丽堂皇了。曲径通幽处,喷泉细碎,池中的睡莲肆意绽放。
菜上得很快,每一道菜她都分不清是什么。那双小巧尖头的金边银筷特别不好用,不仅滑还夹不上东西。
祝风休让人换了双方正的木筷进来,这双筷子就好用多了,王见秋道了谢,自顾自吃起来。她也不管前面是什么,转到她面前她就吃。
直到祝风休发现她只动前面的东西,便把菜换到她面前。那双手实在不像是端菜的手,可他偏偏就端了。
王见秋微微顿了下,又垂眸吃起来,喝了汤,吃饱了,就放下筷子,端正地坐在旁边。
祝风休没食言,坐车上后,和司机说道:“去间春色酒吧。”
七点还没到,酒吧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颐年春在里面换衣服,见王见秋来了,问道:“我想吃炸鸡,你还吃炒面吗?”
“不吃了。”王见秋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取出酒吧特有的小西装和马甲换上。
颐年春好奇道:“你今天不吃饭?”王见秋和她可没少薅酒吧的羊毛,工作餐也挺好吃,都是一个师傅炒出来的小吃。
王见秋应了声:“在外面吃过了。”她麻利换好衣服,取出夹子在裤子后面夹了一下。即便是最小号的裤子,她穿着也大了许多。
城市的夜生活在这里开始,年轻人也似乎刚刚起床,带着一股迷茫的朝气,三三两两来到酒吧。
王见秋端着酒托,在吧台间穿梭。
二楼消费更多,但她不上二楼。因为沉默寡言,也没颐年春她们能说会道,冲着客人笑一笑就能提高酒水消费。
王见秋只会淡漠地将酒递过去,告诉对方:“客人,您的酒来了。”
她似乎和这个酒吧格格不入,可谁不是呢?
酒吧里多的人赚辛苦钱的人,更多有故事的人。喝酒的人和卖酒的人都各有各的过去。
王见秋以为这又是一个寻常的晚上,直到她在卡座里看到了熟悉的男人。
青年西装革履,桌上摆了iPad,耳边戴着小巧无线耳机,他单单坐在卡座里,修长双腿随意交叠,见到她过来,略微颔首示意:“我在这里等你。”
王见秋将酒放下,面无表情问他:“加冰块吗?”
祝风休点头:“加。”
方方正正的冰块落入杯盏中,琥珀色的酒渍微微摇晃,祝风休单手执酒,在唇边抿了口,薄白的唇也染了些许透明酒渍。
王见秋猛然端过酒托,起身大步离开。
耳机那边传来声音:“你在酒吧里开会?”
祝风休慢条斯理品着酒:“嗯。”
“不吵吗?”
“还行。”
祝风休开了一瓶很贵的酒。客人开酒后提成都会算在服务员身上,这瓶酒自然算在王见秋这里。
颐年春羡慕得有些吃味道:“这瓶酒小费都有两千八了。”她抻着脖子往那边看,那人帅得和周围有边界感,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嘈杂的小酒吧里,短短十分钟,她就已经看到三四个男男女女凑过去了,跟盯着什么唐僧肉似的。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祝风休又摇头拒绝了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王见秋淡淡收回视线,不认识般继续工作。
她只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严格来说,他们确实是陌生人。
夜幕渐深,酒吧的乐队到了后就更吵了,气氛喧嚣。
据那些年轻人说,她们要擦最贵的面霜,蹦最晚的迪,不到早上六点不回家!
不过王见秋不需要工作到六点,平常工作到十点,寝室十点半关大门,她需要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学校。
底薪比较低,但提成很高,老板人也不错,从不拖欠工资。
只是酒吧难免鱼龙混杂,偶尔也会出现醉酒闹事的客人。
经历得多,王见秋也有自己的一套解决方法,只冷静地放下酒杯,快速绕开客人:“先生,我不喝酒。”
“陪酒的消费在二楼,有需要您可以上二楼。”
二楼有最低消费,每个包厢低消为五万。
喝红了眼的男人听到这里,只以为服务员瞧不起他。王见秋瘦小,常年在地里劳作,皮肤也不白,素面朝天,扎着厚重马尾,只是清秀模样,唯有一双眼睛乌黑沉亮,在酒吧这样的地方,亮得惊人。
“叫你陪个酒也那么多话,”男人神色浑浊,啤酒肚挺得老高,Polo衫卷上去半截,露出硕大logo的皮带和带毛的肚脐眼,他伸手想扯王见秋。
王见秋颠过勺,拿着锄头耕过几年地,瘦但不弱,手臂肌肉线条凸显,她略一挣扎就逃离了男人的抓捕,神色一贯的淡漠冰冷,正想往人群中一头扎进去。只要扎进去,瘦瘦小小的王见秋就能像鱼一样消失在嘈杂酒吧中。
还没等她转身,一道凉薄低沉的声音传来,“滚。”
正恼怒的男人被人擒住手,祝风休身形高大,体态修长,身形看起来清瘦,却但肥头大耳的男人却动弹不得,左扭右扭蠕动着肥厚身躯。
喝醉的男人手臂被折到身后,反应了会才哀嚎出声,“狗杂种,你他妈的想死吧?”
祝风休单手反扣对方腕部,他生得高,微微垂眸俯瞰男人,眉头轻皱,再次开口:“滚。”
男人左右挣扎,招呼朋友往前,祝风休拿过一旁的酒瓶,往桌子上一砸。
——砰
酒瓶炸裂,酒水溅射四处。
声音硬生生吓醒一行人。
祝风休眼神冰凉,唇边却噙着笑:“这瓶酒十二万,这次砸在桌子上,下次就不一定了。”
醉酒的男人及其一圈朋友都怔住了,甚至有些不敢对视祝风休看垃圾的眼神。
工作人员见势不妙,早早打开call机让经理过来。
经理匆匆赶来,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两位贵客,有什么事不好商量呢,非要打打闹闹的,我请大家喝酒。”
祝风休松开男人,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尖的酒渍,擦到左手时啧了一声,似乎很不喜欢这只擒拿过对方的手。
他没抬头,薄白眼皮半搭,只淡淡道:“有什么损失都算我头上,今天晚上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工作人员凑在经理耳边,仔细说了遍来龙去脉,他微笑道:“客人,这也没什么大事,大家和气生财,和气喝酒。”
脚边玻璃碎了一地,祝风休昂贵的皮鞋尖轻踹开碎片,“再开十瓶,给大家压压惊。”
碎片骨碌滚到王见秋脚边,祝风休挂着疏离的笑,示意道,“记她流水上。”
经理笑容满面,褶子都快笑出来了,带着保安,温柔地将闹事的人请出去。
王见秋静静看着祝风休,抿了抿唇,半晌道:“有病。”
祝风休笑了一下,刷了卡,收拾iPad,回到卡座里坐着,双腿交叠,手臂往后轻搭,照旧等王见秋下班。
颐年春偷偷咽口水,工作也并不好好做了,凑在王见秋身边问东问西,先问哪里勾搭的追求者,又问怎么认识的,对方在哪里工作,是不是富二代......
“你认识啊?超级高富帅哪里来的?”
“好梦幻啊,王见秋你居然还有这样的追求者。”
“不是追求者,”王见秋否认,“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那他为什么帮你?”
王见秋顿了顿,语气平淡,“可能有病。”
颐年春不信,脸颊泛红,眼冒精光,和王见秋巴巴说道:“你真不认识啊,那我去问问那帅哥咯。”
王见秋不为所动,任由颐年春收拢头发,整理胸罩,挤出D去找祝风休。
她没关注,只认真工作,下了班匆匆换好衣服,在后门又看见那辆车时,才觉得荒诞。
今天是特么的在做梦吗?一切一切都太荒诞。
第3章
祝风休接她上车,嗅到酒吧里残留的浑浊气息,眉心微不可见轻皱了下。
王见秋瞧见了,没说话,只规矩坐在旁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先去酒店洗澡,”祝风休开了窗通风,解开西装纽扣道,“然后去吃点宵夜。”
王见秋不愿意,“我要回寝室,还有半个小时关寝。”
祝风休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和:“不住寝,这几天住酒店。”
王见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了,“我不住酒店。”
祝风休只把车窗调到合适的高度,吩咐司机去酒店,没有给王见秋选择的机会。
“不回寝扣学分。”见车径直离开,王见秋只冷静道,“明早有课。”
祝风休说:“和你辅导员请假了,她表示理解。”
王见秋没再说话,反正说什么这男人都不会听,还不如省点力气。
酒店很豪华,大厅的瓷砖光亮照人,照得老布鞋尖洗不掉的黄色越发破旧,照得起球的裤边清晰可见。
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进,铁灰色电梯门缓缓合上,里面映着一左一右两个人。相隔银河系一样远,但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楼层很高,房间也很大,大到王见秋像冒入巨人国的蚂蚁,她不懂一个睡觉的地方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富丽堂皇,跟电视剧里皇帝的床一样大。
床边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祝风休说:“衣服已经洗干净了,洗澡后换新衣服等我会,我带你去吃夜宵。”他走向隔壁房间,示意道,“我就在隔壁。”
男女毕竟有别,他便没有定套房,只开了顶楼两间相连的房间。
王见秋瞥了眼那几套衣服,那布料太柔软,布满老茧的手摸上去会勾丝。
她也讨厌自己身上的酒味烟味混合的气味,更讨厌清理客人呕吐物时沾染上的臭味。
浴室里的东西精美得像艺术品,中间有个像给美人鱼洗澡的贝壳浴缸,王见秋有些无语地看了半天,转身去找淋浴,折腾了半天才明白热水和冷水。
洗漱结束后,她坐在椅子上复习功课。
等祝风休来找她时,才发现她穿的还是旧衣服,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没多问,只带她去吃夜宵。
宵夜很丰盛,清淡又不失滋味,王见秋第一次看到比手臂还大的虾肉,看了两眼,没去动,只喝着面前的粥。
祝风休取过虾,上手将虾尾掰了下来,拆开虾肉放在王见秋碗里:“你尝尝。”
王见秋抿着唇瓣,含着粥,慢吞吞咽下后道了句谢。原以为这么大的虾应该不好吃,没什么虾味,却不料网上讲的贵有贵有道理是真的。
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鲜嫩多汁,吃到饱的虾肉。
祝风休抽出湿巾擦手,不经意问她:“怎么不穿新衣服,不喜欢?”
王见秋一怔,咬着虾肉问他:“你买的吗?”
“嗯,”祝风休没否认,“吩咐助理买的,让人洗干净才送来的。”
王见秋垂着头,捧着碗道:“我不穿裙子。”
祝风休说:“等会让人给你送休闲裤装。”
王见秋沉默了会,又道:“我可以从寝室拿衣服。”
“旧衣服可以都不要了。”
王见秋了解到男人的专.制,嘴角微抿,“知道了。”
祝风休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没再说话。
*
结果还要一天才能出来,这一天会是一场梦。
在比公主房还华丽的酒店里醒来,吃一顿电视里才有的早餐,再坐上奢华的豪车,被男人送去学校。
被接送,被带出去吃午饭,送去兼职,再带回酒店。
再醒来,这泡沫一样的生活就应该醒了。王见秋提前领了酒吧工资,用干净洁白的A4纸包住现金,放在包里,打算把房费还给他。
大家钱财两清,此后各不相干。
但鉴定结果并不如王见秋预料的那般。
拿到鉴定结果那一刻,梅雪迫不及待翻开文件,跳过最上面的DNA标记位点、遗传标记行为结果等专业词,径直看向最后的结果——支持祝从容是王见秋的生物学父亲,支持梅雪是王见秋的生物学母亲。
她早在冥冥中有预感,这就是她的孩子。
看到结果那一刻,她霎时哭出声来,紧紧抱住王见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孩子,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在说了。”
二十二年前的意外被骤然揭露。她终于找到了她遗落在外的孩子。
那股独属于富贵女人的温热气息将王见秋包围,她茫然呆在原地,只觉得胳膊有些疼,她挥手,拨开这位失控的女性,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祝从容眼眶微红,上了年纪的男人鬓发微白,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而复得的庆幸,“孩子,还好找到了你。”
看王见秋一副迷惘模样,他笑了一下,笑得儒雅又包容:“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鉴定结果出来了,而在戒毒所的王富也被带到了派出所接受调查,被关了两天的张玲在里面破口大骂,王富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日。
“王富,老实交代,你调换了梅雪和张玲的孩子,对吗?”
王富正在戒毒中,神志不甚清晰。张玲陡然站起身,座椅发出刺耳声响,她死死盯着王富:“什么玩意儿?你换了孩子?”
王富看了眼张玲,还是没说话,张玲怒上心头,挥手扇过去:“你说话啊!”
巴掌声极响亮,王富被她打得头晕目眩,脑瓜嗡嗡的,神志居然清晰了些,大声喊:“我换了又怎么样,劳资不想养,丢给有钱人养不是很好吗?”
张玲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绷紧,“你不想养就丢给别人?”
“怎么样?”王富啐了一口,死不悔改道,“劳资还没玩够呢,谁想养个拖油瓶啊,这拖油瓶谁要谁带走。”
“反正也打不掉了,干脆给别人养。”
“难怪......”张玲发着抖,声音拉成一根绷直的弦,陡然断了,尖利大喊,“难怪好好的医院不住了,非要带我去大城市生孩子。”
王富本就囿于毒瘾,几次戒毒不成,身体都亏了,现在也不知咋的,像癫痫一样浑身颤抖起来:“那又怎么样,反正别人有钱,比你养得好,亲生女过好日子,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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