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于蓝可是为她死的。”苗银玲的视线瞬间冰冷。
钟慧娴懒得和在她争执,摘下身上围裙,准备回自己家去。
苗银玲也不在意,收紧身上的披肩,继续看着窗外。
*
每逢过年,西南市这个时候气温平均在二十多度到二十七八度左右。来自各地游客就特别多,其他省市穿着厚棉衣棉鞋,这里人还是拖鞋,短袖,长裙,个别穿个衬衣的。
不光是气候适宜,还有蔚蓝的大海,浅黄的沙滩,每年都会有很多游客趁着过年放假来到这里。
站在猫耳岛的高处,经常能看到远处海面上租赁的游玩船只。
这里居民都习惯了,偶尔还会带上岛屿上土特产登陆去售卖。
不过买的并不多,毕竟饮食习惯不一样。
猫耳岛过年有个只属于本岛屿独有的过年现象,就是对海纳贡。
感谢这一年来大海给予馈赠,岛上的居民为了表示感谢,会用鲜花,猪肉羊肉摆上一个长案子,岛上每家每户放置一盘食品表示感谢。
长案就设置在码头口,会连续放上三天。每天早上九点会有人叫海。这是一种古老传统仪式。用着本地特有方言,最后把所有食物丢入大海,仪式算是完成。
白靖远每年都会观看这个仪式,他觉得神奇的同时,也有一种厚重感。
这里的岛民傍海而生,靠着大海讨生活,会认得自己名字,以及常用的字,还会一些简单算术。但是这里人每一个都是浅海的高手。
这里六十岁多岁,还能下海。
白靖远看完仪式,往入岛口的望了一眼,便背着手慢慢往家里走。在这里居住这么多年,岛上的方言也能听懂一些。
遇到熟悉的人还会用方言打招呼。
一顶草帽,能从年头戴到年尾,身上灰色短袖也穿了许多年,布料糟了补一补又能穿一年。
过年,穿新衣,白靖远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想想家里柜子里郑雁鸿给买的新衣服,回回买,回回气。
白靖远还去钓鱼口把他的凳子和鱼竿收了,今天手气不行,一条鱼都没钓到。
慢悠悠的往家里,别家过年会贴个春联什么的,他家不贴好多年了。渐渐也都习惯了。
过年不过年的,也是一天一天过,没什么区别。
要是区别,也就是郑雁鸿会过来。
今年怕是不来了。
白靖远进了家,洗手。
唐艳秋撩开布料出来,知道她想问什么,白靖远摆摆手,“别等了,不来了,之前住了段发日子,怕是得等一段时间了。”
两口子坐在小木桌上,桌上简简单单的饭菜,静静吃着饭,谁也没言语。
往日也都这样。
“下午还去钓口?”
白靖远点头,“等会把我身上这件衣服补一补,后肩头什么时候糟了一块都没注意。”
唐艳秋抬头看了眼,“破的有些大了。”
“没法补了?”白靖远还挺喜欢这件的,领子质地硬阔,前头两个笔袋口,装点什么东西挺方便的。
“能,就是家里没同色的布了。”唐艳秋皱皱眉。
“无所谓,顺便找个色。”
“那行。”
吃完饭午休,外头日头大,这个时候出去皮肤能晒伤。
正睡觉的时候,家里院里传来动静。白靖远先睁开眼,轻轻下床走出去。
“老头。”郑雁鸿带着太阳帽正在蹲在池子边洗手。
白靖远被阳光刺的眯起眼,走进屋喊了唐艳秋一声。
下午,郑雁鸿也带着凳子,和老头一起去钓鱼。
鱼篓上午白靖远没带走。
两个人间隔三米,这一处背着山,风呼呼的吹得衣服嗖嗖作响。郑雁鸿向来喜欢把外面新闻趣事带进来。
老头目视海面,静静看着漂浮,并不搭腔。
郑雁鸿说着说着突然闭了嘴。
白靖远见没了声音,还诧异扭头看了一眼。
却看到郑雁鸿搬着凳子,拿着鱼竿过来,往旁边一坐,神色端正严肃的看着白靖远。
白靖远却无声转过头继续看着海面。
“老头,我最近在思考新书。”
“嗯 ”鱼凫动了几下,白靖远提了提,鱼饵还在。
郑雁鸿微微蹙着眉,“关于新书我有一个想写的方向。”停顿了下,再开口,声音低沉,“姨丈,我可以写......”
话没说完,白靖远倏地起身,“今个不钓了,头有些不舒服,我回去躺躺。”
郑雁鸿看着老头快步离开,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挺直的背影何时弯了。弯的那么彻底,在没挺直过。
狠狠的呼了一口气。
今年的新概念大作文大赛,给了郑雁鸿勇气。
让她看到时代在进步,也让她注意到整个社会都在蓬勃发展的同时,隐约的有股力量在苏醒。人的思想在解放,新颖的观念在打破僵化保守的传统。
整个文学圈子都在因为这场不限制题材,体裁,可以自由发挥,创作的大赛震动。
来自全国各地稿件雪花一样邮寄过来。
郑雁鸿看过几篇,非常的震撼。标注出自初中生,高中生之手的文章,已经让很多大作家震惊不已。
也让她清楚的意识到,时机到了。
郑雁鸿后脚跟着回来,放下鱼竿,鱼篓。唐艳秋屋门口对着太阳引着针线。
唐艳秋的视力十几年前就不行了,这几年下降的更是厉害。郑雁鸿帮她引线,随手拿起篮子里那件晒得糟了的短袖。“姨,这还补什么,扔了吧,布料都糟了。”
“你姨丈喜欢这件,补补还能穿。”唐艳秋眯着眼睛,开始补。
郑雁鸿看着灰色短袖用一块白色布料补,实在没眼看。
“姨,老头在书房?”
唐艳秋嗯了声,针太细了,手捏着发抖。
郑雁鸿抢过去放边上,“姨你歇歇吧,回头我给补。我找老头说会话。”
敲了敲木门。
里面没有应声。
继续敲了几下。
还是没人硬声。
“老头我进来了。”郑雁鸿门口喊了一声,停留几秒,才推门进去。
人一进去,随手带上门,转身站定的时候,满口的话突然噎住了。
脚上突然灌了水泥,变得沉重起来。
老头坐在木桌前,对着一把破烂的吉他发呆。说是吉他,其实只是吉他的一部分,残缺不全的,破损掉色严重。
郑雁鸿看到那把残破不已的吉他时,眼睛不自觉的湿润,背过身去擦了一把,才缓缓走过去。
“姨丈。”轻声。
白靖远看着眼前的这些破烂,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瞬间苍老面容让郑雁鸿质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提及。
白靖远抬起头,面色沉重又忧伤不已,“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想再引起争端。你......你姨身体不好,你别在她跟前提起,这事就算了吧。”
“老头,不是,姨丈,这么多年你们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我想写,我想把钰哥的事写下来,把你们的事写下来。”
白靖远闭着眼睛,缓缓摆摆手,“人都死了,写那些干什么。”
“可你们还活着。”郑雁鸿咬牙。
“老了,都老了,就安安静静的活到死,没什么不好的。”白靖远叹息。
“姨丈,你心里不憋屈吗?钰哥委屈啊。你和姨放弃了一切待在这个小岛等死。我知道你心里恨,你什么都没放下,全都压在心里。可老头你没办法......你现在只是自暴自弃,不然以你能力,说不定现在也混成什么数学教授当当。可你心里怨,你放不下,你心疼钰哥,他死了你难受,你也放不下我姨。就只能躲得远远地,麻木的活着。”
郑雁鸿哭的眼泪啪嗒往下掉。
白靖远闭着眼睛,嘴唇哆嗦着。
“老头,你阻止我,我也会写的。”郑雁鸿吸吸鼻子,嗓子哽咽道:“我那么好的哥哥,不能背上那样脏烂的名头。”
门突然推开,唐艳秋眼眸猩红的走进来,脸上的皱纹被泪水润湿,她抖到发颤的嗓子,“写...你写,都写下来。”
第114章
宋明荣让周方圆按照新树作文大赛标准的写一篇文章。过了年之后, 周方圆开始思考她的文章。
宋明荣说过,写作是从自己现有的知识储备,人生经历中截取精华。你不能假大空。你没有企业管理的经验, 却偏要去写你不懂的企业管理。写作第一条, 去写你熟悉的东西。
第二条, 熟悉的范围内去写有表达欲的东西。
第三条, 你只管去写,写开头,至于结尾那是以后的事情。
简单易懂,又粗暴的三条写作准则, 是宋明荣这个写作经验老道的作家归纳总结的。
周方圆一大优点,她选择相信之后,不会去质疑。她开始思考,十分郑重的对待。
她熟悉的东西吗?周方圆开始回想过去, 想来想去,她曾经某些阶段有过十分强烈的念头,可惜都没有做到。哪怕过去这么久,现在想来,她内心那股想法依然强烈到不曾消散。
宋明荣说, 写作也是一种情绪积累和释放的过程。
周方圆前后思考三天后,她动笔了。
《梦见凶手》是一篇五千字的小说,写完, 修改大概用了两天时间,是周方圆写的幼年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当不公和委屈彻底爆发, 内心只有最原始的愤怒和暴力。
《梦见凶手》就是周方圆曾经脑海里编织过的杀戮过程。
初稿是一个晚上写完的,极度专注, 完全忘记时间的存在。坐在书桌前,挥动笔头的时候,周方圆感觉自己整个灵魂出窍。她感受不到心脏在跳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脑海里就像是一个拍摄电影的现场,根据她的想法变幻莫测。
她的思想,情绪和笔下的文字关联,它牵动脑海里每一个画面,每一个人物。
愤怒,激动,鲜活的,周方圆曾没想过写作会是这样激昂彭拜的事情。明明一切都是虚假的,是杜撰的。但是她的文字会随着思想情绪波动。直到五千字写完,她浑身精疲力尽。同时也有一种跑完五千米的畅快感,大汗淋漓,四肢酸疼。
写完已经到凌晨四点多,她身体明明疲倦,精神却亢奋无比,闭着眼睛,还在回味写作中那种畅快,那种大仇得报,宣泄愤怒的痛快。
周方圆不知道自己写出的东西是什么水平,或者宋明荣能打多少分。但是她十分清楚,这篇文章不是语文试卷里应试作文。她不是为了符合什么主题,不会过度去运用诗词成语。
当她下笔去写的时候,很多东西已经自己在大脑排列成序。
周方圆第一次尝试到写作乐趣,她失眠了。
甚至三度起身坐回书桌前,去看那篇潦草的初稿。
她杀人了,在她的笔下,她的文章里。把她幼年那种无助哭泣,化作尖锐刀子。把她憎恨的对象,玩弄在鼓掌,肆意宣泄中卑微死去。
好像脑海里曾经的自己得到了解放,心口的爽朗无以言语。
天亮时,周方圆才浅浅睡了一会。洗漱完,她去楼下散步。
寒风凌冽,大脑异常清晰,她又开始反思,她写的这篇文能不能交出去?
虽然新树作文大赛不限制题材,载体,要求真实,真切......但,周方圆内心更清楚,所有表面性东西,都会要求符合一种规则。那就是好的,向上的。
自己做完浑然忘我写出文章,怎么看都不具备这种规则。
周方圆质疑后,返回屋里,她整个人感受不到饥饿,拿起初稿,她审视起来。
陆可为还没开学,无聊的呆在家里。他想去找阿圆玩,但是阿圆说了,她最近要写文章,不想让打扰。
段立东刚从外面见过朋友回来,脱掉外面大衣,就看到陆可为坐没坐相的歪在沙发上。耸拉着脸,一脸无趣的看着电视机。
“你寒假作业写了吗?”放寒假以来,段立东就没见过陆可为看书,写作业过。
今天和朋友们吃饭,话题聊到家里孩子们身上,说到学习成绩,期末考试,寒假作业。
段立东在一旁听着,完全插不上嘴。
陆可为的学习成绩,期末考试?小学那会考试成绩必须按照他的心情来考。以及他对教课老师的喜爱程度。
讨厌教课老师故意考零分这种事,他不是没做过。
段华章的思想也有些超前,孩子考零分不得狠狠揍一顿?
结果偏偏没有,在段华章心里,她工作放在首位,家庭孩子在次要。对待陆可为,她没有像别的孩子妈妈那样全身心的去教导他。
所以她自认是没有资格去惩罚陆可为考试成绩的。
虽然她出钱给陆可为报各种学习辅导班和兴趣班,但扪心自问,她做这些更多的是为了打发掉陆可为的剩余时间。
她没有时间陪着他,也不会要求段立东去做到。
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时间去陪伴和教育,更不能去要求别人。
她在管教和陪伴上缺席的,相对的,陆可为反馈回来的东西,她就得接受。
而且,陆可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更加随心所欲。
考试成绩虽然是零,但是知识学到了,形式上东西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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