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西南市很热,周方圆在西南市随便买了几件短袖。一路上无论郑雁鸿怎么试探,都被无视。
周方圆一路上抱着英文原版看,书包里还有一本厚厚英文字典。
郑雁鸿惊讶她的专注力,车上无论多少吵杂的声音,她都可以完全无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而且,短短接触和试探,这女孩防备心很重,聪明,机警。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却像是能看透她内心试探想法。
“你的脚怎么伤的?”文学交流会上,她只是轻轻退了一把,当时人狠狠往后跌了一下,当时以为是装的给旁边人看的,只觉得这女孩很有心机。
可去西南市的路上,郑雁鸿发现她走路很慢,出车站的时候,她会站在边上避开人。
细看发现,她的脚有问题。
从西南市转车要到海港口,郑雁鸿只是随便一问。
“车祸。”
一路上被无视,这会却听到女孩回答。
“没继续看吗?现在医学发展很快说不定能治好。”瘦高个女孩,长得好看,腿脚有疾,也是挺遗憾的。
又被无视了。
“你以前不是在东山市上学吗?现在呢?不上学?”
周方圆闭着眼睛佯装睡觉。
郑雁鸿找到熟悉的船家,付了双倍价格。
都是很熟悉的关系,距离上次郑雁鸿离开才没过多久,“这次回来的挺快?”
“嗯嗯,有的事。”
周方圆头一次坐船,有些不适应,强撑着。
可惜猫耳岛距离有些远,等到船靠近渡口,郑雁鸿拉了一把腿软身软的周方圆。
谢了船家。
周方圆有些难受,皱眉闭眼等身体那股难受劲头过去。
郑雁鸿站在边上等她,看人睁眼,神情一凛,似有警告的说道:“我虽然带你来了,但是希望你记得之前你说过的话。”说完朝周方圆伸手。
周方圆却避开,自己撑着站起身。
郑雁鸿好心被无视,索性也不管她。
这个点,老头应该垂钓口钓鱼呢。
猫耳岛很漂亮,垂钓口能眺望大海,海风吹着,让人心口所有郁闷和烦恼似乎都能随着海风飘散。
距离几米站着,看着郑雁鸿朝着一个坐在马扎子穿着灰色补丁,带着一顶破破的草帽子,说是在钓鱼,老人却像是在打瞌睡。
郑雁鸿走过去拿起鱼竿,老人才慌得惊醒。
白靖远一激灵,抬头才看清人,“你怎么回来了?”
“闲了没事就回来看看你们呗。”郑雁鸿脸上笑着和老人打趣。
周方圆走进几步。
白靖远视线瞥了两眼,半眯着眼睛打量,冲着郑雁鸿笑笑,“带客人回来了?”
“算是吧。”郑雁鸿看着不说话的周方圆,只觉得这人怎么呆愣愣的。
过去好半响,周方圆才走上前,微微低头鞠躬,“您好。”
“好,好,你也好。”白靖远笑问:“跟来旅游散心?”
周方圆点点头。
“猫耳岛那边风景更好,晚些时候让她带你去,岛上那处风景好,她都知道。”
白靖远说话缓慢,笑容可亲。
即使穿着破烂,身上不管头上草帽,还是脚上凉拖鞋都是破丢丢的,可即使这样,也难掩老人身上那份属于知识分子的书卷气。
“回家歇歇去吧,陪你姨说说话。”
“老头,你别打瞌睡,争取钓上一条做晚饭。”
白靖远只挥挥手,笑着也没应答。
郑雁鸿带着周方圆回家里,边走边说,“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你看老头那样,以前却是非常严格的数学老师。他说前半生都用来研究数字了。后半生,说让数字研究他。”
“我姨这些年身体不太好,话不多,最不喜欢我说起外面的事。他们倆平时看着没事,实际谁都没放下过。”
是一处很普通的小院。
唐艳秋正打着扫帚在院子清扫,头上顶着岛上妇人常用方巾,穿着极为朴素,见郑雁鸿领着客人回来,浅浅地露出一抹笑容。
见周方圆脸色,便说,“是不是坐船不舒服?”
周方圆忍不住打量她,书中描绘的形象于眼前人影重合,只感觉喉咙有些发酸,只无声点点头。
郑雁鸿却发现周方圆自打踏上猫耳岛,她便有些异样。
唐艳秋进屋,招呼两人进去。
玻璃杯里倒了点绿色粉末,“这绿色粉末是岛上的一种草,晒干了磨成粉对晕船特别管用。味道有点辛辣,却是很管用的。”
唐艳秋把玻璃杯递到周方圆身上,她眼睛看人是半眯着眼睛,仰着头看上好一会才能看清楚。
转头看向郑雁鸿,“饿不饿,给你们做点吃的?”
“不饿,等晚饭的时候吃,回头看看老头能钓上什么?”郑雁鸿让唐艳秋别忙乎。
“那行,我去给你们晒席子。”唐艳秋去了书房那间。
郑雁鸿看向周方圆,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她姨身上。眉头皱了皱,“家里地方小,晚上打席子。”
周方圆转过头迎上郑雁鸿探究的视线,“她身体不好。”小的时候,周金山在大集上买过一本民间奇方,号称专治疑难杂症。其实只是一本搜集民间土办法的中药方子。
她从小看到,唐艳秋的脸色不好,气虚,神色抑郁。
“嗯,都是些老毛病。她不愿意出去。”郑雁鸿一直想要带着他们出去检查身体,可两人都固执的很,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方圆脑子昏沉沉的,唐艳秋在书房给铺了席子,拿了枕头,让她休息。
周方圆躺在看似书房地方,脑子晕晕的。房间并不隔音,她清楚的听到郑雁鸿的说话声。
大多都是她再说,偶尔能听到有人应一声。
周方圆最近疲倦,坐船加重了,头晕身体无力,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
白靖远回来,周方圆还在睡,人只站在门口看了眼。
唐艳秋不问事,只管家里一亩三分地。白靖远不是,“这孩子看着面嫩,还在上学吗?怎么领这里来了?孩子父母呢?”
“她自己要来的,玩个两天就回去了。”
郑雁鸿垂着眼,她今天已经看出来了,周方圆不会伤害老两口。至于她到底要问什么,那是她的事。
白靖远也不在过问。
天黑的时候,周方圆醒来了。饭做好了,其他三个人都在等着她。
饭桌上很安静。没有热略聊天,大家各自吃饭,就只是吃饭而已。偶尔郑雁鸿说两句。
晚上睡觉的时候,郑雁鸿和周方圆在书房那间铺席子。
“不习惯?”郑雁鸿躺平转头看向周方圆。
周方圆似有心事,面无表情看向她,“什么?”
“是不是以为饭桌上会热略的问东问西?”
周方圆沉默。
“我明天会出去,去给老头他们拿药。”郑雁鸿转身仰面看着屋顶,小声道:“你如果想做什么,就做吧,我希望有人能打破现在僵局,即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我姨的身体继续下去,早晚要出事。老头要是没了我姨......哎,算了不说了,睡觉。”语气有点烦闷。
周方圆睁着眼毫无睡意。
隔天一早,有一周出去采买的船,郑雁鸿出岛。
周方圆早上跟着唐艳秋身旁,她会打扫家里卫生,周方圆想帮忙却被她婉拒,“孩子不用,家里就这点事,我权当打发时间了。你可以去外面走走转转。”
唐艳秋很快忙完,忙完这些她搬着凳子坐在堂屋门口入神。
像是入定一样,凄苦面容上渐渐染上一层笑意,像是想到了开心的事。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完全无视了身旁还有一个人在。
一上午如此,到了点,她从自己的世界出来。
开始忙活午饭。
出去钓鱼白靖远回来,空空鱼篓里什么都没有。
郑雁鸿没回来。
饭桌上一度只有咀嚼声,但是他们吃饭姿态很有教养。
看的周方圆愣神。
下午的时候,收拾完碗筷,唐艳秋像上午那样板着凳子在堂屋门口入神。
周方圆出门去了垂钓口。
白靖远只看了她一眼,无声的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在不远处石块上坐下,发现老人一下午过去很少甩杆,明明有鱼凫飘动,也总会慢半拍。
只有那笨拙的鱼,吃了鱼饵被鱼钩勾住了挣脱不开。
才仅仅一天,周方圆已经感受到郑雁鸿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也只有郑雁鸿在时候,这个寂静的家里才有点声响。
自己明明在这里,却又像是不在这里。
她胸口有种什么东西被压住了,在这里才一天,她觉得窒息。
生活像是停滞一样,像等待那个结束的日子来临。
太难受。
新的一天,郑雁鸿发现周方圆变得不一样了。
老头去钓鱼,她搬上凳子,拿上鱼竿和鱼篓跟着一起去。“我钓过鱼塘里鱼,没有钓过海里的,您教教我吧。”
郑雁鸿惊讶的眼睛都直了,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周方圆做出了改变。
好奇的跟了上去。
周方圆凳子就靠在老头半米距离,白靖远简单教了几下。便自顾自放杆子。
“您要不要听个故事。”
旁边郑雁鸿都愣住了,却也本能的知道周方圆应该要做些什么了,心中忍不住一凛。她很清楚,周方圆不是来观光和旅游的。
白靖远觉得跟着郑雁鸿回来这个孩子有些奇怪,昨天默默待在一边,像是观察一样的看了一下午。
白靖远却摇了摇头,“留着吧。”
周方圆却把手里鱼竿一扔,直接扔到了大海里。
郑雁鸿错愕,白靖远也愣住了。
只看到周方圆板着凳子靠近,看着白靖远张开嘴说道,“我叫周方圆。”
郑雁鸿吓得不轻,疾步都到周方圆身旁,训斥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我要他听一个故事。”
郑雁鸿不解,“你来这里就是让老头听你一个故事?”
“对,”周方圆直直看向白靖远,“你可以继续钓你的鱼,或者打你的瞌睡。听不听由你,但我会讲完。”
郑雁鸿完全搞不懂周方圆要干什么?
就连白靖远也不知道这个女孩要究竟要做什么。
想不明白,但是周方圆却开始了。
声音缓缓地,讲的很慢,目光看着远处海面,“距离东山市九十多公里远,有个叫徐镇地方.......”
周方圆讲的不多,每天讲一点。
一天大多时候她上午跟在唐艳秋身后,下午跟着白靖远。但是郑雁鸿就发现周方圆对待两人态度上,完全截然相反。
对她姨态度很好,还会帮着干活,说话声都很温柔。
到了老头这里,态度明显强硬起来。就说每天讲的那个故事,算是强迫式的。
亏着是老头现在脾气变了很多。
晚上两个人躺在书房凉席上,郑雁鸿忍不住内心好奇,在她眼里,周方圆做的这些事越发奇怪起来,越是奇怪,她内心的好奇就像疯长的野草铺天盖地。
“周方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郑雁鸿十分纳闷,在短短的认识里,包括东山市签售会,她私心觉得周方圆这个人,尽管年纪轻轻的,却是个头脑清楚,敢想敢做,目标明确,有些固执的人。
周方圆翻个身,闭上眼睛直接无视了。
郑雁鸿气的大喘气,这个死破小孩。不服气的坐起来,伸手推了一把,“喂,给你说话呢,你有没有礼貌?你怎么说都算是住在我家里?你这是什么态度?尤其你对老头,你来这是做客,有点做客自觉?”
周方圆依然闭着眼睛,“没人教过我礼貌,在活着都困难的时候,哪来的礼貌。嘲讽,辱骂,殴打你的人,你让我怎么礼貌?”
郑雁鸿哑然,忽的说道:“你讲的故事,不会是你的事?”
周方圆没回应,继续说着。
“可是不对啊,你在东山市长大,你怎么和庄于蓝认识?你长相?你是不是和庄于蓝家什么亲戚?”郑雁鸿完全搞不懂了。
周方圆直接睁开眼,提醒道:“你声音太大了。”说完又闭上眼睛睡觉。她讲的故事,故意遗漏了一点。
隔着客厅的另一边卧室里,白靖远和唐艳秋也没睡着。
“雁鸿带回来的孩子?我瞅着好几次都在暗暗打量我。”说这话是唐艳秋,好几回了。“我看回去的时候,那孩子视线也不会躲闪,这孩子是奔着你我来的。”
白靖远第一天就发现了,这孩子的打量的视线一点没有掩着藏着,非常大胆的直接的。
“嗯,只是我不急的谁家有姓周的,还是十七八年龄。”
唐艳秋叹息一声,“我也想了遍,没想到。感觉这孩子心里藏着事。”
白靖远轻轻笑了声,“每天给我讲故事,不听还不行,脾气挺大的,家里拢共那么两只鱼竿,她还给我扔一只。”
“都给你说了什么?”唐艳秋一手放在额头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着。半夜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头晕头疼,抬头看房顶整个都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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