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坐在陆可为身旁,歪头看了一眼厨房,“你干什么了?”
陆可为笑,“你爷爷奶奶歧视我,有钱也不是我的错。”
凑近周方圆耳边,手挡着,“有钱,不是自己挣得,花父母的都是没出息的。”
周方圆笑,大概知道了。
她爷爷奶奶怕是被陆可为一番歪理给刺激了。
看样子,还刺激的不轻。
陆可为站起身钻进厨房里,唐艳秋念他回去,不让他帮忙。
周方圆坐在沙发忍不住笑,她爷奶压根不知道陆可为是个什么人。
就听到厨房里,陆可为声音传出来,“......祖坟冒青烟,那也能推平了吧?地底下祖宗得多伤心啊,那么努力,结果子子孙孙不稀罕?家里金矿银矿不用,吃糠咽菜?白爷爷这叫孝顺吗?这像话吗?”
“人活着为了名利?太世俗了,不过要是世俗名利都有了也不能不要,那人活着还得快乐吧?不舒心容易郁闷生病。唐奶奶就看我这脸?长这么大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我心里敞亮许多。我这脸好看,管心情治愈,还有人说我站着是一副海报,怼脸拍是油画........”
“白爷爷,唐奶奶,你们不能对我有成见啊,更不能仇富。有钱可不是我的问题,都是他们硬给的,过生日给,过年过节偷摸给的。也不打声招呼文件就送来了。估计我成人我那有钱的爸,没准会送我个游艇还是大楼啥的,到时候我也不要了.......”
周方圆忍着笑,“陆可为,你出来一下。”陆可为这样的,老头老太太在岛上怕是没见过。
陆可为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滚烫的饺子,徐徐冒着热气。
筷子递给阿圆,“吃吧。”
周方圆接过筷子,“那是我爷爷奶奶,你别过分。”
“我得努力让他们认可我,可不能对我有成见。多少人想发财都想疯了?你爷爷奶奶不愧是文化人,思想境界就是高,价值取向就是太死板了。我的给他们理一理。”陆可为手捏了只饺子,细看一眼,这碗里饺子都是奇奇怪怪形状,全是他刚包的。
他勺子在锅里一个个捞的。
*
白靖远和唐艳秋还不敢对阿圆说,只敢偷摸着打电话给郑雁鸿,“姓陆的那孩子,满嘴跑火车。性子......也不太行。”
关键,陆可为一有空就过来。
白靖远和唐艳秋都有些害怕陆可为了,嘴巴实在能说。
这天,白靖远进书房找本书看,打发时间。
一眼就看到书桌上打开的书,挺新的,应该是圆圆看的,没收起来。
白靖远看了一眼封皮,《一眼天堂》,是庄于蓝的书。
说实话,他没看过这本书。
如今看到,倒是动了看看的念头。
“爷爷?”
周方圆进来,就看到白靖远站在书桌前盯着桌上的书。走了过去,顺手拿起书,“爷爷要看这本书吗?”
“嗯嗯,想看看。”
周方圆从书桌下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递过去,“看这本吧,这本我新买的想留着。”
白靖远接过,书看的有些旧了,页面边缘都起毛了。
新的书周方圆重新搁置在书架最上方。
再次期间,
周方圆又去了几趟东方人民医院,白靖远和唐艳秋一开始担心,后来每次看到孩子没啥事,情绪也没什么影响。
后来,苗银玲不顾劝阻,自己从医院出去了。
医院给周方圆打电话,说病人的精神异常,情绪反复不定,这样回家之后病情可能会更严重。希望可以继续治疗,如果不能,尽量不要让患者自己一个人待着。
苗银玲回家了。
可情况一点没好,医院那边留的电话能联系到周方圆,可家里不能。
白天还好,大晚上的又喊又叫已经扰民了。尤其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夜深人静,凄厉的哭喊声,好几次把附近的孩子吓醒。
找了,也起了争执。
可一个孤寡老人,谁能拿她怎么办?
派出所民警来协调,一进屋,吓了一跳,遍地狼藉,无从下脚。
家里桌上,地上,各个角落全都是相框照片。
以前,苗银玲把这些照片摆出来,后来,钟慧娴都给收拾了。全都放在一个纸箱子里。
也就客厅茶几桌子上留了一个。
可苗银玲从医院回到家,家里窗帘全都拉着的,封闭的严严实实。
客厅,卧室,所有的灯都是亮的。
强烈的灯光照在玻璃相片上,把相片里的人照的清清楚楚,细致的眉眼,嘴角浅笑着。
可这一切在苗银玲眼里,那嘴角浅笑却像是讥讽,嘲笑。
脑子里满满都是周方圆说过的那些话,像是录音机一样,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响起。
当时就发疯的把所有照片扔在地上,又喊又叫的。
可发疯完,看着一地于蓝照片,她又清醒过来,心疼怜惜的一张张抱在怀里,哭的凄厉伤心。
脑子糊涂的时候,看着照片里的人,那浅笑的模样,就让她想起周方圆。明知道相片里人是于蓝,是她宝贝。
可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起于蓝书里那些话,那些字眼。
“不是这样的,不是。”苗银玲一想到,于蓝也曾像小畜生说得那样认定她?心慌乱的不行。
“不是的,不是的,她们都错了,我不是那样的,我不是。”
民警本来想谈一谈的,可是发现根本无法交流。
只能想办法和周围居委会联系。
可居委会的人都知道苗银玲是孤家寡人一个,女儿死了好几年了。
没办法,只能隔三差五的过去看两眼。
但是只能敲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应道。
五月中旬的云海市,闷热多雨,强对流天气增多,经常下雨。
大半夜的,窗户外面哗哗啦啦的下着雨。屋里电话毫无预警的响了。
钟慧娴接起电话,苗银玲打的。
两人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联系。
苗银玲的声音,低沉,冷冷清清的。
“钟姐,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
钟慧娴很久没从到苗银玲这么称呼她了,而且苗银玲声音很安静,听多了她烦躁的,尖利的,不耐烦,暴怒的。如今这样安安静静的,她有些诧异。
可是想起最后一次两人医院发生的事,苗银玲嘴里那些伤人字眼。钟慧娴迟疑几秒,还是拒绝了。
“银玲,大半夜外面天气不好,我就...不过去了。”说这话的时候,钟慧娴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幕,只听到哗啦啦雨声。
苗银玲此刻坐在家里窗户边,窗户大开着,风吹得窗帘呼呼响,风裹着雨渗进屋里,窗帘湿了,人更是湿漉漉的,像是淋了一场大雨,头发丝贴着脸颊不断的往下滴水。
钟慧娴能听到电话里吵杂声音,像劝慰的话忍住了。
苗银玲淡淡笑了声,“钟姐,那你记得明天一早过来,我给你留了一样东西,就放在客厅抽屉里。”
钟慧娴本能的察觉一丝异样,“银玲啊,你......”
“钟姐,我喜欢今天的雨,我心里一直有把火在烧,这雨水冰凉冰凉的,把我心里那把火浇灭了,我感觉浑身舒畅,脑子也清醒许多。你以前说的话我想了,我确实说的过分了。你别生我的气,你知道于蓝走了,我太伤心了,可是你知道了,那个小畜生竟然说我不爱于蓝?竟然说我不爱于蓝?”
“银玲啊,你在淋雨吗?在窗户边?你赶紧下来,你身体在淋雨又得住院。”
“钟姐....呜呜啊啊呜呜,钟姐啊.......”苗银玲在电话里哭,夹杂着风声雨声,听得并不清楚。
“于蓝怎么能误解我呢?我那么爱她,她怎么会这样误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啊。钟姐啊,我太难受了,于蓝恨我,怨我啊.......”
“银玲啊。你别哭啊,你先去床上躺着歇歇,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钟慧娴望着外面的大雨,实在没办法过去。
苗银玲停止哭泣,嘴里喃喃的,“睡一觉歇歇?是啊,雨天真是个好天气,于蓝就是下雨那天走的。”
钟慧娴当苗银玲看到下雨天又想到了于蓝的雨中车祸,心情悲伤。
“对 ,你赶紧上.床歇歇,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好,我睡一觉。钟姐,你知道吗?你当初不该心软的,小畜生狠毒的很,你说过她像我?哈哈哈哈哈哈,钟姐,你告诉她,我没输,我从来没输过。”
钟慧娴还想劝解两句,电话却挂断了,重新上.床,心里慌慌的,想着明天一早过去看看,便睡了过去。
苗银玲的小区里,难得睡的安稳,风声雨声盖住了一些噪音。
即使外面咣的一声响,也只当大风挂断小区风景树。
转个身继续睡了。
第123章
天空阴沉沉的, 像是一块灰色的绸布笼罩的上空。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周方圆站在客厅窗户边上。
窗户敞开着,清凉的风吹进来, 人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窗沿边上还有昨晚积攒的雨水。
钟慧娴哭的眼睛通红, 正拿着一个布袋子收拾地上的零碎, 以及碎裂的相框, 玻璃渣,还有撕掉的照片。
哭哭哒哒的,钟慧娴哭泣着懊悔自己没过来,嘴里说着对不起。
周方圆只捡起距离最近的一张相片。
看着相片里庄于蓝笑的明媚的脸庞, 嘴角跟着上扬起来。
把照片塞进衣服里,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踏入这个屋子,她想带走的也只有这个了。
转身离开。
钟慧娴听到响声,停止哭泣, 抬起眼,声音沙哑道:“孩子,你去哪?”
“人死事消,以后就当咱们没见过吧。”周方圆头也没回的出门。
钟慧娴起身想要拦住,“孩子, 你不能走啊,银玲走了,你是她外孙女啊, 你得送她最后一程啊,你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啊。”
周方圆充耳不闻, 下楼到小区的时候, 还能看到附近的人,对着这边张望。
“昨夜小区下雨, 死人了,自己跳楼死的。”
“早几年闺女出车祸死的。”
“庄老师家的,太可惜了,说是精神不太好了。”
“也有说是意外掉下的.......”
“可怜啊,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血水混着雨水流进下水道里......”
铱驊苗银玲死了,出国后从未回来的两个外孙凌音,凌晨回来吊唁。
葬礼上放着哀乐,可真正上心哭泣的只有钟慧娴一个人。
段华章过去了,作为于蓝的好友,她应该去送一送。
只是在回来之后,忍不住唏嘘。这才短短几年啊,竟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周方圆至始至终都没露面。她比谁都清楚,苗银玲怕是死都不会让她过去看一眼。
一是恨,二是她的身份太尴尬了。
哪都没去,这段时间待在家里。唐艳秋和白靖远陪着。
有时候三个人会一起看书,唐艳秋和周方圆喜欢看英文书,白靖远在一旁看的头晕。拿着数学书在一旁排队。
要不就是周方圆和白靖远下象棋。
周方圆起先总是输,但是她聪明输了之后,会心底默默总结。到之后,白靖远还想赢,就要花时间了。
苗银玲死了,白靖远和唐艳秋从段立东那里知道的。
在家里待了好多天,周方圆终于准备出门了,一大早,她收拾好,背着包。
“我出去走走。”冲着两人笑笑。
周方圆坐着公交车去了墓园。
晃晃悠悠的,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静静看着车窗外,天空一片灰色的,也不知道什么开始,再上车的人已经撑上伞了。
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
车站停在墓园不远处的公交站。
周方圆撑着伞慢慢在路边走着。
走的很慢,微风细雨,空气里有种熟悉的味道,小时候铁锨翻开泥土的味道。清新的,泥土,草地,雨水,所有味道混合在一起,新鲜的不断涌入身体里。
身体变得轻快。
周方圆嘴角噙着笑,她喜欢现在的感觉,周身像是环绕着一股音乐,身体血液跟着节凑起舞,惬意的。
撑着伞缓慢的走着,墓园门口,罕见的听了一辆黑色轿车。
拾阶而上,远远的看到有人迎面走来。
穿着黑色的西装,身高挺拔的男人,面色冷峻。他右手边是个苗条的女孩子,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马尾上帮着蝴蝶结,白色短袜,黑色皮鞋。左手边是个矮点小男孩。
他穿着黑色短裤同样的白色短袜和黑皮鞋,小小脑袋上头发搭理的一丝不苟。
男人撑着一把大黑雨伞,两个孩子走在他前面。
插肩而过的时候,男人和女孩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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