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房间给她住,让她住外面,睡大马路。”有个调皮男孩哈哈大笑。
老奶让几个孙子孙女旁边玩去,慢慢走到周方圆跟前,帮她理理衣领子,摸摸她头顶和耳朵。
周方圆感受那温热手掌,顿时很想哭。
仰着头,眨巴几下眼睛,使劲想把眼泪憋回去,“奶,我...我不想你们吵架。”不想是因为她吵架。
说完低下头,眼泪没忍住,啪嗒啪嗒往下落。
老奶鼻子发酸,听着屋里头老头子和两个儿子大吵,轻声说,“不是因为你,老头子不喜欢去镇上生活,他过不惯,就喜欢割草养个羊啥的。他们说他们的,咱们不管,你大爷爷那臭脾气,他决定的事,谁劝都不管用。”
“是我,我是个麻烦.......”周方圆小手搅在一起,内心不安又自责不已。
老奶拍拍她肩膀,“没事的,他们一会就走,以后还是咱们一起。”
徐建功,徐建业这么一大家子,确实没地方给他们住,见两个老的怎么说都不管用,气呼呼走了。
可这事显然没这么轻易过去。
隔天一早,儿子儿媳又过来劝说,这次两边差点动手。
连着三天过来大吵大闹,村里都在议论这事的时候,
外面开始有人喊了一嗓子,“我的天,没眼花吧,那是徐二柱?”
穿着人模人样的,笑着给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递烟,还有一个小男孩,拉着一个姜黄色皮箱子远远地站着。
村里也不围观老汉家那点事了,都出来看失踪十来年的徐二柱。
第26章
徐二柱很像那么回事, 颇有点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意思。
村里同龄的,辈分大的, 十来年没见过, 张嘴还能准确喊出对方名字, 满脸笑容的上前递烟。
“叔, 来抽根烟,我专门从云海市捎带回来好烟,咱东山市这边都没有。”打火机凑过去,亲自点火。
“大爷, 身体看着还行啊?”
见到嫂子大娘的,赶紧伸手招呼徐万里过来,皮箱里红塑料袋里装着糖果零食,大人小孩人手一把。
“都尝尝, 都尝尝云海市那边零嘴,大人小孩都爱吃,来的匆忙,就随手在汽车站买了点自己路上吃的。”徐二柱嘴皮子很利索,不然当年也不能成功忽悠村里人出钱让他去外面买种子化肥。
村里男人抽着徐二柱的烟, 妇人小孩吃着他带回来的零嘴,气氛变得融洽不少。
“你别说这大城市的东西,就是比咱们东山市的强, 二柱,你这又是烟, 又是零食的, 外面待了十来年,兜里发了吧。”
“肯定发了, 你看这模样,原本那脸色黑里吧唧的,现在瞅着白了不少,当大老板了吧。”
徐二柱面对这些询问,没有一丝慌乱痕迹,稳的很。更别说早年他确实发迹过一两年,过了几天富贵日子,有一些见识,说起来也算有理有据。
糊弄这些小徐村整天地里刨食的土货,还不是张嘴就来。
“就...就还行,主要是忙。”徐二柱嘿嘿笑着,面对久的违恭维奉承,他听得浑身舒畅。
徐万里板着一张脸站在边上,不声不语的很扎眼,村里有人出声询问,这谁啊?
徐二柱一伸手扯着徐万里衣领子把人拽过来。
徐万里踉跄几下走到跟前,被徐二柱领着叫人,“这是我儿子,有点内向怕生,不太会说话。”
偏偏徐万里嘴巴像是螺丝拧上的,他皱着眉扫了一圈人,挣开徐二柱的手,重新回到皮箱子跟前站着,站累了就一屁.股坐地上,谁也不搭理。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就不好惹。
徐二柱瞪了徐万里,“不长脸的货,回头就收拾你。”转脸面对村民里又是笑呵呵一副嘴脸。
村里抽完烟,吃过零嘴,终于有人憋不住了,“二柱子,当初你和周金山是咋子一回事啊?看着你好手好脚的,十来年怎么也不回家来看看,你爹娘死前也没见上一面。”
“对啊,当初到底怎么一回事,村里集资的钱呢?”
“周金山说你拿着钱跑了?是你拿的吗?”
徐二柱听着村里七嘴八舌的说着,决定回来就知道要被问到这个事,对策早就想好了。不急不忙的站起身,抿着嘴,开始装模作样,“周金山是这么对村里说的?”
“可不是,说你拿着钱走了?要是这样那现在可得把钱还给大家,现在大家遭了灾,都困难的很。”
“天地良心,当初拿钱我可是一分没拿啊,周金山在哪?让他出来和我叙叙,我还想问他钱哪去了。”徐二柱佯装愤怒冲着村里人喊,让周金山出来。
装的十足,倒是把村里人糊弄一愣一愣的。
“你现在找周金山,得上土里挖去,人几个月前早埋土里去了。”有人看不惯徐二柱那样子,人群里讥讽的说了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桂琴家男人,也是唯一一个拒绝徐二柱递烟的人。
就是单纯看不惯着假模假样的做派。
刘桂琴手里捧着,嘴里吃着徐二柱的零嘴,一没注意就听到自家男人欠揍话,抬腿踢了他小腿肚一下,并狠狠刺了一眼,示意他少来事。
倒是别人插嘴帮腔,“周金山人都死了,怎么给你出来和你对质?”
徐二柱刚到小徐村安置点,都没来及询问。本来想好的词,没想到周金山人死了。
压抑着脸上欣喜的神色,人都死了,怎么编排还不是他一张嘴的事。人还能从土里爬出来辩解?
如此一来,徐二柱更是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的洗脱自己。说的天花乱坠,硬生生把自己说成被害者。
说的绘声绘色,村里有人信了。
“这么说真是周金山拿的,这也就说得清他家盖房子的钱怎么来的了。”
也有人半信半疑。
“我指天发誓,村里集资的钱我一分没拿,哪个孙子说假话,出门车撞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徐二柱手指天发毒誓,村里人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徐万里瞥了一眼,微微撇嘴,面无表情的从地上捡起几个小石子,扔着玩。
徐二柱说的义愤填膺,把自己都给感动坏了。
村里议论纷纷的,反正都过去十来年的事,而且周金山人都死了。都知道,怎么说还不是徐二柱一张嘴的事。
刘桂琴男人听不下去,要起身回去,刚一站起来往边上扫了一眼,又停下了。
周方圆跑的很快,气喘吁吁的从人堆里挤过去。
老汉两个儿子又过来了,双方闹得很凶,拍桌子砸椅子,差点连断绝关系的话都说了。老汉脾气臭性格倔,双方闹得僵直不下的时候。
外面有声音传来。
“徐二柱子回来了,不去看看去?”
“哪个二柱啊?”
“徐二柱啊,失踪十来年没点信息那个,刚听人说他领着孩子回来了。”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老些人过去看了。”
周方圆听到那个名字,本能从屋里角落里站起来,目露凶光,不等老汉老奶开口喊人,人像飞剑一样的冲了出去。
徐二柱这个名字,对她来讲就是所有灾难的起源。
小时候,周金山和村里争执,万事都会被提及的名字,被徐二虎欺负,被人打断腿,被人偷光地里庄稼....一件件,一桩桩,好多次,周金山口拙解释不清,只能半夜里自己暗自叹气。
死之前的那一晚,才把事情原委说给她听,村里没人信他的话,只有她会信,他想清清白白的走。
可死后,依然有人说事,当初徐二虎闹事说的话,周方圆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
徐二柱越说越起劲,四周围着他的人,简直像一个小型舞台一样,他则卖力演出。
等说的口渴,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半大孩子站在后面把他吓一跳。
徐二柱打量人,望着四周笑着问了句,“这谁家孩子啊。”
围观的村里闹哄哄的,却出奇一致的没人点破周方圆的身份,刘桂琴男人大声喊了一句,“你猜猜看啊?”
这一声,不亚于敲锣打鼓宣告有好戏看了。
村里人都来了精神,更没人解开周方圆身份。
徐二柱敏.感的察觉气氛有些变了,似乎有些不对劲,可他离开村子太久实在看不出来这丫头长相随谁。
抿着嘴,脸颊气鼓鼓的,一双眼睛里像是有怒火在燃绕,望着他的眼神凶的恨不得上来咬他一口。
可这孩子五官长相和他记忆里村里人一个也没对上。
只悻悻地笑了声,抓起一把零嘴递到小孩面前,还不忘记找村里求助,“这到底谁家孩子,五官模样长得挺好。”
徐二柱手刚伸过去,下一秒,啪的一声,胳膊上火.辣辣挨了一记。
手里零嘴都撒到地上。
周方圆仰着脸瞪视徐二柱,根本没听到村里嗤笑声,怒气冲冲喊道:“你就是徐二柱?”
一旁自个玩着石子的徐万里,抓着石子望向这边,眼睛半盍着,似乎对眼前的情景来了兴趣。
徐二柱猛不丁被个丫头片子当众喊了名字,愣怔间嗯了一声,半秒响应过来,发觉有些好笑,自己被个丫头打了。又要伸手,可手臂上火.辣辣的提醒他,这孩子一身戾气凶得很。
“你说周金山拿了村里集资的钱?那你呢?拿了钱的大摇大摆回村里,没拿钱的倒是一失踪十来年?听说当初集资去外面买化肥种子是你提议的,你有门路,钱是你从村里拿的?周金山要怎么从你手里拿到钱?趁你睡着?偷得,抢的?”
周方圆声音又脆又尖锐,还是小孩子固有的那种尖嗓音,可她太激动了,太愤怒了,声音到了最后抖的破了音。
之前徐二柱胡吹海说的时候,村里不是没人质疑,只是没人敢站出来说。
“就是,周金山村里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跟你出去一趟还能变了性子?就是变了性子,你徐二柱是个能吃亏的主?”
和徐二柱同龄的人人嬉笑着说出来,周金山是憨厚傻,徐二柱正好相反,奸猾精明。
徐二柱讪讪地笑了两声,“你怎么都不信呢,十年前那笔钱不算少啊,平时不显的人头回见到这么多钱,生了歹意也是正常啊。”
“你呢?为什么不回村里?钱周金山拿了,你为什么不回来找人?你自己都说这么一大笔钱,你丢了钱,你不着急?”
周方圆至始至终相信周金山,手掌攥紧,她今天要当着大家的面,给她爸澄清。
刘桂琴看这热闹,简直比电视剧好看,偷偷凑到自家男人跟前,“我发现我错了,以前觉得圆丫头在村里,见到人屁都没一个,我当她随周金山,锯嘴的葫芦没个响。现在看可不是啊,这丫头聪明的很,逮着理能怼死人啊。”
男人不稀罕说她看人眼光,就没看对的时候。
刘桂琴扭头又看了两眼,“你说,圆丫头身上会不会藏了把菜刀什么的,徐二柱要是不承认啥的,会不会一着急给他一刀?”打量周方圆身上单薄的衣服,感觉菜刀没可能,小刀倒是有可能。
“这死丫头心黑手狠,保不准真干的出来。”发了洪水后,差点都忘记之前她干的那些事了。
徐二柱被质问,神情不慌,“都没人给我说说这谁家孩子啊,当初周金山抢了我的钱,我可没想到他没跑反而回了村?这一招高明啊。反倒是我,丢了钱没脸回村。就像刚刚说的,周金山在村里憨厚,我要回来说钱他抢了,谁信啊?肯定没人信吧。”
徐二柱回答的很聪明,他觉得万无一失,反正死无对证嘛。而且眼前这个死丫头片子不知道什么身份,跑出来搅和。
可说白了就是个小孩,徐二柱真没当回事。
“那好,我还想问一个,当时你什么时候发现钱丢的?钱你放在哪儿,用什么装的?所以,丢了那么一大笔钱,你就没想过追回来?而是发现丢了钱,自己吓得先跑了?还十来年没回来?”周方圆目光直直锁在徐二柱脸上。
可她的话,四周的人都听到了,纷纷点头议论着,是啊。
越想越觉得奇怪,对啊,徐二柱脾气性格村里都知道啊。
徐二柱没想到会被问及这么细致的问题,原本回村里面对周金山,他也有自信解释清楚。周金山嘴笨,脑子也笨,说话慢,连着几个问题抛过去,就够他想一天的。
结果周金山死了,冒出来一个屁大丫头在这碍事。
被追问的火大,“十来年的事,谁还记得这么清楚.......就一个编织袋子吧,就隐约记得,我发现装钱的不见了,满大街找人的时候,隔着一条马路,就看到周金山拎着一个编织袋子急匆匆跑了。我那个时候也慌的不行,可隔着一条路,我也追不上眼睁睁看他跑了。”
徐二柱当初记得他拿了钱没急得跑路,傻了吧唧被他骗的周金山不仅没走,还在原地等他。他急的不行,当初算计好的,让村里集资筹钱,他去买化肥。实际当初他真有关系,也有人脉。
朋友那边囤了一批假化肥种子,准备卖到偏远省市农村去。
徐二柱想入伙,可手里没钱,但是机会难得,他就打了村里人注意,游说村里集资。
这就帮他赚下的第一桶金。
好在第三天的时候,周金山走了。隔着一条路,看到有辆车停下来,有个穿着讲究的女人下车站在周金山旁边说话,没一会,从车里拎下一个编织袋子。
车开走了,周金山看着编织袋子愣了好久,然后也走了。
徐二柱社会上混了许久,最深刻的体会,就是撒谎要真真假假参着一起说,全说假的容易露馅。
说到编织袋子,人堆里刘桂琴可是太有话想说了,刚想打断徐二柱,就被男人捂住嘴。
周方圆眼里燃起一团火,她上前逼近一步,“编织袋里装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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