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银玲却没工夫回答她,不起来,索性从腋下揽住她的胸.前,把人挟在腋下往前抱着走。
两个人浑身湿透,仿佛和大雨融为一体。
“妈,阿圆——-”
夹杂着风声,雨声传来一道呼喊。
苗银玲整个人瞬间僵住,周方圆猛地抬起头。
“妈,你在哪儿?”
没有听错,尽管声音嘶哑,可苗银玲怎么可能听不出女儿的声音来。
周方圆开始剧烈挣扎,可对方钳制的手,就像一把大钳子一样死死锁住了她。她没力气挣脱不开,可眼下最想见的人就在附近。濒临渴死的鱼,忽见大海,会奋力一搏,求取生的渴望。
“我-们-在-这-呜呜呜.....”周方圆的用尽全身力气,急切的渴望,化作长矛,刺破狂风大雨的吵杂,直直的传达出去。
“阿圆?”
苗银玲生恨的捂住周方圆的嘴巴,在狂风阵雨里只剩下嗓子里呜呜怒吼声。恨不得撕烂小丫头的嘴,可眼下顾不上这些,要赶紧走,要躲起来。
间隔一条柏油马路,庄于蓝浑身狼狈不堪,她弯着腰背,头发被雨水冲的散落下来,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下了,赤着脚站在路灯下面。
苗银玲看着淋雨也要追上来的阿蓝,心中心疼又不舍,却依然装作无视一样的拉拽着周方圆往前走。
口鼻被捂住,周方圆视线模糊的看到对面不远处有个人影,冲出黑色阴影,远处路灯照清楚那人的面孔。
胸腔里的心仿佛沸水般剧烈沸腾,一股热流忽地从脚底随着血液直冲脑门,死寂的火山,此刻苏醒,所有瞻前顾后的迟疑这一刻都变作火山灰,飘走了。
呲牙狠狠咬住唇边的手指,一瞬露出的缝隙间,太多想要说的话,太多想要问的事,最终只换作一声声陌生的称呼。
“妈-”
“妈-”
“妈-”
风小了,雨细了,尖锐刺耳的嘶喊声,像是要把长久以来,压抑的所有都要喊出来一样。愤怒的,憎恨的,委屈的,期盼的,渴望的,全都包含其中。
“妈-”
“啪”“啪”一记接着一记,苗银玲的巴掌狠狠落下来,那恨的要撕碎的目光,全都化作巴掌。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乱攀关系。”
脸颊被打的发麻,口齿不清,可周方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眼中只有路对面的僵住的身影,一声声不断的喊着,“妈-”
庄于蓝泪如雨下,那一声声的喊声,像尖锐的刺刀一下下的刺进她的胸口。疼且痛快着。大串大串的泪水掩着鼻尖低落下来。
看着阿圆瘦小的个头被母亲钳制着,看着那一巴掌落下来,都快把庄于蓝的心剜掉了,“妈啊,你别打她,求你别打她,我都知道了。”
想到认识阿圆的事事件件,庄于蓝浑身上下都在发颤,浴室里那单薄的后背上,那落下一道道淤青和疤痕,仿佛在诉说她这十年的过往。
痛到窒息,啊啊啊啊啊,没办法去想象那些可能像噩梦一样经历,那小小的孩子是如何度过的。
“妈啊,你别打阿圆啊呜呜呜呜。”她女儿啊,她以为死了的女儿啊。
从来都是优雅的,说话轻轻柔柔的的人,这会悲痛的大喊着。
“阿蓝,都不是真的,你相信妈妈好吗。她和一帮诈骗团伙是一起的。目的就是为了骗钱。她不是,真的不是。十一年前,那孩子生下就没有气息,是个死的。”苗银玲抵死不认,看着要往这边靠近的于蓝,焦急的拽着周方圆向前走。
“阿蓝,你回去,妈妈不会骗你的,孩子真的死了,是你钟姨亲手埋掉的。不信,妈妈可以带你去看。你不要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她就只是想要钱而已。”阿蓝身体不好,苗银玲看淋着雨,身体孱弱的庄于蓝,人焦急又痛心。
周方圆看着踉跄的身影,明明都站不稳了,还一步步追上来,眼泪早已糊了面孔。死命挣扎着,“放开我。”
苗银玲的钳制早已穷弩之末,周方圆奋力一推,她脚下趔趄,整个人向后倒下。
周方圆失去约束,脸上划过欣喜,目光中就只有那道身影。
看着跌跌撞撞朝着自己跑过来的小小身影,庄于蓝只觉得内心化作做柔软的泡沫,带着色彩斑斓的光辉,一点点飘扬起来。
苗银玲痛的皱眉,人还没撑着站起来,只看到前方拐弯处一辆扭曲行驶的汽车,正在飞速的冲过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声嘶力竭的喊着,“阿蓝停下,别过去。”
喊声响起的瞬间,刺眼的汽车灯光打在脸上,庄于蓝惊骇的看到奔跑过来的周方圆,来不及出声制止.....
迅雷之间,周方圆瞥到疾驰过来的汽车,再看着向她靠近庄于蓝,神情惶恐万分,“别过来!”
千钧一发之间,被车灯刺睁不开眼的周方圆,似乎感觉时间被定格住,然后缓慢缓慢的看清,自己伸出制止的小手,被一双冰冷且柔弱的大手紧紧握住。
柔软的怀抱里,有一丝丝清馨花香.......
释放的魔法失效了,时间忽然加速,身体变得轻盈,视线倒转着,她像只蝴蝶在飞.......
砰的一声巨响。
第51章
段华章洗漱完, 正坐在化妆镜跟前面做睡前护肤。越接近孕晚期,她越发熬不了夜。以前没怀之前一宿一宿熬夜加班。
掀开薄被,准备躺下, 床头座机响了起来。段华章起来不方便, 捅咕旁边的丈夫夏志航去接。谁料夏志航刚接下没几秒, 转递给她:“岳丈打来了的, 说让你接电话。”
段华章皱着眉,“肯定又是陆可为闹腾的,你说他不大个人,怎么这么能折腾。”嘴巴里念叨着, 还是抓着丈夫的手借力坐了起来。
眼睛半眯着,不等电话里人说话,“爸,你不能太惯着陆可为了, 都惯得......”
“我刚接到作协那边的电话,庄于蓝出车祸在医院没救治过来。”段立东的声音很严肃,实际上下午作协朋友还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没想到分开没多久会发生这种事。
段华章猛地坐直身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谁出车祸去世了?”
电话里段立东重复一遍。
”不可能, ”段华章下意识反驳,“我今天和可为还在医院里见过她呢,怎么可能出车祸。”
嘴上反驳, 可段华章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是开不得玩笑的。
顿时情绪就上来了, 焦急着, “这么可能啊,她马上就要出国了。\"
电话那头的段立东沉默不语。
等到段华章两口子赶到云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庄于蓝的公公婆婆,丈夫凌浩,以及一双儿女全在,还有其他关系亲近的朋友也都来了。
嘤嘤哭泣声中,段华章才算了解清楚,下雨天路滑,车子失控刹车没来的及。根据肇事司机口述,当时,大人和小孩都在路上,大人看着是想替孩子挡下,但是车速太快了,大人孩子都被车子撞飞了。
大人伤势更重,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
至于小孩,人还在急救室抢救中,是生是死还不知道。现场唯一目击者,似乎是死者的家人,接受不了事实人晕过去了。
段华章掩面抽泣,怎么都想不到傍晚在医院,竟然是她和于蓝的最后一面。
悲伤的情绪在众人之间流动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趴在爷爷奶奶怀里放声大哭。稚嫩的嗓音,牵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狠狠揪着。
苗银玲一醒来,不顾护士医生的劝阻,跌跌撞撞的要去看庄于蓝。神情涣散,平日里的体面在掀起病床上白布时,彻底没了。
“阿蓝啊,你醒醒,你醒醒啊,别吓妈啊呜呜。”死命抱着庄于蓝的肩膀,试图把人摇晃醒。
于蓝的丈夫凌浩眼圈通红,神情悲切的上去搀扶,却被一把推开。
苗银玲抱着于蓝嚎啕大哭,“我的阿蓝啊,”剜心般的凄厉哭声,恨不能代替女儿死去。一只手狠狠锤击着胸口,“啊啊,我的阿蓝啊,你让妈怎么活啊,啊呜...啊呜。”
太过悲痛欲绝,苗银玲身体失重,啪嗒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一时间医生护士又急急赶过来。
不宜在医院久留,段华章被丈夫搀扶着,准备回去。
旁边另一间手术室大门突然打开,医护人员穿着手术服出来,对着一众人询问,“车祸女孩的家长来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医护人员连着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孩子监护人没来,那先送到ICU病房吧。”
手术室的大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推出一个挂着吊水,身上插满监护管子的小孩。推车路过段华章的时候,紧紧只是一撇,
惊得段华章张大嘴巴。
“阿圆?”
庄于蓝救下的孩子,竟然是阿圆。
顿时松开丈夫的手,走向手术医生旁边,声音急切的问道,“医生,这个孩子要紧吗?有没有生命危险?”说着又细细看了一眼周方圆身上,眉头忍不住蹙着,伤的实在太重了,心止不住微微下沉。
“你是?”
“我?我是....我算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吧。”段华章一手护住自己孕肚,这孩子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在云海市也就认识自己一家。
“那你跟我去办公室,具体情况需要细细说一下。”
车祸当时,庄于蓝和周方圆应该都看到失控的车子了,并且两人都下意识的想要去保护对方。
只是周方圆个子小,身体瘦,想伸手推开的。但是却被庄于蓝拉住护着,可车速太快了,冲击大部分被庄于蓝承受了,但她也没有躲过去。
撞击,砸落造成严重外伤同时,她脊椎受挫严重,需要做手术。且手术的风险性很高,即使手术成功下半身瘫痪可能依然很高。如果不做手术,有可能会引起更多病发症,最终这孩子全身瘫痪。
医生让段华章回去和家人仔细思考在做决定。
段华章表情沉重,临走请医院方面聘用一个护工照顾周方圆。同时心里忍不住疑惑,明明她和陆可为去找人的,于蓝怎么会和阿圆遇到,还没打伞淋着雨在外面?
疑惑太多,可眼下还得回家和父亲说一声阿圆的事情。
*
段立东第二天来医院看的周方圆,段华章怀孕不适宜经常来医院。主治医生又把周方圆的情况说了一遍。
可车祸经历24小时,周方圆一直没醒过,偶尔睁开眼也是没有意识的,很快又会陷入昏睡。医护人员说是受到撞击,颅内压升高,还有小面积出血,压迫到颅内神经导致的。
可周方圆的情况时好时坏,一星期过来,人只偶尔清醒几分钟,清醒的时间内,嘴唇轻微动动,又昏睡过去。
*
庄于蓝的葬礼肃穆悲伤,段华章一身黑色裙子走在人群里,准备送庄于蓝最后一程。人群里沉默压抑,无意间的一撇,让她看到悲恸到无声哭泣的苗银玲。短短七天,以前风采照人的女士,如今头发灰白,脚步颤颤巍巍,旁边如果没有人扶着恐怕已经倒下去。
苗银玲面如死灰,嘴唇干裂,目光恍惚,旁边依稀能听到她嘴巴里一直在念叨庄于蓝的名字。
周围人不忍落泪,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剜心的痛。
天空飘着小雨,稚嫩儿女抱着庄于蓝的遗像痛哭,即使相框里人笑的温柔和睦,可再也见不到了。
相送的人陆续离开墓园,
段华章走到苗银玲身旁,想说节哀,可看着对方悲切神情,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庄于蓝的公婆掩着泪走到苗银玲跟前相劝。一双外孙儿哭的不能自已,被公婆抱走。
等四周静了,苗银玲看着墓碑上女儿遗像,怎么都遮盖不住心中痛,趴在墓碑前大哭,抬手狠狠捶打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觉得还活着。
“阿蓝啊,我的阿蓝啊,妈错了,妈错了。”苗银玲仰头,撒泼一样的大喊大叫,一头撞在墓碑上,疯癫的模样,让人看得泪目。
凌浩痛失妻子,这几天憔悴麻木,看着岳母自伤,只得上前拦住她,“妈,你别这样,于蓝看到会难受的。”
“啊啊,于蓝啊,你让妈怎么活啊,怎么活啊。”苗银玲却摊在地上怎么都不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距离她的阿蓝近些。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
苗银玲的哭的头晕眼花,红肿的眼睛已经把泪流干了。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墓碑上女儿的画像,“阿蓝啊,你怎么忍心啊,怎么忍心丢下我.......”
凌浩看着遗像里庄于蓝漂亮温柔的笑脸,紧紧抿着嘴角,深吸一口气。良久,才缓缓开口,“妈,医院里那个女孩怎么办?早上医院打电话,说那女孩恢复意识了。”
苗银玲悲切声音戛然而止,回过头,猩红的眼睛里顿时掀起滔天的恨意。
恨,像是身体里燃烧的的一把烈火,正在身体里急切汇聚力量,原本枯竭的身体,似乎正在燃起一股生机。
牙齿咬的咯吱响,声音沙哑,嘴里断断吐出的字,是恨入骨髓的恶毒,“她为什么没死,该死的是她,没有她我的阿蓝怎么可能这边年轻就没了,让她去死,去死。”尖锐嗓音在空旷的墓地里格外刺耳。
凌浩的目光却只盯着墓碑上的人看,声音低沉厚重,缓缓开口道,“可是妈,那不是于蓝拼命想救下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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