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坐在女人们这里,她们聊些美容育儿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她可以陪几句不露怯,后来聊到孟子玮和陈序的婚事。
孟子玮本人对此兴致缺缺,转到一边抠指甲,李羡也就不说话了。
她抽空看了眼手机,工作群里有人在吐槽联系受访人的事。
【我联系不到,没回复。其他人呢?】
【教授最近很忙,我被婉拒了,但我在广府有个表妹在读社会学,也许可以试一下她的导师......】
【能不能换一些比较好接触的学者?】
最近有个选题在推进,需要联系相关领域专家学者。怎么联系是个问题。
李羡拿一只鲜橘,指甲掐进橘皮一圈圈转开,不时看向不远处聊天的男人们。
将最后一瓣橘子填进口中,酸甜汁液好吃却蛰嘴,李羡搓了搓指腹,又要去拿下一个,不经意间注意到孟子玮的视线。
也许她频频看过去引起一些误会。
孟子玮暧昧地挑眉,视线从她脸上转到孟恪身上,来回流转,然后低头看手机,似乎在发消息。
李羡预感事情不太妙。
三秒后,孟恪低头看手机,然后掠过来一眼。
李羡手里橘子皮快速滚圈,差点剥断,掰开果肉,看对面说话的小姑时视线放得稍远一些。
刚才孟恪坐的位置空了。
她一怔。
老爷子提前离席,坐得离楼梯近的人扭头,关切道:“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哪不舒服?”
孟恪只说:“说胸口有点闷。”
哎呦,老爷子胸口闷。众人慌慌张张起身要上楼,离得远、正在聊天、没听见话的,也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观望,闹哄哄地凑过去。
一群人往那里走,只有孟恪出来。
李羡原本跟在队尾,见他过来,不动了。
“干嘛去。”
“看爷爷有没有事。”
孟恪笑一声,找个沙发空位坐下,“他没事。过来坐。”
过来坐。
这话耳熟,李羡心存防备,离他稍微远一些坐下了,低下头继续剥橘子。
“不是说胸口闷吗。”
“开窗通通风就好了。”孟恪不大在意,垂眸看着她沾了汁渍的手指,“口腔溃疡还吃这么多橘子。”
“是你瞎说的吧。”李羡说,“最后一个。”
说罢填两瓣进嘴里,酸得眼睫颤动,闭着嘴连呼吸都停两秒。
孟恪跷起二郎腿,向后倚着靠背,手臂张开了,似笑非笑看着她。
“刚才子玮给你发消息了?”李羡从酸橘子里缓过神来。
孟恪应声。
她看似自然,将橘子瓣分开,“她说什么。”
“酸就别吃了。”
李羡偏要抬手,就被握住。
今天孟恪休息,穿得很随意,浅灰色西裤,宽松的蓝衬衫,袖口半挽,大掌握在她腕骨,手背青筋微突。
“她说酸就别吃了你就把人都骗走了?”李羡低头凑近,咬住橘子瓣。
疼得轻微抽冷气,赶紧去找水喝。
孟恪跟着皱眉,吩咐人去找点药过来。
见她喝水缓解了疼痛,他慢悠悠更正:“她说我们感情不错。”
李羡含着杯沿,吞咽动作顿住。
“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什么眼神。你们两个都会胡说。”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什么眼神。”
李羡争辩:“是你顾着说话没看我。”
“是么。”孟恪笑了。
李羡自觉掉进他的陷阱,灌了口冷水,改口道:“我演技不错吧。”
孟恪略一挑眉。
-就是发现原来你也得演戏。
-平衡了?
-那就好好演。
数月前的对话仿佛就在昨天。
“这样。”孟恪淡声。
“看来我的真情实感错付了。”
第45章
“因为我是孟太太?”
突兀的话被丢出来。
孟恪没说话, 看着她,眼底是两分探究。
水晶吊灯粼璨的灯光映下来,他的眉目太清晰, 似深潭的边缘,李羡感到轻微的心悸。
阿姨将治疗口腔溃疡的擦剂送过来。
孟恪去接。
李羡回神, 视线无处安放,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半个橘子, 递给他,“你要不要吃?甜的。”
孟恪慢条斯理撕开包装,将棉签取出。
“真是甜的。”
“先放那。”他抬颌。
好吧。
李羡将吃剩的橘子塞嘴里。
孟恪:......
“怎么样?”“没事吧?”
楼梯口再次喧哗起来, 大概已经知道老爷子没有事。
孟恪看过去一眼, 示意李羡起身。
李羡忙着吃橘子, 意识到他想要避开这些人,一时大脑空白, 不知道往哪去。
左右张皇着,手腕被牵住,孟恪带她往前走,脚步稍快些,向右一拐。
他步子大,李羡脚步错乱, 直到停下来。
罗马柱与钢琴隔出的狭小空间,距离客厅几步远, 是个视角盲区。
“咦, 现棠呢?”有人问。
李羡抿了下唇角的橘子汁,不明所以, “怎么忽然躲起来。”
孟恪将药水拆开,棉签头蘸进去, 瞥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口吻:“不想在人前演戏了。”
这语气是揶揄她的意思。
李羡低垂脑袋绕手指,等他弄完了,抬起手,她伸手去接。
孟恪却没将棉签递给她,“哪儿疼?抬头。”
“下嘴唇,右边。”李羡稍顿,扬起下巴。孟恪食指抵着她的下颌继续抬高些,拇指捺住下唇。
嫩红的唇肉被翻出,嵌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白点。
孟恪捏着棉签轻擦上去。
李羡眉头皱紧,下意识后退,大掌钳在她颌下,力道难以挣脱。
“别动。马上就好。别动。嗯?”孟恪警告,也是安抚。
李羡能确切地感受到棉棒在黏膜发炎的伤口上擦动,每一下都带着刺痛,生理性的眼泪被逼出来。
“好了。”孟恪抬眼,瞧见她泛红的眼眶,一顿,拇指捺过闪烁泪光,“这几天别再吃橘子。别的忌口叫陈姐告诉你。”
李羡单手捧下巴。
要忍受疼痛就够讨厌的了,还要忌口。
溃疡真讨厌。
舌尖掠过下唇,她细品,苦着脸,“这个药还是苦的。”
孟恪一笑。
外面仍在聊天,李羡先出去,还要先装模作样从走廊绕一圈。
距离客厅稍远些,嘈杂的聊天声渐弱,拐回去,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一跳,“......孟清沅呢?”
也许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这道声音随后压低,“......一百倍的杠杆,这么大篓子他打算跑人?这边不是要咬牙保他吗......”
听声音好像是二叔。
李羡非财经方向,几句话听得模模糊糊,没当回事,回到客厅。
不多时,孟恪也回到原来的位置。
老爷子老太太年纪都大了,喜静,大约九点半,家宴散场。
-
回家路上,李羡看到几条微信消息,打开手机一一回复了,对方秒回。
就这么聊了一路,下车时还在打字。
车门被司机拉开,她赶紧敲完最后几个字,点击发送。
“工作消息?”孟恪随口一问。
“算是吧。”
两人并肩经过庭院。
“前段时间你给我看的那几个新媒体工作室,我之前出差的时候正好接触到一家,正在考虑。”
“摸过背景信息么?”
“还没有。”李羡说,“我记得曾家给我一个信托账户,说我可以定期取钱......这个应该怎么操作?”
孟恪:“明天周楚会联系你,账户和背调的事交给她。”
“这么快吗。”李羡微讶。
孟恪淡然,“单纯投资么,还是想利用工作室的影响力。”
进了家,陈平过来开门。
两人躬身换鞋。
陈平提醒夏装成衣到了,可以抽空挑一挑喜欢的合适的。
李羡应声。
“想利用工作室影响力。”李羡跟孟恪坦白,“国内调查新闻类的节目这些年运营不好,很多都被砍了。深度调查之前有很多期节目拍得不错,可以呼应现在的社会热点或者深度讨论一些不被关注的议题,我有些想做的选题,所以想用短视频推广试水。”
孟恪赞同地点了点头,“按你的想法,试试吧。”
时间不早了,两个人说着,一起上了楼梯。
砰砰砰......
阿福叼了只瓶盖在表演砸地板,旁边Phantom卧在窄窄的楼梯扶手上,表演杂技似的。
听见脚步声,阿福回头,瓶盖遮住半张脸,低头又是一阵砰砰砰。
“阿福。”李羡弯腰,伸出手掌,阿福抬腿,滚圆的身姿倾斜,踩上她的掌缘,三两步走上去。
“它也太得意。”李羡直起腰。
阿福挺起胸脯,叽叽喳喳唱着,瓶盖掉落李羡掌心。她又笑说:“不过现在有吃有喝,还可以随心飞出来调戏幻影,怎么会不得意。”
李羡顺手挠一挠幻影的下巴。
孟恪在看手机,也慢下脚步。
幻影呼噜几声,舒服过了,立即跳开,回头看一眼,睥睨众生的模样,踩猫步走开。
臭小猫。
李羡踏上最后两级台阶,看了眼身前的男人,朝走廊拐去。
孟恪停下脚步,“不上去么?”
意料之内的事,还是让她眼睫微颤,低头挠了挠阿福的下巴,“我先回去洗个澡。”
想说她去楼上一样洗,又想起被搬空的架子和她那些瓶瓶罐罐。
孟恪颔首,“我打两个电话。半小时左右。”
李羡应着,继续朝前走。
回到房间,她关合窗帘,翻出睡衣,两手扯住裙摆。
放在墙边的落地镜里,两条匀称白皙的腿,自裙摆下露出。
她忽然想起句话,年前孟恪附在她耳侧说的。
向前两步,镜子里身体的曲线轮廓、肌理纹路更加清晰。
浴室水声哗然,热雾升腾,透明玻璃变得模糊。
温水顺着肩颈下落,滑过峰谷和平坦的小腹,后背沿着蝴蝶骨下落至浑圆臀尖,汇入腿缝。温热抚过,有种松弛的包裹感。
李羡挤出些沐浴乳,在浴花里搓出泡沫,涂到身上。
指腹滑过身下开关,动作一顿。
浴室灯冷白,她低头,看到青白瓷玉的桃儿,手臂拢着,双腿并拢。
温水哗然。
她用垂落身侧另只手扶住墙。
雾气蒸腾翻滚,热浪红粉,水纹颠簸。
这个澡带着好奇的探索,洗得混乱草率,李羡匆匆冲掉身上泡沫,出来擦干,穿衣服,看了眼时间,又擦些沐浴乳。
卧室套房没人。
李羡折出来,书房亮着灯。
孟恪换了身深色睡袍,闲散地靠在书桌边讲电话,大概是工作汇报一类的东西,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她。
李羡原想读小说,想起陈平说衣服到了,压低声音,“我先过去。试衣服。”
孟恪略一点头。
楼下的卧室没有大衣帽间,李羡的许多衣服还是陈列在主卧衣帽间。
今夏的女式成衣都在衣架上挂着。
李羡随便挑几件放到换衣凳上,垂手褪掉睡袍,拾起裙摆,两手错开向上挽,换新裙子。
夏装轻薄,玫红色柔软的丝羊绒料子,尺码太小了些,裹住身体轮廓,峰谷曲线一览无余。
还是低胸款式。
她很少穿这种衣服,吸了吸小腹,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少吃一些。
“......对方同意国新证券的股权转让方案么?”门外传来讲话声。
李羡捂住胸口,扭头看过去。
孟恪讲着电话走进来,眼神落在她身上,脚步没停,走到中岛台旁,单手按着台面,“你去联系辛春丞。”
李羡以为他找自己有事,但他似乎没这个意思。
孟恪抬颌,示意她忙自己的。
李羡怔了怔,心里有个想法,但见他这么坦荡清正,她不确信,嘴唇微动,看向他正在通电话的手机,没说出话。
她转身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纸笔,将纸放中岛台,一笔一划。
【有什么事吗?】她问。
孟恪摇头,接过笔,换只手听电话,唰唰几笔,随意写下一行字。
【以为你在试衣服】
果然。
李羡脸颊发烫。
这人犯浑的时候永远这副周正坦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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