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边我会联系。”孟恪看了眼换衣凳上的衣服,垂眸写字:
【怎么不试了】
“你、出、去。”李羡仰头,口型说。
没见过有人讲着电话还要看人换衣服的。
孟恪眉头微皱,对听筒说:“孟清沅还不敢回来么?......失职调查进展呢?......”
孟清沅。这名字耳熟。
李羡今晚第二次听到了。
她只能听到孟恪说话,信息断断续续,大概明白这人应该是失职被调查,且暂时失踪。
她回忆晚上在山顶听到的话,笔尖抵着手指,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怎么了?”孟恪注意到她的纠结,稍稍将手机拿开些,口型问。
李羡看他片刻,低下头写字。
孟恪将这页纸拿起来,眉头微挑,对听筒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你听谁说的?”
“听声音是二叔在打电话。”
孟恪点头,“应该是他。”
李羡直觉这个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和谐,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意外这种的情绪,无果,“都是你知道的事吗?”
她听二叔的意思,应该和孟清沅交情不浅。
“多少了解一些。”孟恪说。
见她紧张,他轻笑,“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李羡了然,“这种事我担心好像也没什么用......”
“这倒不是。”孟恪说。
“嗯?”她抬头。
“看你试衣服。”孟恪慢悠悠,“我的心情会好一些。”
李羡知道这话是含蓄了的。
-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么。
-化了全妆,打理好发型,穿上高定套装的时候。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现在呢。
现在呢。她这么问。
身前这位沉稳贵重、绅士老派的实业精英的答案是——
脱衣服的时候。
李羡面皮发烫,攥紧手里的笔,兀自转移话题,“你得帮我个忙。”
“说说看。”孟恪走去衣架旁,随手取下件裙子。
李羡走去镜前,低头找身上裙子的侧拉链,说自己想要那位社会学院院长的联系方式。
“孙哲?”孟恪重复这个名字,“只是要联系方式么,明天上午林哲时会到你邮箱。”
李羡说谢谢,孟恪没搭理这并不热情的假客气,将裙子递给她,李羡套头穿上,手臂支开找袖口,摸索半天,孟恪抬手给她拎起袖子。
穿衣这件事,李羡身材纤秾合度,撑得起大部分衣服,更何况这些贵气的衣服,忍不住揽镜自照。
孟恪似乎还真没别的意思,任她自己一件件试,他找换衣凳坐下,跷着二郎腿,低头看手机。
新衣布料贴合柔滑肌理,李羡反手拉拉链,垂眸看着穿衣镜角落男人清落的身影。
几个恍惚的瞬间冒出这样那样的想法。
也许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待着而已。
这件衣服拉链在后,一个人实在是拉不上。
她去找孟恪帮忙。
孟恪抬眼,“嗯?......就到这儿吧,明天再试。”
他放下手机,牵住她的腕将人拽到自己腿间。
李羡手臂撑在他肩头,忽一颤,并起腿。
孟恪微讶,“准备好了?”
她简直没脸听。
孟恪却笑,揽在她腰后的手臂收紧,另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叫她低头,低声问溃疡处还疼不疼。
他用手指给她上药,捺住粉唇,小嘴合不拢,口水流淌,滑过指背青筋,透明扯丝。
不多时,李羡坐下,唇瓣绷紧泛白,难忍唔声。
棉棒在黏膜发炎的伤口擦动,嫩红的唇肉外翻,生理性眼泪被逼出来。
第46章
作为记者, 李羡不喜欢夏天。
因为骄阳恨不得把在外奔波的人剥层皮。
下午一点。
玻璃门前阳光阴影界限分明,她走近,发顶一阵暖热, 眼睛被刺得微眯。
感应门自动打开,她加快脚步, 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李老师李老师。”有人叫她。
李羡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同事追上来, “我的身份证、身份证还在你这,忘记拿回来了。”
上次一起出差,返程前顺便逛了个景点, 同事没带包, 顺手将身份证放李羡这了, 忘记要回去。
“这样。”李羡恍然大悟,低头翻包。
包里有些签字笔、软糖和笔记本之类的杂物, 她翻了几下没找到,躲到罗马柱之后的阴凉处。
“我记得你当时好像和你自己的一起放到钱包里了。”同事提醒。
“是吗,我之前一直塞手机壳里......这次好像。”李羡从侧兜拿出钱包,拉开半截拉链,两张淡蓝色证件露出边角,“还真在这里。”
拉链卡住, 不太好拉,她并指将两张身份证拽出来, 不小心飞走一张, 同事弯腰去捡。
“这个是你的。”李羡递出手里的这张。
“李老师你的......曾现棠?”同事疑惑地看着手里证件的姓名栏。
李羡指尖微颤,垂眸顿了几秒, “因为那个,我父母......”
“啊。了解。”同事理解她的暗示。
现在父母离婚、母亲再嫁之类, 改名字很正常。
李羡笑了笑,将身份证塞回钱夹夹层,跟同事告别。
“你要去江大?那个孙教授吗?”
“嗯。有个采访。”
同事欲言又止,“听说他很大牌,不好搞,你......当心。”
李羡点头,“我知道。快回去吧,外面这么热。”
同事挥手,转身回到大厦楼内。
刚才看到的名字叫曾什么来着?一转眼就忘了,只觉得留下一个耳熟的印象。
她扭头看向玻璃窗外渐行渐远的身影。
-
李羡今天进江大采访的是孙哲。
作为社会学教授,他今年有个课题刚好符合节目选题。
这位很难邀请,前段时间组里一筹莫展,李羡知道他跟孟家有交情,索性以曾现棠的身份去联系。意外地顺利。
李羡按照聊天记录里收到的地址找到会议厅,被告知孙教授的讲座还没结束,于是留在厅外等待。
江大建在旧城区,窗外建筑低矮,只有一栋正在建设的新楼,主楼楼体已经建成,整齐排列的钢筋混凝土结构。
脚手架上许多明黄色小点,细看能看到那是正在工作的建筑工人,他们肤色黝黑,融进黑洞洞的窗口。
二十年前开始,李传雄也是建筑工人,在这种结构里摸爬滚打十九年,直到一朝出事,现在仍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李羡手握录音笔和采访提纲,仰着头,久久不能回神。
人声嘈杂,会议厅大门从里面推开,人流涌出。李羡连忙去拿车上的摄像器材。
几位书卷儒秀的男人先后走出来,其中一位身材不高,塌鼻瘦弱,戴了副金丝框眼镜,李羡等他跟旁边人讲完话,迎上去,“孙老师。”
孙哲一顿,打量李羡的打扮举止,“现棠?”
李羡笑说是我。
孙哲跟身旁几位简单一解释,便跟李羡找地方接受采访去了。
他带她临时借了间教室,又问要不要喝水,亲切和蔼的长辈口吻,解释道:“这阵子是太忙了,不然不能在这里、这么仓促的情况下接受采访。”
李羡架机器,笑说:“孙老师,您工作忙,更要多注意身体。”
孙哲赞许地点头,走去饮水机前接水,“采访提纲我看过了,就按你的意思来吧。最近有段时间没见孟家老爷子了,身体好不好?我一定抽空去探望。”
“爷爷身体还是老样子。对了,因为常练书法,还把您那副字挂起来了。”
孙哲面有悦色,打趣道:“那你可要好好跟他说,那副字叫人家看见要笑话的。”
李羡笑。
一个半小时后,采访结束,李羡拎着包和摄影器材回到自己车里。
主编发来消息,试探她的采访进行得怎么样。
李羡回复:【很顺利】
【孙老师答得详尽】
【我明天把底片带过去】
有新的消息提示。
孟恪发来的,问她采访结束了么。
【结束了】
对话框里敲出曾,她顿了顿,删去,重新问爸爸到了吗。
孟恪:【到了】
孟恪:【餐厅在江大附近】
李羡回复好的。
她驱车到餐厅,进了包厢,孟恪和曾达如都已经到了,谈笑中抬眸。
“小寿星到了。”曾达如笑道,他穿了件棉麻衬衫,骨架硬朗,虽然五十多岁,整个人还是风流得意的气质。
孟恪亦笑。
“爸爸。”李羡蜷了蜷手指。
她走近,侍应生帮忙拉开座椅。
“哎。”曾达如眼梢笑纹更深,“记者这工作这么忙?休息日还要去跑采访。”
李羡顿了顿,解释:“但是时间比较自由,可以早退来吃饭。”
曾达如被逗笑。
“我是觉得这段时间只跟孟恪见了几次,好久没见你了。”曾达如说,“正好你过生日,那就过来打扰打扰吧。”
他看向孟恪。
孟恪只一笑,“您太见外了。”
人都到了,很快开始上菜,席间曾达如对李羡格外关注照顾,问她小时候有没有趣事,说跟他小时候相比,她简直太乖了,他小时候皮得家里人郁闷。
又问她吃饭什么口味,平时闲下来爱做什么,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这些问题,曾达如先前问过数次,大概总是不放心上,又要显得亲切,每次都要问一遍。
李羡只当第一次听到,一一回答。
二十多年没见,她不要求曾达如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何况也确实是因为他的身份,她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维持客气和谐的氛围,大家都会轻松。
聊到最后,曾达如送给李羡一只表镯款式的Dior手表作生日礼物,同时邀请她过几天参加一个签约仪式。
-
这顿饭结束,曾达如要飞卫城。
“赶紧回去吧,不用送了。”车窗落下,曾达如嘱咐。
孟恪和李羡站在车旁,挥手送别。
“回吧。”孟恪转过身,发现李羡正仰头看自己。
她抿唇笑着,眼珠明亮,举起怀里的纸袋,宝贝似的,炫耀的口吻:“查了一下,这块手表七万八。
孟恪轻哂:“出息。”
这是生父送给她第一份礼物,他不懂。李羡抱紧袋子。
今天白天太热,汗水蒸发给皮肤留下湿黏感觉,李羡回到家立即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看见桌上摆着昨晚从冰箱拿来的罐头。
这是最后一罐。
但今天是生日。
李羡磕开铁皮盖,拿起一旁的叉子。
上次刘红霞叫人捎来的辣椒酱和甜梨,应该也都吃完了。
她一手将挂着糖水的黄桃果肉送到嘴边,另只手点开手机通讯录,打给妈妈。
十次嘟声,机械女声告知暂时无人接听。
李羡盘算了一下最近的日子,再次将电话拨过去。
打到第三通时,终于被接通。
果不其然,刘红霞在忙地里的活,玉米要喷药,花生得除草,“咱家地不多,但是忙起来也得几天。”
“吃饭了吗?别忙起来不吃饭,对胆不好。”李羡用平时刘红霞唠叨的语气说。
刘红霞果然发笑,“上次捎给你的那些东西,吃完没有?”
“吃完啦,连辣椒酱都吃完了。”
“好吃吧?最近没人去连城。人家有去邮局邮东西的呢,我要是识字就好了。”
李羡引开话题,两人闲扯几句,准备挂断电话,刘红霞忽然说:“羡羡,今天你过生日呢,是不是。”
“嗯。过生日呢。”李羡一手拄着脸,一手叉桃肉。
刘红霞立即局促起来,“那个,生日,我居然都给忘记了......”
“没事,反正本来也是随便选的日子嘛。我过两天休假,到时候给我补一个。”
“你要回来?”刘红霞惊喜。
李羡正要应声。
灯光骤然熄灭。
房间陷入黑暗,只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
“嗳,停电了?”李羡轻声。
她放下叉子,起身查看。
“我也到家了,你爸还没吃饭呢,挂了吧羡羡。”
“哎,好,拜拜。”李羡挂断电话,低头翻手电筒。
房门轻声吱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陈平抱着蛋糕,楼白怀里捧了束鲜花,孟恪背手走在最后。
李羡惊喜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唇角旋即生笑。
几人走到李羡身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许个愿吧。”陈平笑道。
李羡放下手机,捧手虔诚许愿。
睁开眼,几个人都笑着看她。
她呼地吹灭蜡烛。
蛋糕奶油甜腻柔滑,孟恪平时这个时间是不吃东西的,今天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口。
李羡吃时没注意,低头才发现裸在外面的手臂不小心蹭到几块奶油,粉白斑驳。
“我去冲一下。”她放下圆碟和甜品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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